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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姐弟诀别

    他吩咐手下不要客气,凭海滨城的实力,在大营面前简直蚍蜉撼树。

    对方几个人是大都督府的官差,在他们的地盘上,谁敢造次?

    “哟嚯,真不开眼,敢在老子面前舞刀弄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不滚开,信不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笑话,也不怕风大了扇了舌头,整个大楚就没有爷不敢去的地方,识相的赶紧让开,要不然的话,让你们跪下来磕头喊祖宗。”

    双方唇枪舌剑,战火一触即发。

    白世仁压根没把海滨城的人放在眼里,背着手踱步上前,要瞧瞧手下大展身手,狠狠打在程百龄脸上。

    此刻,马蹄声响。

    从旁边的巷口闪出道人影,胯下大白马踢踏踢踏,恰好经过酒楼门口。

    白世仁转身看去,马背上是位年轻人,高高瘦瘦,看得不是很清楚。

    事有凑巧,马背上的人见众人聚集,也转头看过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白世仁?

    南云秋耳聪目明,酒楼门口微弱的灯火,照亮了白世仁那张白皙冷漠的脸庞。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的眼睛在泣血,银牙嚼碎,手紧紧攥住刀柄,恨不得立马冲过来报仇。

    可是,仇人身边有二三十号人,他近不了身。

    可巧白世仁也在打量他,灯火阑珊,背着光看不清楚。

    但是对方直勾勾盯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他刚想派人过去瞧瞧,给那小子点颜色看看。

    此时,酒楼门口又开骂了。

    “哪来的畜生聒噪不休,统统砍死。”

    白世仁火冒三丈,没有人敢如此侮辱他,就是程百龄挡在面前,他也要让其血溅当场,登时拔刀阔步上前,可到了近前,却乖乖驻足。

    对方不是刚才的官差,手里握的是弯刀!

    啊,是胡虏!

    大楚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以中州人为主的天朝上国,是正统华夏族人,主要包括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区域。

    另一部分就是以胡虏异族为主体的藩属国,包括北方的女真,西北的西秦,东北的高丽,他们使用的都是弯刀。

    三个藩属国无论是谁,他白世仁都不敢得罪。

    “军爷,误会误会,你们尽兴啊。”

    白世仁招呼手下灰溜溜走了,吃饭的兴致全无,回客栈的路上疑窦丛生。

    难怪程百龄不肯见面,敢情那老东西暗中勾结胡虏,要是被朝廷知悉,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好啊,程贼,咱们走着瞧,回头我就密报王爷,你等死吧。

    躲在暗处观察的南云秋打马就走。

    他不明白白世仁为何走了,心里很想找机会报仇,看样子不可能有机会,而且必须尽快离开海滨城。

    白贼现身于此,肯定是因为他的缘故,没准白贼和程百龄已经勾结起来,又在编织罗网等他入彀。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至此,他几乎全然洞察了海滨城内的真假善恶,是非友敌。

    机会,总会有!

    若非城门已关闭多时,他很想现在就走。

    黑云压城城欲摧,海滨城此刻就是魔窟,真的不能再呆了,但愿今夜平安,他明天早上就走。

    今晚在哪落脚呢?

    客栈不能去,万一官差巡查就糟了。时三那里也不能去,自己刚刚犯过事。

    苦思冥想,找到了好地方!

    路过包子铺,要了十几个包子,然后策马北去,到达程家大院门口放慢了脚步。

    只见那扇豪门淹没在夜色之中,犹如一只蜷伏于密林的吞车之兽,张开血盆大口。

    姐姐就在里面,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

    径直来到水榭旁,今夜就在此处落脚,正如他上次来时一样。

    夏末初秋,野风带着热浪,席卷整个水榭。吃着包子,仰望星空,他在盘点此次水口之行的经过。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打搅,思路也豁然开悟。

    白世仁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能派杀手提前一天就精准的到了鱼仓,说明早就得到了他在水口镇的消息。

    而知道他去水口镇的只有程天贵。

    那么程天贵就是最大的泄密者。

    可是程天贵要杀他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却舍近求远泄露给白世仁,难道不怕落个把柄在人家手里吗?

    再者说,自己的亲姐夫为什么要杀他,没理由啊。

    难道就是因为他偷听了程家父子的秘密谈话?

    嗯,极有可能。

    张九四曾替他分析,他在海滨城遭遇的厄运,都是住到程家之后而发生,细究下来,也是从偷听那次谈话而开始。

    没错,从那次开始,他就明白了,南家惨案中,程家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而恰恰,程家也发觉了他在偷听,知道了程家的不光彩,所以要杀他灭口。

    当然,也有担心被他连累的原因。

    是啊,他作为南家唯一的余孽,程家如果藏匿他,被朝廷发现,难免会承担窝藏人犯的罪责。

    纵然如此,程家可以撵他离开,为何非要下死手呢?

    拜把子的交情,妻弟的姻亲,终究敌不过利益!

    是残酷,是冰冷,是无奈,但却是世道,是现实,是人心!

    紧紧衣衫,他准备睡了。此时,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是谁。

    “吃吧,就是给你准备的。”

    瘌痢头也不客气,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吃饱喝足连声谢都没有,就走了。

    明天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姐姐,然后拿上刀,在城门开启时就离开,不能被官差盯上。

    他脑补着明早的画面,折腾了整整一天,疲倦得很,可是蚊虫很讨厌,总在耳边嗡嗡地飞,搅得他呵欠连天,却不敢入睡。

    栈桥的木板吱吱作响,又是瘌痢头,自己已经没吃的,他还来干什么?

    瘌痢头依旧没有言语,递过来一束干草,正冒着烟。

    南云秋闻了闻,是艾草,驱蚊用的,他也不言谢,倒头就呼呼大睡。

    彼此像是神交许久的朋友,心有灵犀。

    后半夜,他还是在蚊虫的肆虐中醒来,艾草只剩下灰烬,他摇头苦笑,敢情艾草只管上半夜。

    就着池水洗洗脸,摸到好几个蚊子包,痒的难受。

    走到水榭的台阶上,瘌痢头的卧榻处只有半束干草,人却不见了。

    天还没亮,就开始了一天的乞讨生活,早晚忙碌,只为填饱肚皮。

    在这小小的海滨城,吴德,程阿娇那样的富人贵人是一辈子,时三,瘌痢头那样的贫贱之人也是一辈子。

    大楚呢,整个天下呢,恐怕都一样。

    人生来就不平等,天下又何来的平等?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南云秋丝毫不敢大意,精心计算着时间,把马牵到程家大院旁边的柳树下拴好,砰砰叩响了门环。

    令他欣喜的是,事情进展出奇的顺利,因为开门的不是小厮丫鬟,正是南云裳。

    临盆前,她觉得非常难受,坐卧不安,这两天根本无法安眠,天还没亮就起身在院子里散散步,方才觉得稍好些。

    “云秋,怎么会是你?”

    南云裳很吃惊,丈夫告诉她说,弟弟被派去出趟远门,没什么重活累活,而且薪俸丰厚,好吃好住的,也就个把月便能回来。

    可是眼前的弟弟,满身尘土,衣衫不整,还一脸的肿包,不像是丈夫说的那样。

    关键是,衣衫上还带着隐隐的血迹。

    南云秋没有说话,紧咬嘴唇,傻傻地望着姐姐。

    “你说话呀,你怎么弄成这样?”

    南云裳快急得哭出来,使劲摇晃着弟弟的肩膀。

    南云秋感觉伤口都要裂开,那是杀手的刀锋所伤,还没结疤呢。

    他咬着牙,多想扑在姐姐的怀里,诉说几天来的生死遭遇,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他是男子汉,要坚强,不能让即将分娩的姐姐分心。

    “姐,看把你急的,我没事,就是想你了,回来看看你。听说你最近身子骨不大好,现在怎么样?”

    “我还好,等生下来就应该没事了。你不要骗我,天贵说帮你安排的差使很好,到底怎么样?”

    “姐,姐夫说得没错,我过得确实很好。今天有差使正好路过海滨城,我便告了半天假,来瞅你一眼就走。哦,对了,还要拿走我的包裹。”

    南云裳起了疑心,问道:

    “好好的取什么包裹,放在家里不行吗?云秋,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南云秋挤出笑容,只好再次撒谎:

    “姐,你是越来越多疑了,我是来取刀的,我听说那边有个刀客,本事特别大,我想跟他多学学,也打发时间嘛。你想,我在那边天天大鱼大肉的,还不养成大肥猪呀!”

    女人不禁哄,一句话就把南云裳逗乐了,也打消了她的疑心。

    “既然来了,就吃完早饭再走,我去给你取包裹。”

    “还是我自己来,包裹蛮沉的。早饭来不及吃了,我还急着赶路。”

    “那好吧,公事要紧,你跟我来。”

    姐弟俩来到房间里,南云秋拿上包裹,南云裳又回到她房里,出来后手上多了一双秋鞋,还有几锭银子,都塞到了他的包裹里。

    穷家富路,她懂这个理。

    南云秋正愁身无分文,还不好意思向姐姐开口呢。

    “姐,我这次走,可能要过上好一阵子,你别担心我,等我忙完差使,就来看你和孩子。”

    南云裳搀着他的手,叮嘱道:“姐姐不在你身边,要多照顾自己。凡事不要和人争斗,能忍则忍,世道不太平,懂吗?”

    “姐,你放心好了,弟弟长大了,本事也大着哩。”

    边说边挺起胸膛,拍打两下,砰砰作响。

    “嗯,我的好弟弟真的长大了,姐姐没用,今后我们南家就靠你了。”

    “姐姐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我是男子汉,南家所有的事都由我来做,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姐弟俩挥手作别,南云裳担心弟弟受苦,而南云秋也担心姐姐受苦。

    其实,姐弟俩都生活在黄连汤里,每日品尝着痛苦,往后还有更多更大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