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时运

    “凰歌，快些，快些。”女子笑着唤那孩童。

    不必说，那幼童便是凰歌了。却见她梳着总角花苞头，两手正扯着头上的紫玉蝴蝶步摇，着一身桃色开襟掐丝衫，杜鹃海棠镂空裙，好不精神地坐在桌上。

    近看那桌，便可见那林林总总各式物件：金丝凤羽衔珠钗，八股狼毫笔，珐琅合玉算盘......原来却是这凰歌的抓周宴。

    “快些么，阿瑶。”女子终是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这便是她的娘亲，靖康长公主了。

    “阿瑶，快些抓，皇伯给你做主。”狭长眉眼的黄袍男子突地笑了，有些阴沉骇人的模样。

    皇伯么，那个可怜姑娘的伯伯呵。那个罔顾伦常，不守孝悌，弑父杀兄上位的狼心狗肺之人！他撤了爹爹的爵位，杀了娘亲的同胞亲弟，他把那可怜姑娘作为筹码送给那戎狄！凰歌瞪圆了眼睛。

    不过，一切还早，她来了，不是么。凰歌看着那长脸男子，终是甜甜笑了。

    还有时机。她冲皇伯眨了眨眼。

    这次，时机在我手。凰歌伸手拂过那象征权力的印信，掠过那富贵钗环，竟是直直拿起了自己颈上的玉环。她拍拍玉环，笑得好不开心。

    竟愿意只是做个简单郡主么。众人哗然。

    那～当然不是了。凰歌举起玉环。

    咔嗒。

    竟是碎了。

    “不吉！陛下，是为不吉之兆啊！”白胡子老翁气得跳脚，原来是那掌钦天监的张天正。

    “阿瑶，娘在，不怕，啊。”靖康长公主竟不管不顾地护她在怀，瞪眼瞧着那老翁。

    “陛下，命定玉环破，咒中凶龙出。玉环寓何处？锦绣一场空。这是大不吉，于国有难啊。”那张天正竟也梗着脖子不管不顾。

    张天正，果然是个信星辰命运，奉国运为天的人呵。

    孟婆姊姊告诉她，鬼神之说，本就是人为了心安的借口。太信这惑人之言，便免不了被人利用。凰歌板起脸，敛了笑。就像，元历二十八年，令“她”和亲一样啊。

    皇帝自是未看她泪眼朦胧的娘亲，反倒是沉了脸，拧着眉看那女童。

    时局，还未定呢。凰歌吐了个泡泡，笑得狡黠。

    “娘亲。”凰歌歪歪脑袋，竟是忽地扯了那道家拂尘，三下五除二地缠好了那玉环。

    凰歌挥挥小胳膊，戴上这玉环，拍拍小手，很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竟，竟是这般。”张居正却是激动得起了身。皇帝眯了眯眼。

    “陛下，时势冲富贵，玉环碎去，是郡主命里带煞，担不得这富贵。可这道运加身，竟破了这煞气，复了这环，圆了郡主命格。陛下，道运加身，天选之人，郡主是命定从道之人啊。”

    “臣等，跪请陛下，顺应天时，送郡主入道。”老翁竟是携了众人行了臣礼。

    “皇兄，凰歌毕竟是个方周岁的孩童啊，再者，天家贵女，哪有无过便从道的道理啊。”靖康长公主抱紧了凰歌。

    凰歌嘟嘟嘴。放心罢，娘亲。他会让步的。刚继位的皇帝，偏偏借的是那等腌臜手段。他纵使再想，也不会在这时便送我伴青灯一世的。他，是不敢的。

    “凰静，你是朕的亲姊，却也是这凤裕朝的嫡长公主。你受万民供奉，享天家荣光，亦是要担得起国运之托，民众之愿的，”皇帝眯紧了眼。

    张老头听了，连连点头。

    果然，像记忆里的那般，能说会道呢。凰歌瘪瘪嘴。

    “然，凰歌亦是孩童，怜她年幼，又是我皇家贵胄。便如此，今年二月二祭天之日，朕向清玄道长讨个人情。由宗室领她拜师参道，做个记名弟子，待她及笄之年，倒也算学道长久，便教她回来，如何？”皇帝拂了拂衣袖。

    清玄道长倒也算是凤裕朝的半个国师，年年主持国祭。做她的弟子，也算是未辱皇室身份。

    纵是千般不愿，到底皇帝也是让了步，靖康长公主便也福身谢了恩。

    爹爹卸了兵马司的差使，急急赶来的时候，一切便已成定局了。

    窝在娘亲好闻的怀里，看那男子竟也还微微含泪的模样，凰歌这天生地养的灵精竟也第一次有了不舍的感觉。

    微微叹了口气，凰歌有些歉疚地把小小的脸贴在娘亲脸上。

    皇帝不知道，清玄……是后来风云朝的帝师。权谋算计，八卦璇玑，制衡之道……这些帝王之道作为精灵的她自是不通，可在这皇帝眼皮子底下又实在是万万学不得的，便只能以这法子去了。心怀大略，覆手乾坤，她才能护得住家人啊。凰歌闭了闭眼。

    “娘亲，抱。”凰歌终是笑了。似那腊月深巷中的盛开梨花，花朵潋滟，点染珠华，教人心温得一塌糊涂。

    娘亲，爹爹，等我回来。我一定护住你们，护住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