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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自成蹊

    下午四点左右的阴天,没有日光照射,泛灰的云雾遮盖天空,村口的杂货社正好处在两山谷之间的豁口旁,穿堂风阵阵,天气宜人,秋高气爽。

    此时村口聚了若干人等,都是闲着的杂人,听闻一点风吹草动,就默默从没有界限只有个村口来说明这是个村的村里钻了出来,一个个特色鲜明,一眼能看出不是一般正经人。

    所有人围绕着一个辐射点分布,从时不时飘忽遮眼的云雾间往下观望,能看见有一个灰色的光头在他们的中心。

    那个光头,他两手吊在在竹楼式杂货社下的竹脚上,借此支撑身体好让两只脚不停进行互搓行为,即使脚底脚背都是脏污,也能看出血肉模糊。

    他动作很急,龇牙咧嘴表情丑恶,相必脚上又痒又痛。

    那饱经折磨不成脚样的脚凹凸怪状,增生、糜烂,骨头和某种蠕虫在其中混为一体,随着他的不停搓动,黏血和虫子一同掉下,好似融化的冰激凌在掉落坚果。

    周边的人也看得龇牙咧嘴阵阵反胃,只是面容怎样也学不来光头的狰狞。

    不对,他天然就长得让人十分狰狞,要是能够忍着抛开他脚上冰激凌的吸引去观察他那不亚于脚相的头……

    那算个头吧,头皮开裂如沟壑累累,凝结的血垢附在泛黄的头骨上,斑杂的秽物散布一尺不过的头颅,头颅前方的脸……又得说这张难以直视的脸。

    这光头整个人如同一具灰黑色带皮骷髅,头部更是如此,他没有鼻子,仿佛被人用搓姜蓉的搓具给狠狠地磨没了,嘴巴也像被料理师用利刃给精心修剪过,嘴唇的部分虽然被裁得十分圆滑,但仍挽救不了其极度下斜的姿态。

    一眼望这张嘴像个正在经历两极板块坍塌的洞,黑乎乎的洞里面只剩下颚的两颗苍白犬牙。再看印堂平缓得仿佛在悬崖边上安了一架天梯三十度角直插天灵盖,悬崖下眉毛像是两束射线一样澎湃汹涌一发冲天。

    但他的双眼却是反转般的低调,眼眶凹陷,眼角低垂,眼洞中乌漆嘛黑一团,仿佛有物若隐若现,但怎么也看不真切。就连光也是忽明忽灭的,不知道到底有还是没有。

    虽然大家都是心理素质坚如磐石的硬骨头,但若不小心和他对视,也会瞬间被淤泥灌顶的窒息和恶心感缠身,那两个黑漆漆的眼洞里仿佛马上就流出了无形的黏糊糊不可降解的恶心东西。幸好这东西不懂盯人。

    ……要是能够忍下这些去冷静细看,一一比对,逐层分析,便发现,其实那张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有寒尸一具,凝固成油画的死滞。

    “啧啧啧,真可怜。”有人在人群之后勾起嘴角腹诽道。

    “好可怕,这、这是啥东西。”有人嚼着烤羊腿油乎乎的手挠着短裙包裹的屁股吃惊道。

    “傻子,你去捅捅它。”有人掏出长棍对身边的大个子示意道。

    “我才不要。求良,你上去看看。”他反倒使唤别人。

    被唤作求良的人带着一股反光眼睛,标志性用中指提了提镜框,被人群推送出来,“我看过了,非人非鬼,不知是哪个造化生出来的妖异。”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一不过三尺高带着虎头帽的小孩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凝望着那个光头。

    光头也察觉般机械性茫然转头瞥过来。

    一阵身体被某种恶心淤泥缠上并要涌进耳鼻口里的窒息与恶心感即刻传来,小孩红扑扑的脸蛋瞬间变得灰黑。

    “啧……”他皱着眉龇牙咧嘴面容狰狞起来,这种异样感并无实质伤害,只是拼的忍耐度,看你能忍多久。

    小孩个性好胜,双眼放出金光,并不愿扭头,想与光头刚起来。

    然而对面是怂的,他总是在对视的一秒内便迅速把头转回去。

    “有点意思。”满头银发但面容不过英年的小孩监护人自语道。

    有人慢了点到场,随着一阵艳香带着细雨般缤纷花点随风飘来,一虹裳霞帔身高若八尺的女子赤足凌空而来。

    娇艳欲滴不足以形容其人,只能够格先形容那好似月牙做的弓一般的足,花容月貌,光是脚就如此。

    至于面容则半掩半漏,一只七彩半透明奇异蝴蝶乖乖依附在其人中上,充当面具的职能,不时抖一抖令人惊艳的蝶翼向别人证明自己是活物。

    只露出眉眼便已极度惊艳,至少人间无此貌。

    可惜在场之人似乎对该女都并不感冒,甚至有几个撇了撇嘴,有些厌恶的停止呼吸。

    果然,他一张口,花色便凋零了,阴嗖嗖的风似乎染上了腐朽的颜色,毒恶的气息从他的口齿间弥漫出来,“咻——咻”

    从他口中、确切的说是从蝴蝶的尾部流出的言语,竟是如妖风呼啸般的诡异啸声,这东西,不是人。

    旁人都默不动声的皱起了眉,“低等鬼兽,纵有人貌和灵智,也终究配不上共话。”

    灵智这种东西……有灵就可以共通,所谓通灵不过是一个主体能够自主或借助媒介与其他灵连通,这种共通比言语和感触要更为深刻和实际,因为它躲过了世人众目睽睽的双眼。

    灵可以用来传讯,也可以化为实质去触摸、操控某物或某人,而一个通灵的东西,它要有了智,便更加可怕。

    由蝴蝶人所传出的灵附着阴风游走蔓延在在场众人的身上,衣角、耳鬓、脚踝……让吃羊腿的少女不由用啃完肉的一头羊骨去挠背,她旁边有一辆吉普车那么大的毛狗见状老实的弯下头去,用舌头上的倒刺替她挠痒。

    “你们在这干嘛了?”

    “你们来干啥的?”

    “你们干啥呢?”

    表示这三句的“咻咻”声不断凄厉环绕在峡谷中。

    没有人应答他,他便不停地咻咻咻,众人感觉身处在妖气凝重的古狩猎场上,不停有又菜又爱玩的小兵在朝他们乱射,咻咻咻,咻咻咻。

    咻咻咻。你们在干嘛啊。

    咻咻咻。你们干啥呢。

    咻咻咻……

    够了,“静!”

    有人动用灵咒发出一声指示性暴喝,妖风和乱箭终于消停了。

    一时之间天地静寂起来,天上的黑云似乎也聚拢了一些,朝地上压着。

    空旷的山谷里一种声响逐渐清晰,“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光头的搓脚声还不停息。因为是骨头带着脓肉,又连着些坚韧如鱼线的筋,所以撮合起来声响有些怪异。

    “嗒嗒嗒,嗒,嗒嗒。”是坚果冰激凌融化掉落的声音,这个光头可能是脓血做的,从他脚上留下的黑血都快成溪了,顺着下沿的山路滑坡一起,零零散散淌得无止息。

    “下面就是人间了。”有人站在龙角上凝望下去,星罗棋布的高楼瘦如针,筋脉相连的道路纵横在尘雾中,山不像山,水不像水,波涛晦涩。

    如果望眼欲穿,耳朵里面便如电闪雷鸣般炸起来——那是人间的声响。

    龙角上的人青衣飘摇,顿了半晌又说道:“谁能去把他拉下来。”

    拿长棍的人翻了个白眼,“嘁,说的废话。”

    众人都沉默不言,天上的黑云逐渐黑漆漆了,只是那脓血路却被不知那来的光照耀着,一路死寂无声的、带着光淋漓向山下。

    “算了,还是拦拦吧。”一个满头白发还扎成丸子头的老翁从众人夹缝间冒出来,走到邻近光头两百米处,他举起刚刚用来当做拐杖的树枝,向着光头画了个圈圈。

    长着几片树叶的树枝钻出了几根绿光一样的藤蔓,它们往光头那飘去,温柔地爬在了他身上,绿光更甚,一眼便看得出施的何种法术。

    老头为光头使出了一个大治愈术。

    光头变成了一个绿色发光的茧,就在众人理所当然以为他会长皮生肉变成一个正常东西的时候,那光被腐蚀了,变成一滩墨绿色的黏水,与坚果冰激凌一起又从他脚下流走。

    “emmmm……”看着二十左右的小男生不由替老头尴尬地笑了起来,身旁十几岁的姑娘瞥了他一眼,“你去把那东西拽下来。”

    男生笑意不减,嘴角的弧度很自信。姑娘的嘴还没闭上,他已经如手电筒打到了光头身前。

    杂货社虽然只有一层,却高有八九米,光是几根支撑它的竹筒都粗有一个轮胎,长得也像轮胎,只不过轮胎是用来摩擦的,这竹子却是黑得发亮。

    光头吊在屋脚上,距地面也有四米多,男生腾空到三米处看他,他也愣愣的用下巴看人。

    还好他身上套着的麻布没走光,不然这个场面有点羞涩。

    窒息加恶心感马上就来了,男生只得举起手上来就拽他小腿。是干枯成化石一样的触感,也不算寒。

    被铁钳一样的手捁住,光头无法再完成搓脚动作,只能不停扭起脚来,好似婴孩一样。

    光头这长相和动作本身让人不敢小觑,于是男生一来就用上了七成蛮力,只是不想这东西其实外强中干,才刚往下拽他就如被扯破的气球般往下掉了,男生条件反射松了手。

    光头掉在脓血上,黏糊糊的血竟然如此有吸附力,瞬间就从后背渗到前面上将他身上的麻布衣染红,黏糊糊滑溜溜的质地将粗糙的麻布也改造得格外润滑,他便茫然的、直板板的沿着血路滑向了坡下的人间。

    龙角上的青衣面色如常的凝望着那道正在加速滑行的东西,眼见他的速度渐渐像光影一样快了,青衣摇摇头:“咋没人拦呢。”

    众人都在看着那个东西,没人翻白眼,那名命令男生拽下光头的少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应道,“谁不想下去呢。”

    只是那人间路途遥远,望眼欲穿。

    在场都是怂的,只有那流淌的脓血仿佛在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