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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包藏祸心

    裴靖和奚迟再次见到宁宴时已是除夕夜,大邺坊市暂开宵禁,三人约在主街旁的一家酒肆二楼,这里可以看到街上的傩戏队伍和城里的烟花。

    营内下午开始祭祀先辈与亡者,仪式完成时早已天黑,男男女女打扮得鲜亮活泼,提着灯笼勾肩搭背地下山游玩。

    裴奚二人与清明等人在酒肆前分别,上楼占下一个靠窗的好位置,等宁宴参加完元日朝会宴赶来相会。

    结果案上的菜都快凉透了他们才看到宁宴慢悠悠地出现,那人在僮仆的搀扶下蹒跚地爬着楼梯,好歹才爬上来。

    奚迟赶紧放下筷子,扶着他在僮仆带来的缎子软垫上倚着。

    裴靖一脸不解,“你这是……”

    那僮仆不无同情地答道,“我家凉国侯前阵子犯了宵禁,被巡逻的南玄抓到打了一顿。”

    宁宴老脸一红,抬头剜了他一眼,“就你长嘴了是吗,边玩儿去!”

    僮仆憋着笑告辞离去,说等傩仪结束了再来接宁宴回府。

    结果宁宴又瞪他一眼,“我不回去!别来接我!玩儿你的去,赶紧走走走……”

    僮仆一退,裴靖立马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奚迟在关心宁宴的伤势和缘由。

    一提这事宁宴就来气,在他看来是纯纯的无妄之灾。

    那天他下了值,准备回凉国侯府拿几套新做的冬衣放到营里,这两个月事务庞杂,他得在营里长住一段时间处理军务。

    “你是真忙还是想逃避少师的考试?”

    见伎俩被裴靖戳破,宁宴尴尬地挠脸,“啊?这个不重要!不要深究细节,重要的是后面的事,你且听我说!”

    裴靖收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宴在家收拾着衣物,顺便吩咐置办府里的年货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琐事,一下耽搁到傍晚,眼看即将宵禁,他便寻思着宿一晚,明天一早起来回营。

    正当他准备闭门时,突然有人跑来叩门,说文御被皇帝责难,恐要受杖刑。

    文御的身子骨多娇弱,哪能挨得住杖刑,宁宴心急之下便骑着马出了门,试图抢在宵禁前赶入宫中为文御求情。

    然而他刚出坊门宵禁鼓便响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队南玄武卫,见他骑马站在街上二话不说当场拿下,称其触犯宵禁且当街纵马,双罪并罚应笞八十。

    “八十啊!”宁宴激动之下扯到后背的伤口,不禁面目狰狞,“他怎么不直接打死老子!”

    “那你后来进宫阻止陛下了吗?”裴靖好奇地问道,其实她更想知道文御犯了什么错。

    “没有。”宁宴受完刑便被送回了凉国侯府,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又值宵禁,哪还能进宫求情,直到次日凌晨开坊门才得以派人进宫打探情况。

    谁知文御竟全然不知有这回事,昨日照常给皇帝请了安便回了东宫,并未发生什么责难和鞭笞。

    不过此事要说有也确实有,但是一个姓王的员外郎,因口出狂言惹恼了皇帝,被打了二十杖。

    “你猜那人叫什么?王!恩!玉!你说我这是不是倒霉透了?到底是哪个孙子传信传错了,被我查出来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宁宴拉过裴靖的手,趴在她手上哼哼唧唧,“往后几日便麻烦卿卿照顾了。”

    “卿卿的伤还没好,我来照顾你。”奚迟看在宁宴挨了好一顿揍的份儿上没跟他翻脸。

    “这个传信之人的耳朵当真是不灵光,这都能听错。”裴靖有些同情宁宴,要将桌上那块羊排省下来喂给他。

    然而宁宴因伤不能吃,奚迟只好略带愧疚地啃了个干净。

    “但最离谱的还不是这个!”宁宴愤怒拍案,脸色铁青,“不知哪个王八羔子趁我不在的时候教唆表哥在傩仪上扮演方相氏讨大父欢心,我根本来不及阻拦,傩仪马上要开始了,倘若表哥出了什么岔子,我定活剐了那个王八蛋!”

    一听这话,裴靖立刻对傩戏失去了兴趣,她只觉得无比窒息,浑身上下无处不难受,连忙跟奚迟换了位置,让奚迟靠窗坐,她靠过道坐。

    “皇孙孝心天地可鉴,定有神灵佑其安然无恙,想来陛下亦不会坐视不管,自会备齐人手护卫皇孙安全。”奚迟宽慰了几句,忽觉事情有些奇怪,“皇孙可是临时起意?”

    “当然不是,临时准备哪来得及,只我一个是今天才知道的。”宁宴不满地撇着嘴,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没人通知他。

    奚迟扫了眼楼下,外面灯火通明,爆竹声不绝于耳,跑跳打闹的小孩子蜂拥来去,街上满满当当全是人,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样子,“皇孙身份贵重,宫外鱼龙混杂,为何不通知日躔卫保护?”

    宁宴“嘭嘭”拍胸脯,“通知了呀,我这不搁这儿看着吗!”

    “你动一下都费劲看得住人家吗?陛下可知你犯禁挨打之事?”

    “这事儿我能告诉大父?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只说是踩到冰摔的。”

    “你还不如说是为了皇孙,踩到冰摔成这德性显得你格外不聪明。”

    ……

    裴靖在心里将“王恩玉”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念了许多遍,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狐疑,“朝中有叫王恩玉的?怎么从未听说过?”

    宁宴亦是摇头,“那谁知道呢,单皇城官署便有千把号人,每年内外因上计铨选而迁贬的何止万众,人来人往的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可能是新升上来的。”

    裴靖私以为此事最大的疑点不在于朝中有没有“王恩玉”其人,而在于称谓,“宫里人说话报信时会直呼皇孙大名吗?”

    可以直呼文御名字的无非帝后与太子,这三人也不可能找人给宁宴传信让他进宫救场。

    “看来是有人撒谎,传假消息给你,那名受刑的官员未必真叫王恩玉,也未必真有人受刑,只是用来诓你的借口罢了。”奚迟担忧地叹了口气,“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是?怕是给人家得罪狠了,不惜绕一大圈也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我没有!”宁宴冤枉得很,最近两个月他只在无极殿和东宫两头跑,轮值和课业已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心去得罪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很有可能是你之前得罪过的,”裴靖善意地提醒道,“年轻人出门在外还是要多点真诚,少点嚣张。”

    “行,以后我不管遇到谁,见面先跪下给他磕一个!”

    “你找茬是不是?”

    奚迟蓦然想到另一种可能,赶忙伸手打断,“也或许是想把你和皇孙分开?”

    “分开?”宁宴话到嘴边一顿,托起腮自言自语起来,“我受了笞刑,表哥却并没有挨揍,我受了刑但表哥没有,我……”

    他猛然拍案,眼中怒火熊熊迸发,“这是要离间我们啊!”

    裴靖友情提示说,“若说离间只怕是轻的,世上哪有那么多正正好赶巧的事。”

    她希望宁宴可以自己想明白,也好早点回去搬救兵,也希望她的猜测只是猜测,并不会真实发生,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掺和到这桩事里面,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回营去,回去做什么都好,只要别让她留在这里看文御演傩戏便好。

    宁宴挠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挠出了碎毛,看得出来他确实在努力思考,只是过程过于缓慢痛苦。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外面街上已开始传来傩仪开场的乐声。

    裴靖看了奚迟一眼,意图很明显。

    奚迟开口劝道,“宴哥,你伤在脊背,久坐不好,要不咱们先回营吧,这些傩戏咱们都看了好多遍了,不差这一回。”

    “我困了,想睡觉。”裴靖说着便俯身趴在了案上。

    “别呀,”宁宴着急拦住二人,“跟我一起留下呗,表哥带了很多侍卫,不会有事的,卿卿也有伤,即便生了事端我也不会让你去帮忙,我发誓!”

    “这可是你说的,”裴靖给他看自己细布紧裹的左手,“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你可千万别喊我。”

    “放心吧。”宁宴说着把头探出窗外四下打量着,忽然激动起来,“来了来了来了!”

    裴靖对此毫无兴趣,木着脸坐得离窗户老远,奚迟趴在窗台上努力张望着,像是没见过似的。

    不多时,街上遽然有人大喊“有刺客”,尖叫声、脚步声、撞击声和兵器交击声纠缠成团,人群撞翻了小摊和车马向着四面八方溃逃,假装傩戏表演的北玄武卫抽刀应敌,可惜力有不逮。

    宁宴越看越生气,偏生自己行动不便,气得他不停地拍案大骂“废物”。

    众所周知,负责御前宿卫的北玄武卫除日躔禁卫军和中郎将宁宴外基本全是废物,他们和负责仪仗的东玄武卫一样皆为世家俊秀子弟构成,除了高挑漂亮外几乎一无是处,可以称得上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一群人。

    沉沉夜幕下兀然炸开一朵白色异形烟火,那是太微发出的召集信号。

    裴靖岿然不动,今晚大家都在外面,奚迟刚刚还看到实沈三人站在楼下,谁爱去谁去。

    然而不过须臾,她便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红色烟火自她面前窜入空中,与白色烟火遥相呼应,她扭头看向始作俑者,简直怒火中烧,为什么总有人拿她说过的话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