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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百折不回

    太微的问题暂时理不清,因答案只有文御知晓,但那人藏在心里不肯说,裴靖着实想不明白,奚迟好像有点头绪又好像没有,总之不可捉摸。

    既然做了太微,便得履行太微的职责,裴靖认真得很,每天本本分分地守在文城跟前,若非文城指使或准许她去做些什么,否则她不会离开半步,端的是老实负责、听话顺从。

    奚迟自是一切追随裴靖的决定,既然裴靖接受命运,他便也无条件接受,宁宴拗不过二人,也只好随之接受。

    回程一路安宁坦顺,文城没有闹腾,身体精神看着也还好,裴靖以为往后大致皆如此,只要不吵闹不作妖她便觉得还算舒心。

    事实证明她把文城想得太简单了。

    皇帝陛下回宫第一日便故态复萌,打发裴靖去东宫文御跟前守着,无事不要来宫观,免得打扰他清心修行。

    裴靖自不可能听之任之,她是皇帝的太微,又不是太子的太微,不跟皇帝跟太子算怎么回事?

    文城与宫观诸道士误以为她和穆昭一样,温和又顺从,于是使出打发穆昭的手段打发她走。

    但裴靖立马让他们知道她不是穆昭,她比穆昭强硬执拗一百倍,无论文城如何威胁,亦无论道观众人如何驱赶,她只有一句话,“臣是陛下的太微”,除此之外再无旁言,亦自始至终不肯离开半步。

    文城愤怒之下拔剑相向,要将她当场格杀,她亦坚定且沉默地站在剑刃前,岿然不动,浑不畏死,此事幸得一位老天师劝阻,才免去一场血腥。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偏执之人,无奈无法,只得劝说文城留下她。

    文城也折腾累了,虽松了口,却不允许她入室,令她去宫观外罚站。

    这次裴靖倒是顺从,乖乖站到观外风雪中,但仍紧盯着观内,毫不懈怠。

    众人不解她为何如此顽固不化,她亦不解文城到底有何难言之隐,为何不许她跟着,又为何非让她跟着文御不可,若是担心文御安危,大可让她派一位日躔卫前去保护。

    难不成他只是丹药作用下的任性发狂?

    裴靖想不通,决定再观察一阵子。

    待入夜,风愈重,她冻得浑身僵硬,身上落满了鹅毛大的雪花。

    观中道士见之不忍,便恳请文城允许将她安排进宫观的厢房居住。

    文城一向肯听这些道士的话,遂着人收拾出一间厢房,且并未规定居住的期限。

    裴靖这便算是在宫观留下了,留下的目的已达成,想来下一步也不会很难,她放松下心情,倚着床头翻开书。

    夜半,待要熄灯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她起身开了门,来者竟是奚迟。

    “你怎知我在此?”她挑了下眉,熄了大半灯烛,只留床头一盏。

    奚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手锁上门,看样子今晚是不打算离开了。

    裴靖抱着被子警惕地看着他,“这里可是宫观,清心寡欲之地,你自觉一些。”

    “关我们何事,我们又不是道士。”奚迟轻笑低语,矮身掀帘钻入帐中,扣住裴靖后颈便吻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将其压倒在松软的枕褥之间,“我说了,待回来我任你处置,你的好机会来了哟!”

    裴靖没好气地掐了他一下,“到底是谁的好机会?”

    “我很想你,你也不想我在这里发疯吧?”奚迟轻轻咬着她嘴唇,“抱紧我……”

    裴靖羞怯不已,手忙脚乱地推着奚迟,“这里是道观,你好歹尊重一下……”

    “卿卿,”奚迟束住那双不乖巧的小手,抬起浅浅泛红的黝深桃花目看着她,殷殷哀求着,“别推开我好不好?”

    “那……那你不能像在营里一样,不能那样满口胡言……”裴靖受不了奚迟情动不自禁时的眼神与声音,但心里充满了负罪感,一时紧张又生涩,一个不留神便被奚迟占了上风,只好反过来哀求对方见好就收。

    那人过往午夜心旌荡漾如无系之舟,彻夜拥衾辗转反侧,常常梦见周身沐雨,醒来榻上几乎要长出青苔,终于等来水打桃花的这一天,灯下酡颜欲燃、薄衾堪染,灵魂早已飘入云巅,神智也已灼为灰烬,自是耳聋目盲,不为所动。

    一夜雪未停,一层盖一层,风吹地卷漫天飞扬,河倾月落方觉稍霁晴明。

    观中一醒,屋内二人也跟着醒了。

    裴靖绞尽脑汁说尽好话,又约定晚上再见面,这才劝走磨磨蹭蹭不肯离开的奚迟,随后她去拜见文城,照旧被赶到宫观外站着,便只好和昨天一样拄刀立于门边,无所事事地望着观中道士发呆。

    众人洗漱,扫洒,静坐,敲鼓进香……好一片繁忙景象。

    院中一人多高的鎏金香炉里闪着火光冒着青烟,香饼燃烧的气味过于浓烈,甚至有些刺眼,她不得不经常背过身去频频眨眼,用逼出来的眼泪冲掉眼中的酸涩刺激。

    看了半天,她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见道士们正在读书,她不禁有些心痒,寻思找机会借两卷瞧瞧,只不知人家肯不肯借。

    晨光熹微,文御夫妇在两位良娣的陪同下前来晨省。

    文御见到裴靖点了下头,路过她面前后忽然止步回头,“我有要事同你相商,稍后你得随我去东宫一趟。”

    裴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回殿下,此事需先禀告陛下。”

    文御莞尔,“稍后我同父亲说便是。”

    “喏。”裴靖应声,但心里有些不太想去。

    这次李英娇没瞪她,倒是两位良娣三番五次侧目相顾,想是也认出来了。

    东宫一行在门外恭恭敬敬问了安,文御如约恳请父亲将裴靖借他一用。

    文城本就不待见裴靖门神似的钉在那儿,自是无有不应。

    一切转达传话在裴靖这里皆不算数,她亲自到堂前请示了一番,确定得到文城的首肯才跟随文御离开。

    对于裴靖的不信任,文御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你啊,还是如此固执,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靖脑子转得飞快,可惜白转,她实在不会应付这种寒暄,“臣……”

    好在文御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并未指望她能说出个一三五来,不等回答便换了话题,“父亲希望我将你留在东宫,你意下如何?”

    裴靖垂眉敛目的模样很是乖巧,但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乖巧,“臣是陛下的太微。”

    文御哈哈一笑,“昨日父亲三番五次赶你走,你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那些个道士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今日又拿来搪塞我,你这张嘴真是笨得出奇,像个木头!”

    “臣不敢。”裴靖很无语,她说的是事实,又不是胡诌,怎么能说是搪塞。

    况且这人身为储君,监视皇帝一举一动的行为很光荣吗,还敢在她面前大肆宣扬。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文御故作思考,毫不留情地揭穿裴靖的心思,“你想禀报父亲我派人监视宫观之事。”

    “是。”裴靖也不藏着掖着,眼前这人惯爱看她口是心非的模样,她偏不给这个机会。

    “太微好魄力,从前也是,今日也是。”一直不曾开口的李英娇突然出声,端正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不必回头也能大致猜出此人此刻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李英娇紧接着又说道,“但太微也该明白,如今的太极宫是谁做主。”

    裴靖没想到李英娇居然有脸说这话,不禁冷笑着回她,“太子妃认为是谁做主?”

    是文御,还是李氏?

    李英娇没再说话,裴靖也没回头看她,只觉得这番警告十分无趣。

    后半程风平浪静,多嘴的雀儿紧紧闭着嘴,只文御偶尔同裴靖聊几句,他并不在意裴靖能不能接上,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裴靖不太擅长寒暄,发现文御根本没打算让她回答时她便心安理得地装起了半哑,随便那人说什么,她只负责回“是”或“否”,或敷衍一句“殿下所言有理”。

    回到东宫,两位良娣在崇贤殿外告辞,李英娇跟进去坐了坐。

    许是碍于外人在此,文李之间几乎无甚交流,一个坐在案后看书,一个坐在榻上吃茶,连眼神对视都没有,活似一对陌生人。

    裴靖突兀地站在堂中,真像个木头。

    吃完两盏茶,李英娇悻悻离去。

    人一走文御便放下了书,朝裴靖招招手,令其靠前入座,不必干站着,随后便问伤势如何,有没有好一些。

    裴靖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怔一瞬,忙答“已好全了”。

    文御满意地点头,再次展颜,但藏在笑容里的情绪有些复杂,“今日请你来,仍是为血浮屠一事……”

    他将裴靖带回来的那几枚甲片依次摆开,再次同裴靖确认这些是否当真取自“血浮屠”营中,是否同其甲胄具装相同。

    事关重大,裴靖不敢撒谎,“臣可立誓,当日所言皆亲眼所见,无一处虚妄臆想。”

    得到万分笃定的回答后,文御阴沉下脸,死死地盯着那几枚甲片,呼吸越来越急促,脸颊血色渐退,须臾又泛上一层不健康的潮红。

    张赋秋见状忙轻抚他脊背,不停地说着“殿下息怒”。

    哗啦!

    文御骤然掀翻书案,案上书文笔墨与灯盏“叮叮当当”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