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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忠良贤士

    裴靖与宁宴对视一眼,赶紧从阴影中走过去。

    一向是星纪代为询问,“杜司议何事?”

    杜鉴虽未见到文御,却也恭敬答了,他来回铺垫半天,一言以蔽之,便是他想先一步回到望京安排一些事务。

    裴靖进车装模作样地问了一下,随后代为允之。

    杜鉴感激不尽,趁着夜色离开了队伍。

    他前脚刚走,宁宴后脚用鸟哨唤来一只黑隼,写了张小纸条传给奚迟。

    其后无事,南渡队伍按时抵达望京。

    趁城中封锁街巷以避让朝廷百官的间隙,奚迟将文御偷偷塞进东宫,车辇一入宫,立刻对外宣称太子养病,暂时不能露面。

    “果然和大邺一模一样!”文御惊诧地在宫里转来转去,好像没见过似的。

    裴靖也是第一次来,但她还是发现了一点不同,望京的太极宫没有宫观,原本是宫观的地方改成了玉衡院,一个四进的大院子,不知是做什么的。

    既然说到宫观,裴靖正好提出辞意,她要返回大邺把文城也接来。

    谁知文御竟断然拒绝,“如今呼衍安达正在太极宫中,血浮屠紧盯着父亲,你在这节骨眼上回去是要送死吗?”

    “臣不能放任陛下身陷囹圄。”

    “你是不是傻了?”文御皱起眉头剜她一眼,毫不客气地骂道,“你的脑子呢?丢在路上了?你是不是生怕血浮屠认不出你这个细作,怕姑姑在南戎王廷过得太舒坦了?”

    “臣不敢!”裴靖忙叉手请罪。

    文御担心的问题她早已考虑过,并且制定了非常周密的计划——

    计划一共四人,她与其中一人入宫,那人负责吸引宫观附近守卫的注意力,而她趁机入观救文城出宫,交给在小重山接应的另外两个人,一个带文城前往望京,一个暗中追随断后。随后她会返回宫观继续扰乱视线以拖延时间,若最后不幸被抓,便划烂脸自尽,可以保证呼衍安达找不到长公主的麻烦。

    她自觉这个计划任谁听了都挑不出毛病,虽不至于完美,但救出文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还能保证她做过细作的事永远不被暴露。

    文御听了都忍不住为她鼓掌,“你可真是心肠歹毒,视人命如草芥,你这般行径,想必父亲听了宁死都不会跟你走!星纪,送客!”

    直到被撵出门来裴靖仍是一脸茫然,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他为何骂我?”

    “别气别气,”奚迟揉了揉她的脑袋,“殿下可能是关心则乱,陛下身体不好,许是怕陛下颠簸伤神。”

    “不是的,自从上次我与他产生分歧后,他有事没事便挑我点刺儿……”

    一会儿嫌她文风不好,不符合春闱进士科的行文要求,一会儿嫌她长得不高,个头与奚迟相比矮太多,不能假扮“星纪”随车走,现在又开始讽刺她性格不好,给她扣些有的没的帽子。

    “真是奇怪,我又不参加进士科,随车亦十分顺利,他未免也太主观武断了,我的计划纯粹是为陛下和大凉着想,又不是为自己谋利,他有何好嫌的?”裴靖越想越气,一想到将来要给文御做太微便浑身难受,这人整日里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脑袋里也不知在琢磨什么,跟在这种人身边岂不遭罪?

    “殿下体弱多病,病人容易多思多虑,咱们多担待些便是。”奚迟柔声宽慰道。

    他跟在文御身边总共两个月,一直觉得那人性情和脾气都很稳定,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重话,也从不随意发怒降罪。

    不过今天这通火发得确实出人意料,他不太了解文御的为人,只能暂时将之归咎为因常年抱病而心思敏感的缘故。

    “且先忍忍,过几日会好的。”他安抚地拍着裴靖的肩膀,“殿下有他自己的打算,不许你去你便先在望京待着,等他许你去了你再去,总归不是你自己不肯去,替人办事竭尽全力问心无愧便是,何必同他争执?他是太子,将来是皇帝,你将他气病了于你有害无利,你说是也不是?”

    裴靖不同意,“我是陛下的太微,我不会跟他一起发疯。”

    “他没有发疯,”奚迟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想过,将陛下留在大邺要比接到望京于殿下而言更有利?”

    裴靖毫不掩饰地将奚迟的言外之意摆上明面,“即便殿下迫不及待想要继位,也不能予南戎以把柄,他完全可以藏匿陛下,或直接劝陛下退位,否则呼衍安达必定会挟持陛下要求北方各路退兵,难道咱们真要偏安江南和南戎划江而治?你知道丢失朔州和商州是什么后果吗?那意味着大凉失去了马场和骑兵!”

    “快别说了!”奚迟紧紧捂住她的嘴,耐心劝道,“你说的这些连宴哥都明白,殿下岂会不明白,你是太微,只需无条件服从,何必思考太多,往后涉政的话少说,这里是望京,得罪了人只怕殿下也难保你,听到没有?”

    “抛弃皇帝乃是渎职,万一陛下伤了或如何,那可是死罪!”

    “他已将你赐给殿下,若真有那一天,殿下不会不管你。”

    “未必……”

    裴靖还想继续争辩,但奚迟又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在这儿等着,待他回去问一下文御如何安排住处。

    明明只需要牺牲一两个人即可避免后面一定会发生的不利情况,说不定还能一鼓作气杀回江北,这么好的主意却没一个人听,也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神乎其技的决断。

    裴靖没好气地嘀咕着,越发怀念做星纪的日子,逍遥自在,放浪形骸,根本不需要顾虑太多,现在可好,憋屈死了!

    奚迟没去多久便回来了,说裴靖和他一起被安排进了东侧殿,不过裴靖得先躲一阵儿,等时机恰当再露面。

    裴靖只好随之折回东宫,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和宁宴一起躲去酒肆,估计文御是怕她不听话偷偷跑回大邺,所以放到眼皮子底下盯着。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裴靖自此在东侧殿住下,因无需照看文城,所以每天无所事事,她一起床就扒拉殿内藏书,一直看到睡觉,虽然都是已经看过的,但总比没得看强。

    文御一连休养了半个多月,“病愈”之后便开始传召随行而来的文武官僚。

    先代文城鼓励宽慰一下那些对皇室不离不弃渡江而来的忠良贤士,一起缅怀壮烈的重臣良将,而后共商立足江南与北伐大计。

    裴靖蹲在房梁上见了不少先前不曾见过但贤名如雷贯耳的人物,譬如御史中丞宋鹤,果然是三四年前她和奚宁二人在长政门前议论的那位因仗弹三司推事不公而被元青发配出京的青衫小吏。

    三四年不见,宋鹤还是一样瘦削,目光依旧铮铮明亮,但从他的样貌上来看,外放的那几年应该没少受磋磨,四十刚出头便已两鬓斑斑,胡子也比以前长了,现在约有半乍。

    林正和是与宋鹤一起来的,先前听闻二人关系颇佳,性情志趣相投,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不过林正和貌似要比宋鹤更温润圆滑一些,虽皆为耿介之辈,但林正和行事明显更懂得变通,说话也比宋鹤中听,文人曲里拐弯的特征十分明显,颇有邹忌讽谏之风。

    二人皆赞成救文城至望京,但没有裴靖那么急切,而是要等南戎警惕心降低之后再行动,免得南戎气急败坏向江南用兵。

    如今主力和义军都被拖在北方,西南势力也蠢蠢欲动,南方各卫尚且欠缺对战骑兵的经验,大凉形势极为不利,若再失了江水天险,便唯有灭亡。

    裴靖听来觉得有理,但又觉得不一定。

    文城其实不太能影响呼衍安达的决断,通过挟持人质索要财物和趁热打铁掠其全境相比,还是后者更有吸引力,除非呼衍安达不具备掠境的能力,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既然如此,何不再添一把火,让呼衍安达只剩挟持人质一个选项?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现在需要做的便是找一个足以令南戎脱力、呼衍安达自顾不暇的办法,应当是从内部还是从外部着手?

    裴靖一时想不出来,等她回过神来,林宋二人已经离开,殿中又来了几人,当中一位看着甚是眼熟,等有人提到大理寺时她才反应过来,那人是那位姓钟离的大理少卿,全名是钟离清和,现已升任大理卿。

    钟离清和唤身侧眉目清秀的短须素袍之士为舒祭酒,看来是魏凤川的老师、曾任四门学直讲的舒林。

    一日之内,众臣来往不绝,一直折腾到李制夫妇哭完姐姐和孙女方告结束。

    今日所见皆近臣,多为唐少师与姚太师所举荐,或多或少都与二人有些师友关系,舒林与宋鹤是唐少师的学生,舒林娶姚氏女为妻,宋鹤与林正和是亲家,个中联系数不胜数,俨然又是一个文人小团体。

    文御对这种文人团体并不排斥,一半是出于对师长的信任而爱屋及乌,另一半则是因为这些人心性纯良且门第不高,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

    待人烟散去,文御问裴靖有何想法没有。

    北士都是在权势堆里泡出来的人精,裴靖涉政不深,没什么想法,但借林宋的话提起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