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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云开雾散

    宁宴将自父亲手中继承的破阵枪拆成了两段,宁振川见了怕是得能当场气活,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拆得确实巧妙,趁手又方便。

    他兴冲冲地邀请裴靖试手,裴靖环顾一番,后院山水草木满塞,只得遗憾婉拒,她怕搞出太大的动静吓到雅间里的贵客。

    宁宴只好先收起来,答应改日找到宽敞点的地方再练手。

    裴靖刚好提醒他别忘记在望京置办宅子,以备将来同僚往来,总不能一直住在酒肆。

    宁宴是朝官,按律不许经商,若被人发现他与酒肆关系密切,只怕要被弹劾“官商勾结”,这可是大罪。

    “我暂时没有钱,”宁宴尴尬地挠着脸颊,“我连三楼邸店的租金都付不起,哪还有钱租房子呀!我最近琢磨着接点写碑铭和墓志铭的活,准备找阿迟引荐一番。”

    “钱呢?”裴靖震惊失色,“你账上分明还有……”

    “全部寄给师傅了呀,不然朔州哪能撑到现在,凉国侯府的家资绝大多数来自朔州赋税,如此也算是用得其所。”

    顺帝不知节制,国库早已捉襟见肘,私库又尽数陪葬,大邺储藏如空壳一般。

    战事初始,国库所余尽数北调,本以为可支撑边境军队速战速决,谁曾想成了肉包子打狗,文御别无他法,只得向朝官募集。

    孙闻麾下府兵与归附义军所用军饷皆出自凉国侯府,宁宴担心沿路危险,便将账上的金额换成飞钱给支度使寄了过去,让支度使就近购置粮秣,这才支撑河西战事到现在。

    裴靖弹了下宁宴的脑门,“你是真放心!”

    “师傅治军严谨,手下亦如此,我相信劲敌当前他们不会为非作歹。”

    “把那套头面卖了吧,我让人给你送来。”

    “不行!我送你的你不准卖!”

    “好,那殿下怎么说?”

    “表哥让我住在东宫,但我觉得不太方便,所以他正帮我看房子,”宁宴说着叹了口气,“等到入秋,南戎的补给一跟上,这仗还怎么打啊!”

    裴靖有些同情他了,“退兵是迟早的事。”

    且不说呼衍安达攥住了文城,只朝中的情况便于北方战事十分不利——南北皆不肯放弃主场,两派矛盾冲突无比激烈,一方主张放弃江北,朝廷初稳,人心思治,不能继续折腾,另一方则要求继续增援,劝降自立的节度使和都督共同对外。

    朝堂争斗是一切祸事的源头,那些文人一生之中未必看过几页兵书,却能凭一张嘴左右战局,若不能先解决他们之间的纠葛,北方只管等着天下大乱便是。

    文御原本打算让宁宴趁押送粮秣北上的机会直接出兵,已成既定事实,众人便不好再反对,然不等支援到齐他又改了主意。

    “殿下欲令裴将军镇扬州,如此他身边便缺一个心腹,你能否北上取决于殿下能否在辎重齐备前找到可以顶替裴将军位置的人,免得他人趁机觊觎。”

    听闻盛氏麾下伊家有一子,名南星,年二十一,熟读兵书,颇具将才,兄弟几人皆有行伍经验,文御防的便是这家。

    望京门阀多以资产自立,家家户户豢养私兵,断不能使其再掌朝廷府兵,起码不能沾中央驻军。

    宁宴闻言有些丧气,“可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李制恐怕还不知道大理狱被劫的消息。”

    “大理狱那边我已斩草除根,皇城现如今在呼衍安达手里,李制还能回去抓你不成?保不齐他正盼着你逃过来,别忘了,你和他是同乡,又是亲戚,万一殿下没防住伊南星,你便是他们重新掌权的倚仗。”

    孙闻、裴知书等人再靠谱也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不比宁宴这位皇亲国戚来得亲密,且宁宴阅历浅,心眼少,好拿捏,可谓外戚复兴的绝佳工具。

    那日文御说及此事时热泪盈睫,看得出是真心为宁宴感到高兴。

    “啊?”宁宴摸着头,“我都要成为李制的工具了表哥还高兴啊?”

    “你是不是傻?殿下自然有一万种办法让李制的希望落空。”裴靖忍不住笑起来,“此事你不必再担心,只管等好消息便是,元氏已死,想来李制很快便会有动作。”

    昨日,元青死在回京途中的消息传来,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最后都一定会变成“畏罪自杀”,犯人死无对证,李制便可将按在宁宴头上的罪名改作“元党污蔑”,朝廷新立,人才凋零,祸首既已伏诛,惨遭陷害的忠臣良将理当起复重用。

    今日不同往日,望京官署南方门阀、士族子弟众多,朝中分立南北两派,外戚失了兵权,必然要攥紧旧有的领袖地位,最大的威胁已不再是宁宴,而是南士党魁杜鉴和意图入主中枢的盛氏叔侄。

    李制定会不遗余力拉拢宁宴,并成为宁宴在朝的根基,这个短暂的“蜜月期”正是宁宴搏出头的最佳时机,他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打出力压伊氏的声威,从而握紧兵权,为文御和北士铺开一道缓冲带。

    “我明白!”宁宴用力点头,圆如葡萄的眼睛仿佛被水洗过,明亮澄澈得胜过正午的太阳,“我一定光大凉国侯府门楣,帮表哥驱逐贼寇,夺回江北!”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只待风起。

    亥时左右,二楼宴会散场,燕赵雪跑过来喊二人吃饭。

    三人围坐在屋外露台上,宁宴问燕赵雪有没有听到盛瑾瑜一众说了什么。

    “那人甚是警惕,一见有陌生人进门便立刻缄口不言,”燕赵雪撇了下嘴,“如此防备干脆在家请客得了,出门吃什么席!”

    宁宴含糊其辞,“可能家里不太方便吧。”

    盛氏正准备迎接太子,不便让外人进门,但又有事相商,不得不选择酒肆集会。

    看来盛瑾瑜有很急迫的命令需要在文御抵达盛邸之前吩咐下去,但此事不甚紧要,不怕为人所知,否则不会选择在酒肆这般鱼龙混杂之地商谈。

    他们谈的会是何事?

    裴靖百思不得其解,吃完饭赶紧给奚迟传消息。

    翌日,果然听闻宾客讨论昨日盛氏宴请以及今日一早太子躬临盛氏府邸之事,敏感之人可能已经察觉到两件事之间的关联,不过褒贬群议挡不住八方欣羡,一时间皆感慨杜盛前途光明,终于要一步登天。

    也有人趁机看热闹,猜测两家谁会赢,盛氏能否靠皇恩压过杜氏一头。

    又过一日,奚迟悄悄前来通知裴靖回宫。

    宁宴扯着裴靖的袖子不让走,奚迟威胁他要重提他和长平公主的婚事,黏人小狗立马闭上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叮嘱二人下个月莫忘来吃席。

    “何必拿这个吓唬他?”裴靖不甚赞同,婚姻大事拿来开玩笑总归是不好的。

    奚迟也很无奈,“不是我吓唬他,是殿下旧事重提。”

    同文御事先料想的一样,门阀有心与皇室结亲,这是可以迅速拉近关系的最简单的办法,故文御在杜盛家宅逗留这几日有意无意地相看了好几位娘子。

    文御自是不可能娶她们为妻,便借口亡妻李氏新丧,他心中悲痛欲绝,暂时无意新续,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们不是自称鸥鸟忘机之辈吗?还说过不与皇族结亲的话,一派谁也瞧不上的架势。”裴靖无情嗤笑。

    奚迟的笑容里亦带有几分轻蔑,“从前做不了皇后,当然要这样说,便像走不了恩荫、做不了高官说自己淡泊明志一样,现在形势不一样了,以前说过的话自然也不必算数。”

    更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家非但言而无信,而且甚是贪婪,不但觊觎太子妃之位,且肖想其他位分。

    太子妃固为杜盛两家所有,他人不敢抢夺,于是便盯上了良媛的名额,大抵是用“将来前后互相帮衬”之类的理由说服杜盛替他们出言试探。

    不过当中也有人另辟蹊径,瞧上了宁宴。

    裴靖心中一动,“伊氏?”

    “正是。”

    伊氏虽属三流士族,却因祖上军功发迹为同侪排挤,不肯视之为士族,而称之豪强,加之太平之世立业无门,越发遭人耻笑轻视。

    正因如此,文御特地去了一趟伊邸,同伊氏家主伊喆会面,言谈间提到了宁宴,伊喆便有与宁宴结亲之意。

    文御当然不可能同意,便以先帝给宁宴订过婚约为由婉拒。

    “门阀士族多死于自己的傲慢,这个伊喆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裴靖笑道,“他不介意宴哥尚且是戴罪之身?”

    “明眼人都清楚宴哥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加之先前平叛的表现,宴哥现在可是香饽饽。”

    “那便好。”

    “还好呢,肥水都要流到外人田里了。”

    “我不想耽搁他前程,”裴靖无奈极了,“他为何非要跟我混在一起?”

    奚迟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可能这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我没有不喜欢他。”裴靖疑惑地看着奚迟,迟疑半晌,头也不回地走了,“你们真奇怪。”

    “宴哥人好样貌佳,知根知底,人心都是善变的,这不比别人强多了?”

    “点我呢?”

    “没有,我只是想要你对我永远心存愧疚。”

    “啊?”

    “愧疚比爱长久。”

    “你就是在点我!阿迟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