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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交易

    世人皆知,江南宸国,有天下第一的水师玄机营,纵横四国七部落数年,从无败绩。

    玄机营主帅易安将军苏挽卿,和她身后的苏家,历代都以护卫宸国安危为己任,只做武将,不为文官。苏家百年前创立江湖帮派苏安帮后,便一心辅佐宸国君王。修沟渠、扶农桑、振水师、济灾民。是以,在宸国百姓心中,苏安帮便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易安将军苏挽卿,便是宸国的战神。

    如此忠心耿耿,却因与燕军之战暂时失利,太师付南庄便上奏弹劾,说玄机营乃至苏家与燕军勾结所致。皇帝尉迟恭自然不信,下旨彻查。

    谁知,都察院院头盛岸一行人刚到凉州,便传来噩耗,皇帝突发重病驾崩了。对玄机营的调查还未开始,盛岸等人只得匆匆回京吊丧。

    陛下不过十九岁,尚无子嗣,也无兄弟,皇位便由福康王尉迟弘继承。尉迟弘对苏家恨之入骨,在朝臣的鼓动之下,以叛国之罪抄没苏府,苏安帮也被定为乱党逆贼,全国通缉。

    一时之间,苏安帮大乱。

    苏帮主夫妇有苦说不出,据理力争,奋起反抗,一场争斗以后双双失踪;门下五位亲传弟子,除了大弟子苏印之、二弟子李廷夙,其余诸人,或被捕,或被杀;苏安帮各分舵被毁损严重,长老、掌门死伤无数,元气大伤。

    飞鸽传书到凉州时,玄机营上下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燕军此次是和西楚联手,用了大量的毒物,宸军不防,损失惨重。苏挽卿身负重伤,听闻此事,急火攻心,吐了一口鲜血便昏死过去。

    主帅负伤的消息不可外泄,否则燕军定会趁乱进攻。于是,众人商议后,由右将军钟无期代掌帅印,副将紫苏和叶白芷悄悄送苏挽卿入常山城,寻找归隐山川多年的神医卢明救治。

    只是不曾想,途中会遇到一支游击的燕军,更没想到,燕军战力如此强大,叶白芷和紫苏不得不分头,引开燕军围堵。围困之下,落单的苏挽卿竟得齐国敬王殿下林煜出手相救。

    此事说来也巧,齐国朝臣对镇守北境的长生军主帅、永王林承瑞多有弹劾,说他在北境诸城作威作福,悄悄自称为西州王,时常口出狂言,不把皇帝陛下放在眼中。林煜此次是奉命,微服私访悄悄潜入北境,亲自查探永王是否真有悖逆之举。

    事情刚办完,回京途中便巧遇到了被燕军追击的苏挽卿,十分好心地救了她。

    苏挽卿自然不信,世间之事怎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恐怕,这位齐国殿下,微服私访是假,得知宸军溃败的消息,赶来拾点好处是真。

    多年来,齐宸两国虽并非完全敌对,可为了那中原霸主之位,也争的不可开交。林煜虽非太子,但手握重兵,是齐国皇位有力竞争者。

    “说吧!殿下想要挽卿如何报答?”苏挽卿轻易想通其中的关翘,索性开门见山。

    林煜十分赞赏。

    “都说易安将军,胆识谋略不输男子,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只是那宸国国主昏聩,竟听信小人谗言,加害苏氏一门忠烈。苏氏百年清誉,江湖赫赫威名,就此湮灭,将军难道甘心吗?”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苏挽卿恨恨地说,“难不成,你能助我洗雪冤屈吗?”

    “有何不可?”林煜奇道,“我赏识将军才华,钦佩苏帮主和叶女侠风采,听闻此噩耗,悲痛不已,愿尽绵薄之力!”

    苏挽卿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殿下要怎么做?难不成你会派兵平了宸国皇宫,逼着尉迟弘下昭,为我苏家平反吗?”她双目猩红,浑身上下被血染透。唯有脸上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一张脸毫无血色,却愈发清秀俊美。林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此事我已有所耳闻。派去你们宸国的谍报说,此次你们的小皇帝病的蹊跷,恐怕是有人加害。只要小皇帝一死,章太后一介妇人便没了依靠,你苏家在宫里自然也就没有倚仗。而那尉迟弘的母亲,当年因冲撞了宛妃,被老皇帝赐死。尉迟弘将这笔账,连本带利算在小皇帝和你们苏家身上,自然不会放过扳倒你们的机会,如今你们苏家的处境,我想不必我说,你自然明白吧!”林煜语重心长。

    苏挽卿不语。没想到,远在齐国的林煜,竟对宸国的事了如指掌。

    她当然知道。

    宸国朝堂对苏家忌惮已久,已故的宛妃是苏安帮千金小姐,先帝对她宠爱有加,她得以诞下先帝唯一的皇子尉迟恭。小皇子继位后,对苏家言听计从,惹得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兵部尚书何永利、太师付南庄,还有翰林院那帮穷酸书生,皆对此不满许久。

    此次苏家之难便是他们的手笔。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可是眼下,她已是败军之将,又遭通缉,若就这样回宸国,恐怕还未进临安城,便被射杀于墙角之下了。

    要想洗刷苏家的冤屈,须得名正言顺!

    她抬头望了望林煜:“殿下想要怎么做?”

    林煜看着她孤狼一般的眼神,不知怎的,笑了起来。

    他提的条件很简单,苏挽卿以谋士身份呆在他身边,五年为限,助他谋取皇位并扫平北燕、西楚两国,而他则会利用安插在宸国的谍报机构,暗中搜集那些与苏家为敌的政客,所有的不轨证据。待他坐稳九五至尊之位,他可以助她重回宸国朝堂,重新辅佐新帝,为苏家和玄机营平反。

    只是,如此一来,她便再不能以苏挽卿的身份示人,且需忍辱负重许多年。

    苏挽卿犹豫不决,林煜见状也不逼迫,循循善诱道:“将军慢慢思量。如今苏帮主和叶女侠下落不明,苏安帮正群龙无首。所有帮中弟子皆如过街老鼠一般,即便你心存洗冤之心,就目前的现状,只怕也是以卵击石。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军何不积蓄实力,从长计议呢?”

    苏挽卿知道。他所言不假。

    她已别无选择。

    但林煜却不是她的唯一选择。

    齐国太子殿下林言钊,对宸国易安将军倾慕已久,这在整个皇室都不是秘密。只是,碍于两国多年来对立,太子殿下只能将这份情谊深埋心底。

    如今易安将军落魄,太子殿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林煜刚刚救下苏挽卿,京城便派了一队暗卫,说是奉了陛下诏令,护送易安将军入京,并下令欲封为太子良娣。

    谁知,还未到京城,陛下便病了,一度危重,太子日日侍疾,此事便耽搁下来,举国上下关切的都是陛下的病情。主上安危关系到整个国运,齐国朝堂也是暗流涌动。

    苏挽卿入京后,因为尚未有昭如何处置,便被安置在林煜的别苑中,无人问津。

    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

    若非三日前,她偶然间听两个小女婢议论,得知叶白芷和紫苏的下落,她也不会再次求到林煜跟前去。

    苏挽卿很清楚,两个深居内院的女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晓外面的事,何况还是两个别国的副将。此事定是林煜授意,目的便是让她求救无门,乖乖任他摆布。

    他需要她的助力,而她就算不能为他所用,也不能落入太子之手。

    如今她已是林煜的人,眼下看来,林煜也接受了她的建议,只是不知,紫苏和叶白芷何时才能脱困。

    她赤着脚下床,慢慢走到镜前。

    镜中浮现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她端详着那个身影,一身白色亵衣,一头青丝披散着,衬托着一张秀美的脸十分苍白。

    悄悄摸出梳妆台上一个香囊,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枚同心锁,锁扣已经磨损,可见时常被人抚摸。

    苏挽卿对着那枚同心锁喃喃自语:“顾庭,对不起!此生终究是我负了你。若你在泉下有知,定要保佑我,早日为苏家洗雪冤屈!”

    同心锁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银光。除了窗外轻微的风声,并无人回答。

    苏挽卿长叹一口气,拿起剪子剪开灯芯,只听得噼啪两声,屋里顿时亮堂许多。她摊开纸笔,开始奋笔疾书。

    敬王府位于皇城外西南处,距离皇宫约莫大半个时辰,算不得很近。自齐国建朝以来,便有不成文的规矩,越受宠的皇子,府邸离皇城越近。

    如当今的太子殿下还是椋王时,王府就在宫墙边上;再比如樾贵妃的儿子川王,虽才八岁,却已获准可出宫开府,王府距离宫城不过一柱香的脚程。

    敬王虽然战功赫赫,但生母怀嫔多年来不受宠,到了十六岁还不曾开府,若不是太后寿诞时,樾贵妃提及,要陛下广开恩泽,封赏六宫和诸位皇子,恐怕他至今也没有机会拥有府邸。

    身为皇子,若说对皇位全无一点念想是不可能的。但从前,林煜的念想没有那么强烈。

    母亲不受宠,他这个皇子自然也是人人可以怠慢。太后仁慈,膝下冷清,念着从前与怀嫔的一点主仆情谊,对他们母子多番照拂,否则,他早已死在六岁那年的冬天。

    他十二岁征战沙场,八年来负伤无数,累过的白骨,比敬王府花园中的杂草还要多。要他如他的伯父荣王一般,为了一个女子,甘心放弃储位之争,一心守卫齐国江山,屈居人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

    十六岁时,他出征南境,与楚国大战,凯旋归来,信心满满,想求父皇为他赐婚,求娶舅父的女儿、自小与他一同长大的表妹怀敏。

    谁知刚到京城,便见怀府挂满白幡。原来,怀敏早被中书令之子陈珂看中,欲强行纳为侍妾。谁知怀敏性情刚烈,抵死不从,竟一头撞柱而亡。

    林煜悲痛不已,跪在永宁宫外整整一夜,想求父皇主持公道。

    他没有见到父皇,是林言钊出面劝解。

    “六弟,咱们身为皇子,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那怀娘子性情刚烈,即便入了府,日后必定也少不了拈酸吃醋的事,惹得家宅不宁。陈珂有错,但罪不至死。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于水利桑蚕一事上颇有见地,父皇很是倚重。已经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了。若你再不依不饶,恐惹父皇不悦啊!”

    林煜十分悲愤,只能再去求母亲怀嫔。可是母亲闭门不见,一心礼佛。

    他便知道,于他而言十分珍视的人,在旁人眼里,尤其是上位者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物件。为了江山永固,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拿来牺牲。

    他小心翼翼地在宫城中讨生活,拿命换军功,不过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低人一等。可是满身军功又如何,他连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

    自那之后,他便处处留心,暗中积蓄力量,慢慢引起父皇的注意。一切进程,都在林言钊被封为太子之后而加快。

    近两年,陛下迷恋道家学说和炼丹之术,身子每况愈下,林煜没有时间再慢慢谋划,他必须尽快出手,在父皇咽气之前将那九五至尊之位夺到手。

    马车稳稳停住。

    林煜掀起车帘,“敬王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他不动声色轻笑一声,慢慢走下马车。

    门房处早有仆从候着。

    管家林隋急忙迎上来,双手接过他递来的披风,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三郎已经恭候多时!”

    林煜望了望他:“可有说何事?”

    林隋摇头:“但三郎是从宫里过来,想来有急事!”

    林煜加快脚步。

    书房中点满了灯,下人们备好茶水点心,茶水早已凉透,却没有动一口。一个身影规规矩矩的坐着,平静无波的面庞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腰间的佩剑在灯光下闪着寒冽的光。他摩挲着剑鞘上的玉佩,若有所思。

    他是敬王如今最倚重的人、齐国殿前校尉、靖国公府三公子周文渊。

    然而,在旁人看来,他和整个靖国公府,都只为陛下效力。

    林煜一脚踏进书房,周文渊已经起身,恭谨地行礼。被林煜一把托住。

    “文渊,我早就说过,私下里,你我无须在意这些虚礼!”

    周文渊低低应下。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林煜说起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