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狸花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少年。这少年……年纪未免也太小了，横竖不过十六，相当于是他们子侄辈。可这种老练笔锋与驾驭力，即便有极高天赋，都得有三十年功底方行。
“有志不在年高，若非我待在他店里亲眼所见，也不觉得他能驾驭此物……”姜七郎感慨着，想要打消所有人质疑。
这时一个不屑声音道：“再好也不过是个木匠。宫廷里流出来的家具，哪个不是司工处做的？大些的长案书桌，上等红木，一张也不过十二万钱，折成大银钱，也就那么一百二十吊。当世南派大写意画家之一的嫡传弟子作张大画，价格都比这高。说到底，匠气有余，施艺不足，难登大雅之堂。”
抬眼看去，原来是亭内有个人正在挥毫写字。
“杜兄，你看也未看就这么说，未免有失公允吧。”有人如此道。
“我宅邸中家具，都请的是大湖郡郡城里的工。大湖工，你们当知晓。司工有些时候事做不完，缺人手或缺手艺，请的都是大湖工。大湖工一把松木枕头八千钱，难不成，他的这木雕画比那还能更贵？”被称之为杜兄的人头也不抬，将手中字写完。
他拿起来吹一吹，扬起给所有人看。
上面写的是今日脍炙会的过程，文采极为不错，字也好。
花花轿子人人抬，一阵夸赞。
“五郎家境好，眼界高，口味叼，说这话也不奇怪，我等哪能与你比啊。”众人一阵哈哈笑，其实清明的都知道，这是揶揄了。
杜五郎被人夸，一个声音戏谑道：“文章马虎，字么，一股江湖气。”
江湖气的字从没少见，很多大老板会挂“天道酬勤”的字帖，有些看起来是文化人的老板会挂“上善若水”，这些字用大笔挥毫所作。看着潇洒，越看越俗。而有些字，看着普通，一眼看平凡，多看几眼就觉得有味道。两者相比，前者便满是江湖气。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夏星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落针可闻。
“小子，这么说你很有本事喽？来来来，给你个机会，你来。”杜五郎戏谑笑道，他年纪二十七岁，长了这少年十一岁，家世又好，不至于和一个匠人出身的小子计较，但被这么说，难免心中有气，就要好好教训一下。
夏星烛面无表情，他心情不悦，遭人轻视，内心自有怒意。
当即上前，拿过一张纸，正要写，想了想，问人拿了把剪刀。别人不知他拿剪刀做什么，就给了，只见他剪了剪毛笔的毛。如此，立刻引来杜五郎哈哈大笑：“字写不好，怪笔不行，啧啧，姜圃的笔若不好，那惠山县也没好货了……”
夏星烛只是看这笔有三道器门，习惯性将其打开。
但光明正大地打开不太好，总得找个借口。
他习惯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弄完，他挥毫纵墨，只写了一个字便搁笔。
写完，擦着手，全程面无表情，甚至没看杜五郎一眼。
“这个字，足够你学半辈子了。”
众人看去，这字是个“犬”字。
犬字，寥寥四笔，书法之上，笔画越少越难写，因为少不光意味着结体好看难，也意味着字能被看的地方不多，更得要求笔画耐看，尤其是——只有一个字。如此情况，寻常人练数年，都很难驾驭得住。只是比起成篇的书法来说，单字少了排版分布、通气、内容等考究，更多的是单字上的意境。
真正的书法，不是写的好看，而是得写出自己的禀性、神髓。
好看本身只是漂亮并不美，这都是匠气，也是江湖气。
眼下这个字，光是笔画，便是铁钩银划，却并不清瘦。筋是筋，骨是骨，骨凝重硬朗，筋遒劲有力，更显钩子锋芒锐利。这一字，落纸上是力透纸背，落眼中更入目三分。与之相比，前面杜五郎写的整个一篇，就真的是……狗屎不如，啥也不是。
话是这么说，却不能出口，高下立判，谁都不眼瞎。
众人也才明白，这少年所言非虚……
不过更要紧的是，这个字的意境，就真的是一条像主人炫耀的小狗，说可爱，其实只要不瞎便都看得出，是在嘲讽杜五郎。
单一个字，就把杜五郎里里外外嘲讽了个遍。
杜五郎脸色很不好看，夏星烛写完便走。
待回到家后不久，姜圃的家丁骑马赶来，送上三十个大银钱。
“我家老爷说，这两千钱是木雕画的，剩下一千是那个字的，您千万别拒绝，这是您应得的。”顿了顿，这家丁笑道：“先生今日所做的事情当真解气，那个杜五郎眼高于顶，看谁都高一等看不起。您刚走，其他来参会的纷纷盖章，杜五郎想带走撕掉没带成。估摸着，这会儿正在家生闷气呢。不过，我家老爷也让您小心些。杜五郎不是大气量之人，且一向与地方泼皮青头不清不楚。”
“多谢了，今日孟浪，搅了宴会，也代为转告，请他海涵。”
太阳下山后，夏星烛上门板打烊，但为把门板全部关上。他忙活了一整天，处理了很多单子，待人明日来取付尾款。看着一堆作品，他伸了个烂腰，去后厨做饭吃。适量增大，就是多吃几碗饭，菜色没什么变化。
正吃着，门外传来一阵喵喵叫。
这时节，野猫野狗特别多，他没在意。
直到一只巴掌大幼小的狸花猫喵喵叫着走进来。它身体颤抖，不断叫着，目光四下张望。最终双眼看向了夏星烛，但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叫了好一会儿，它坐在门口不叫了。但是双眼还是眼巴巴看着大快朵颐的屋主。
夏星烛喜欢猫，不过不喜欢养猫，尤其讨厌铲屎。
可农家养猫从来没有给铲屎的习惯，给口吃的当家猫捉耗子就成，也不能给吃得太饱，那样就不会去捉老鼠了，剩下啥都不管。
他这店面不算很大，最多的都是木材。
木材一怕受潮而怕火，三怕耗子，可耗子无处不在。
“李叔李婶走了，庆弓也不知去了哪。以我目前能力，人海茫茫想要找到，实在困难。眼下只能想办法扩散门神，让我多些眼睛，如此好寻些线索。方家……至少得拉出一个人来偿命，否则恶气难消。”
夏星烛停下咀嚼感到内心空荡，如今他又孑然一身了。
就像在他刚到这里时……
那时若非李叔，他不被吃掉，也会孤身饿死。
“咪~咪！过来、过来。”
想到这里夏星烛拿起一只空碗，弄了些饭菜放在地上。幼小的狸花猫听到招呼就过来了，仰头看着屋主拿碗叫了两声，并没有继续，好像非常懂事。一直等到屋主把饭菜给它拿过来，它狼吞虎咽吃了个饱。
吃完后，小狸花没走，窝在夏星烛脚背上眯起了眼。
无奈，夏星烛拿了个柴仓的破簸箕，弄了点刨木花道：“去睡去睡。”
小狸花迷糊地“喵”了声，微微睁开眼四下看看，继续窝着。
它看到了那个窝，可完全不理解。
夏星烛抓起它，将其放在了里面。
扭头刚走，小狸花便跳起，又跟在脚后跟。
“你怎么这么笨的……”想到这里，夏星烛有些无奈，打开了洞真重瞳扫了眼，看看有没有办法，这一看便有些奇。
因为猫身上不光有脉门，还有五色器门和一种紫色器门。
……
“有志不在年高，若非我待在他店里亲眼所见，也不觉得他能驾驭此物……”姜七郎感慨着，想要打消所有人质疑。
这时一个不屑声音道：“再好也不过是个木匠。宫廷里流出来的家具，哪个不是司工处做的？大些的长案书桌，上等红木，一张也不过十二万钱，折成大银钱，也就那么一百二十吊。当世南派大写意画家之一的嫡传弟子作张大画，价格都比这高。说到底，匠气有余，施艺不足，难登大雅之堂。”
抬眼看去，原来是亭内有个人正在挥毫写字。
“杜兄，你看也未看就这么说，未免有失公允吧。”有人如此道。
“我宅邸中家具，都请的是大湖郡郡城里的工。大湖工，你们当知晓。司工有些时候事做不完，缺人手或缺手艺，请的都是大湖工。大湖工一把松木枕头八千钱，难不成，他的这木雕画比那还能更贵？”被称之为杜兄的人头也不抬，将手中字写完。
他拿起来吹一吹，扬起给所有人看。
上面写的是今日脍炙会的过程，文采极为不错，字也好。
花花轿子人人抬，一阵夸赞。
“五郎家境好，眼界高，口味叼，说这话也不奇怪，我等哪能与你比啊。”众人一阵哈哈笑，其实清明的都知道，这是揶揄了。
杜五郎被人夸，一个声音戏谑道：“文章马虎，字么，一股江湖气。”
江湖气的字从没少见，很多大老板会挂“天道酬勤”的字帖，有些看起来是文化人的老板会挂“上善若水”，这些字用大笔挥毫所作。看着潇洒，越看越俗。而有些字，看着普通，一眼看平凡，多看几眼就觉得有味道。两者相比，前者便满是江湖气。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夏星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落针可闻。
“小子，这么说你很有本事喽？来来来，给你个机会，你来。”杜五郎戏谑笑道，他年纪二十七岁，长了这少年十一岁，家世又好，不至于和一个匠人出身的小子计较，但被这么说，难免心中有气，就要好好教训一下。
夏星烛面无表情，他心情不悦，遭人轻视，内心自有怒意。
当即上前，拿过一张纸，正要写，想了想，问人拿了把剪刀。别人不知他拿剪刀做什么，就给了，只见他剪了剪毛笔的毛。如此，立刻引来杜五郎哈哈大笑：“字写不好，怪笔不行，啧啧，姜圃的笔若不好，那惠山县也没好货了……”
夏星烛只是看这笔有三道器门，习惯性将其打开。
但光明正大地打开不太好，总得找个借口。
他习惯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弄完，他挥毫纵墨，只写了一个字便搁笔。
写完，擦着手，全程面无表情，甚至没看杜五郎一眼。
“这个字，足够你学半辈子了。”
众人看去，这字是个“犬”字。
犬字，寥寥四笔，书法之上，笔画越少越难写，因为少不光意味着结体好看难，也意味着字能被看的地方不多，更得要求笔画耐看，尤其是——只有一个字。如此情况，寻常人练数年，都很难驾驭得住。只是比起成篇的书法来说，单字少了排版分布、通气、内容等考究，更多的是单字上的意境。
真正的书法，不是写的好看，而是得写出自己的禀性、神髓。
好看本身只是漂亮并不美，这都是匠气，也是江湖气。
眼下这个字，光是笔画，便是铁钩银划，却并不清瘦。筋是筋，骨是骨，骨凝重硬朗，筋遒劲有力，更显钩子锋芒锐利。这一字，落纸上是力透纸背，落眼中更入目三分。与之相比，前面杜五郎写的整个一篇，就真的是……狗屎不如，啥也不是。
话是这么说，却不能出口，高下立判，谁都不眼瞎。
众人也才明白，这少年所言非虚……
不过更要紧的是，这个字的意境，就真的是一条像主人炫耀的小狗，说可爱，其实只要不瞎便都看得出，是在嘲讽杜五郎。
单一个字，就把杜五郎里里外外嘲讽了个遍。
杜五郎脸色很不好看，夏星烛写完便走。
待回到家后不久，姜圃的家丁骑马赶来，送上三十个大银钱。
“我家老爷说，这两千钱是木雕画的，剩下一千是那个字的，您千万别拒绝，这是您应得的。”顿了顿，这家丁笑道：“先生今日所做的事情当真解气，那个杜五郎眼高于顶，看谁都高一等看不起。您刚走，其他来参会的纷纷盖章，杜五郎想带走撕掉没带成。估摸着，这会儿正在家生闷气呢。不过，我家老爷也让您小心些。杜五郎不是大气量之人，且一向与地方泼皮青头不清不楚。”
“多谢了，今日孟浪，搅了宴会，也代为转告，请他海涵。”
太阳下山后，夏星烛上门板打烊，但为把门板全部关上。他忙活了一整天，处理了很多单子，待人明日来取付尾款。看着一堆作品，他伸了个烂腰，去后厨做饭吃。适量增大，就是多吃几碗饭，菜色没什么变化。
正吃着，门外传来一阵喵喵叫。
这时节，野猫野狗特别多，他没在意。
直到一只巴掌大幼小的狸花猫喵喵叫着走进来。它身体颤抖，不断叫着，目光四下张望。最终双眼看向了夏星烛，但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叫了好一会儿，它坐在门口不叫了。但是双眼还是眼巴巴看着大快朵颐的屋主。
夏星烛喜欢猫，不过不喜欢养猫，尤其讨厌铲屎。
可农家养猫从来没有给铲屎的习惯，给口吃的当家猫捉耗子就成，也不能给吃得太饱，那样就不会去捉老鼠了，剩下啥都不管。
他这店面不算很大，最多的都是木材。
木材一怕受潮而怕火，三怕耗子，可耗子无处不在。
“李叔李婶走了，庆弓也不知去了哪。以我目前能力，人海茫茫想要找到，实在困难。眼下只能想办法扩散门神，让我多些眼睛，如此好寻些线索。方家……至少得拉出一个人来偿命，否则恶气难消。”
夏星烛停下咀嚼感到内心空荡，如今他又孑然一身了。
就像在他刚到这里时……
那时若非李叔，他不被吃掉，也会孤身饿死。
“咪~咪！过来、过来。”
想到这里夏星烛拿起一只空碗，弄了些饭菜放在地上。幼小的狸花猫听到招呼就过来了，仰头看着屋主拿碗叫了两声，并没有继续，好像非常懂事。一直等到屋主把饭菜给它拿过来，它狼吞虎咽吃了个饱。
吃完后，小狸花没走，窝在夏星烛脚背上眯起了眼。
无奈，夏星烛拿了个柴仓的破簸箕，弄了点刨木花道：“去睡去睡。”
小狸花迷糊地“喵”了声，微微睁开眼四下看看，继续窝着。
它看到了那个窝，可完全不理解。
夏星烛抓起它，将其放在了里面。
扭头刚走，小狸花便跳起，又跟在脚后跟。
“你怎么这么笨的……”想到这里，夏星烛有些无奈，打开了洞真重瞳扫了眼，看看有没有办法，这一看便有些奇。
因为猫身上不光有脉门，还有五色器门和一种紫色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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