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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此雨下得正好

    他自会还他清白?

    他一个泼皮,人证物证俱在,他又能如何自证清白?

    “刘剡,这案由本县重审。”游翁庭意味深长地看了典吏一眼。

    刘剡点头称喏,心底嘀咕着皂班那李润可别坑我。

    末了,游翁庭想起什么,道:“那泼皮好吃好喝候着,有伤治伤,一切等后日情形再说。”

    回去后,游翁庭如何都睡不着,翻来覆去。

    若真的筑坛求雨而得之,声望将无可复加,指不定仕途上升,往后未必要看知州脸色,此功真的要让与知州么?

    游翁庭是进士出身,看不起武将出身而任文职的赵右,在他看来,赵右并无实干,改任知州不为民生只求钱财,不过是朝里有人的荫蔽罢了。

    况且自己与赵右并不站队,没必要讨好。

    站在窗前,游翁庭着实纠结,抬头看天时,满天星灿,夜里依旧热浪扑面,这如何是有雨?

    莫不是那泼皮扮的?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若是扮的,那为何又是他会自证清白?他还不如直言求我或喊冤?

    问过那泼皮生性,典吏言之胆小怕事。

    何况城隍那威严那见识那言语,如何都不会是一个泼皮所能扮。

    “糊涂!城隍都已经指了百利无害的明路!”游翁庭急拍脑门。

    “来人,备轿。”

    牢里。

    却说牛仨见姜瑾躺着被抬回来,心中一悲,七尺男儿竟然掩面而泣。

    “从小就和你说,收了性好好做人,你偏不听。俺从小没爹没娘,你爹娘在时多有帮扶接济俺,走时让俺看着你,俺自然与你共患难。”

    “都怪俺,要不是俺大块头,打架时冲在前,你胆小怕事就不会惹上是非了。”

    “俺也就这大块头对你有用了。俺大块头能干活,咱们寻个苦工,本来也能护你周全。虽则苦了些,但好歹命留着。”

    “这次你死了,你说俺怎么向你爹娘交代!”

    愈说愈烈,牛仨抑制不住伤心,竟然以头抢地,将额头碰出血迹。

    “鬼哥,一路走好哇。可怜你断头饭都没吃,竟然作了那饿死鬼。”

    “呜哇!鬼哥。俺,俺,俺伤心啊!这世上其实俺也当你亲人的,这下俺也不知道怎么办。”

    一直跟着姜鬼,姜鬼虽然喜欢坑蒙拐骗,但骤然失去这么个人,牛仨感觉没了依靠。

    很快,狱丁受了上级指示,提着饭菜折返了来。

    正巧看着牛仨鬼哭狼嚎。

    牛仨抬头一看,以为这是自己的断头饭,悲恸凄凄:“鬼哥,黄泉路上等等俺。”

    狱丁径自打开隔壁牢房的锁,没有往常的大呼小喝。

    见姜瑾依旧没醒,狱丁只得替他把明伤涂了药,放下饭菜后就走了。

    直到走将出口,方才舒了口气。

    看来也是听了城隍上身之事,狱丁怕鬼神怪罪,没敢大气。

    牛仨不知道,只以为隔壁是替姜瑾在收尸。

    “鬼哥你好惨哇!”

    不一会,姜瑾强撑着坐起,一看饭菜,不敢狼吞虎咽,只是慢吞细嚼。

    隔壁悉悉索索的让牛仨背脊一凉:“鬼哥,还没头七,你可别吓俺,俺烧不了纸与你!”

    吃得差不多,姜瑾终于开口:“大牛,你嗓门大呐!”

    有了力气,姜瑾把剩余的饭菜给了牛仨,直到牛仨摸到温度,方始心安。

    牛仨问起期间,姜瑾没好气,只说这是自己骗来的饭菜,吃完明天上路。

    大悲大喜后,牛仨反而大快朵颐,吃着吃着眼泪又啪嗒地掉。

    鬼哥,你不一样了。

    当天无事,第二天整个胤相城一时之间传开了,明日要筑坛求雨。

    雩坛新筑。

    游翁庭叹了口气,赵右不学无术,竟想鱼与熊掌兼得,有雨则是他功,无雨则黄堂己过。

    无奈游知县只能让赵右居幕后。

    游翁庭自是不提城隍所托泼皮无赖,只为功成赵右投鼠忌器,有城隍托梦方不敢为难于他。

    忐忑不安,期间黄堂又让人去找姜瑾问话,但姜瑾装傻充愣,只作无知。

    县里田作干涸,苦等一场唤来生机的雨。

    距离约定的卯时还有两个时辰。

    城中万人空巷,雩坛前挤满了人。

    赵右一看这闷热光景、月光皎洁,让人找来游翁庭问话,语气颇有怨怼:“游知县,本官白来了。”

    言下之意,若是无雨,罪责加身。

    只因赵右贪功,藏不住心思,游知县走后,他竟提前将此事告知上峰。

    这下州郡都在等看他笑话了。

    游翁庭正色道:“守侯大人体恤民疾,下官岂敢儿戏?”

    姜瑾本来也怕不准,但天象骗不了人。

    牛仨问他在干嘛,姜瑾回答看天赏命时,牛仨只当姜瑾又犯无赖了。

    外头等了许久不见雨来,丁民早已议论纷纷,负面渐起。

    赵右让人再问,游翁庭把心一横,放言愿以顶戴担保。

    瞅着还有半个时辰,游翁庭想起‘城隍’所说左右,不敢耽误,上了雩坛。

    念了早先准备好的祭辞,离时辰到还有三刻钟。

    夜里光线不足,看不清游翁庭面部表情如何。

    丁民不知谁喊了句,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龙王,方始今年大荆境内大涝大旱。

    官家抗旱保苗无能,是要苍生赔罪。

    游翁庭知道此刻将出口不逊者抓捕只会适得其反。

    丁民敬畏鬼神,若是真雨,比之让其缄口更有效。

    见天仍未雨,游翁庭心沉入谷底。

    “这游翁庭,其心可诛,所幸本官没有被他蛊惑。”赵右起身,准备悄无声息地回程。

    下属领会,将轿抬了过来。

    主簿周硕见赵右上了轿,知道守侯必会迁怒于胤相县,连忙到雩坛前示意游翁庭。

    奈何游翁庭不为所动,反而张开了双臂,抬头看天,慢慢闭上双眼。

    此时此刻,他将所有的情绪收起,以虔诚的心态坦然面之。

    听天由命!

    纵然丁民怨言四起,哪怕事后被赵右弹劾,这一刻的游翁庭,竟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气概。

    月离其毕,俾滂沱矣!

    似乎上天感其心诚,周围突然狂风大作,不一会便云层密集,随着一声惊天雷响,一滴雨滴落在游翁庭脸上。

    “守侯大人,当真下雨了。”

    赵右一听,连喊几声好好好,顾不得仪态,奔出轿来,直往雩坛。

    随着一声‘守侯大人诚动上苍,为胤州求得甘霖’,当所有人见到胤州知州出现在雩坛时,明白了原来是守侯大人在祈雨,有守侯大人坐镇,难怪黄堂大人泰山崩而面不改色!

    欢呼雀跃。

    干涸的土地泛起泥土气息,继而湿润,预示着生机到来。

    既是庆祝旱后甘霖田作有望,也是欢呼守侯大人功德无量。

    先前有多质疑,此刻便有多敬畏。

    尽皆拜服!

    “此雨下得正好!”游翁庭依旧保持着原先的虔诚姿态,任凭雨水冲刷,心潮澎湃。

    周硕顾不得冒犯,连忙上坛,将游翁庭拉了走。

    独留赵右享受着群民跪拜,大呼守侯大人英明,功德无量。

    随着这场雨,赵右的声望将会一时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