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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梁殷国。

    西南三镇,大宁都督府。

    大宁军营,骑军都尉营。

    营守值帐。

    夏秋之交的午后,各营兵士操练完毕,早已回营休息。今日值守官为崔锐、马贤两位考功郎。

    考功郎(非六部辖下考功郎中一职),为军营内巡查军纪执行情况、记录日常操练进度、检查兵士衣物粮饷发放、监督复核申报军功一职官员。

    营帐中,马贤正伏案午憩。崔锐则品着茶水,悠闲翻看着杂书。营将兵士都在休息中,故而两个值守官颇为惬意轻松。

    忽然,营帐外传来一声娇呼,声传四下:“哈哈!我今天带了3头羊过来。看哪一什人马能夺得今日的冠军!今天比马球!”

    在这道清脆的喊声过后,原本伏案休憩的马贤,攸地抬起脑袋,口中慌道:“不好!那个麻烦精又来了!”

    崔锐此时嘴里正含着茶水,听闻这句话,差点一口茶水都喷出口来。待好不容易咽下,才苦笑对着马贤道:“马考公,你这快人快语,可别说习惯了,到时当着侯爷或者郡主的面也这般说啊!”

    马贤闻言,也知道自己话语不妥,正感羞赧。还没来得及回应崔锐。崔锐已经自说自话接着道:“我还是喜欢郡主小时候那样子,安安静静在军中大帐练字习文。可乖巧了!”

    马贤听了,羞赧感轻松不少。一边起身一边回道:“唔!可不是。郡主小时候从不做让人头痛的事情。”活动了一下四肢,马贤提步往帐外走去。出去的同时,还不忘扭头说道:“今天值守,你是主官,我是副官。你不管管?”不待崔锐回应,马贤已经踱出了守值帐门。

    崔锐苦笑一下。管?怎么管?想管也得有正当好听的理由啊。总不能说郡主你在这太碍事了吧。

    从崔、马两人寥寥几句的对话中,诸人能知道帐外呼喊的女子,为郡主安陵雪。正是被当今王上亲封为武安侯,统领大宁都督府的侯爷安陵世渊的独生宝贝女。

    话说武安侯安陵世渊老来得女,宝贝得不得了。而侯夫人自从生下安陵雪后,落了病根。因体弱多病,时常要么卧床要么躺椅,平日里没太多精力管教女儿。武安侯担心别人教得不用心,以至于安陵雪5岁起,就被武安侯带在身边,亲身教习。而贵为西南三镇,大宁都督府的最高长官,武安侯少不得要往大宁军营跑。故而安陵雪,出入军营是常有的事情。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妇孺不得进入军营。

    以上规定,任何国家都是有的。

    安陵雪出入军营的事情,当今王上,打安陵雪还小就已经知道了。王上还笑着点评了武安侯“仁爱”一句,其余批语可半点没说。

    王上都默许的事情,一个小小考功郎,可怎么敢冒大不韪去指责什么。

    可放任不管,也是不行的。因为现如今是军营大比准备时期,各营兵马都在苦练项目。下营、步操、排阵变阵、令旗……太多的操练项目要精益求精了。

    虽说郡主安陵雪是在兵士休息期间来军营嬉戏比试,起码还是懂得军营作息规制得。休息期间,兵士不得出军营,可在营地内活动。但嬉戏比赛活动一起,总归是消耗兵士体力,马匹耐力。这对次日的操练,是有影响的。

    操练进度有影响,就是军中大比有影响。军中大比考评若是差了,各路将校都会被处罚。考功郎一样会受到牵连。因为考功郎本就负有监督职责。

    诸多思绪在崔锐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却没能找出比较好的处理办法。把此次郡主的行为记录在册,肯定是不可行的。因为到时候兵部审查记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万万不行!

    至于叫停这场比赛,缺了合理的由头。安陵雪进军营是“合理”的;兵士在休息期间,在军营自由活动是合理的。总不能说在休息期间,用马匹是不合理的吧。马匹的清洗梳理、钉掌剪毛……,还是在休息期间进行的哩。

    随着骑兵校场那边的叫嚷呼嗬声越来越多传进帐内,崔锐右手轻拍一下自己大腿,缓缓站起身来,不情不愿往帐外走去:“哎!先去看看,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前往校场的路上,崔锐远远看到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站在校场中,诸多骑兵牵着马匹,在什长、都伯的带领下拱卫在她周围。少女那一身白红相间的劲装,在人群中分外显眼。这幅景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端是赏心悦目。

    校场外,已陆续围了一圈兵卒。好多还是从步卒营那边过来的。骑兵营跟步卒营只隔了一道辕门。严格说来,步卒进骑兵校场,不算出军营。崔锐在人群中,还好像瞄到骑都尉柴劲也在其中。好嘛!赶兵士回去休息的理由又少了一个。这些中层军官,肯定会说休息期间,看看校场比试也是一种消遣。不然整日待在军营,枯燥苦闷死了。

    郡主安陵雪,正仰着朝气蓬勃,青春靓丽的秀脸,指挥着赛前准备:“你们报名的太多了!赛到天黑也比不出结果出来。这样!你们两什或者三什人自由组成一个比赛小队,一共选出四个比赛小队出来。我到时候随机进其中一个小队参赛。听好了啊,只有得冠军的小队才有奖励,山羊3头。”

    清脆悦耳的声音刚落,人群中立马有什长高喊到:“我这什,上次骑射比赛得了第一,领了5头猪。嘿嘿。想跟咱组队的,赶紧报名啦!”

    紧接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得了吧!汪老三。要不是上次我们什坐骑状态差,还能把第一让你抢了?”

    “嘿!邓大头。是你们的牲口不行,还是你们自己不行啊。输了就输了,别老找借口!”

    人群中一阵欢快的笑声传往整个校场。

    经过各什长、都伯牵头商议,一阵功夫后,总算组出来甲乙丙丁四队比赛队。安陵雪还煞有介事拿了纸头,用抽签的方式选出自己入的小队——丙队。

    比赛开始后,安陵雪在场上,表现确实惹眼。一来,安陵雪自幼出入军营,骑术还是有练习的,不说精通,中等水平还是有的。二来,马球这一活动,安陵雪平时多有涉猎,球技还是有底子的;而反观骑兵队,马球规则是清楚,但毕竟玩得次数少,球技和配合就没那么顺畅了。三来,郡主下场参与比赛,其他人相互间拼抢先不说,对上安陵雪,总归是要放点水的。因而,骑着良驹,在场上肆意挥洒着汗水和青春活力的少女,成为了整个校场的焦点。

    崔锐一边看着场中的比赛,一边观察着场外的观众。在留意了几群人,嘀嘀咕咕,手上又有轻微动作后,崔锐找到了在场外,站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观看比赛的两个都伯:“何都伯!马都伯!”在他们视线转到崔锐脸上时,崔锐才抬手分别点了点远处的几群兵士,口中说道:“军中禁赌!这几群人,是你们麾下的兵士吧。比赛结束后,把他们的名字报过来给我。我按军纪处理。”

    何都伯闻言脸色一僵,挤了个笑脸道:“原来是崔考功郎。这不还没到月底嘛。那些兵卒们哪有闲钱来赌呀。你许是看错了。”

    崔锐哼了一声,不悦道:“真要我亲自过去抓,你们才肯承认吗?到那时候,我上报的名字,该有你们两人的名字。罪名就是御下不严,放纵营中赌博!”

    马都伯一听,赶紧出声道:“千万别啊!这兵卒营中开赌,我俩都不知情。这不还是崔考功郎提醒我俩后才发现的。你可别把我俩给报上去了。”

    崔锐不肯让步,坚持道:“要么你们把参赌人员名单报给我。要么我把你俩名字报上去。你们选吧!”

    最终还是两个都伯败下阵来,比赛还没看完,就去抓参赌人员去了。

    而场中最终决赛下来,是安陵雪所在的丙队夺得了冠军。

    夺冠的队伍欢呼不已。有3头羊的奖励,晚上可以加菜,值!

    参赛的队伍高呼不已。痛痛快快消遣了一场,值!

    场外的观众也欢呼不已。枯燥的营中生活得到了调节,值!

    待崔锐收下两个都伯写了参赌人员的纸头,发现郡主、步卒营最高长官裨将军秦栎、马考功郎等人站在校场边缘聊着天。看那轻松的氛围,聊的该是好事情。崔锐想了一下,踱步靠了过去。在与各人见礼后,旁听郡主叽叽喳喳与裨将军说着一些事。反正今天也快天黑了,崔锐也死了阻拦安陵雪玩闹的心。权当为今天下值留个好心情。

    在听郡主聊天的过程中,崔锐发现马贤一直偷偷给自己使眼色,余光还往裨将军那边瞟。初开始崔锐还一头雾水。思索了一会,结果脑子灵光一闪。是哦。今天是耗过去了。可今后隔三岔五咋办?郡主再搞个什么比赛,不把兵卒的体力都折腾光了?

    崔锐还回想起前几天郡主向裨将军提的想法,要去卢云镇接武安侯回都督府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郡主想去接侯爷是假,想借机去卢云玩耍才是真。裨将军也是明白人,借口考虑一下,拖着还没给答复呢。

    再过几天,是王上寿辰。武安侯安陵世渊,携着军师伊明弘,随行军卫备着寿辰礼,旬日前就动身前往都城丹林城给王上祝寿去了。等在都城过完三天寿辰庆祝日,估摸着侯爷也快动身回返大宁都督府。

    安陵雪提议去卢云镇等安陵世渊,是因为卢云是大宁都督府最靠近都城的军镇。大宁军,非诏是不能擅自跨出大宁都督府的。安陵雪是想了个能走最远路程的地方去玩耍。

    崔锐看着裨将军秦栎——这个出师于眠云宗外门——刚毅的脸,心思急转。姑且就让2队人马陪郡主去卢云玩耍,总好过整个骑军都尉营的军中大比成绩受影响。思虑已定,崔锐打好腹稿,借着郡主谈话的空档,向秦栎插话道:“秦将军。近日步卒营、骑兵营准备军中大比,操练可真是刻苦啊。我看好多项目,训练成果还是非常可观的。就是连日来高强度训练,兵士们大多体力损耗。有良好的修整,还是很有必要的。”说完这些军官们都清楚的情况,崔锐略停了一下。在得到秦栎随意的应和声“嗯”之后,崔锐继续说道:“郡主多次纡尊降贵来校场办比赛,还颁了犒赏奖励,与军同乐。实乃我等大幸事。然校场比赛次数多了,总归会乏味的。不如换个式样,让少许士卒出营陪郡主练练行军、斥候等项目?”

    刚说完,秦栎那饱含疑问和不满的“嗯?!”应声而出。

    崔锐缩了缩脖子,强自镇定,拱手道:“我觉得去卢云练行军和斥候项目就不错。野外环境,比营内更接近实战,训练效果会更好。”说完,崔锐把头低了下来,不敢直视秦栎的眼神。不过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明白秦栎一直拖着,就是不准备答应安陵雪去卢云的意思。但两害相较取其轻,崔锐也只能硬着头皮提出这个建议了。

    等了一会,预想中的训斥没有到来。崔锐略微抬起脑袋,偷偷瞄向秦栎。

    只见秦栎脸上还挂有不愉神色,但人已经在沉吟思考。看来,前面说的兵士操练刻苦的话,秦栎是理解了崔锐说的意思的。安陵雪若不在军营,兵士们确实可以休息得更好。

    而旁边的安陵雪,听到建议去卢云的话,人已经眉开眼笑了。迫不及待开口道:“真的吗?可以去卢云?”重点是去卢云,至于行军、斥候等等,那些都自动忽略了。

    秦栎犹豫不定。兵士出营,陪护郡主,都不是儿戏的事情。以郡主的性子,出了外面没几人能管得住她。武安侯不在,自己就是大宁最高军事长官。若让郡主去卢云,自己肯定得亲自陪护。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在安陵雪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秦栎艰难出口道:“唔!崔考功郎说的,有一定道理。本将~准了~。”

    秦栎决定一下,眼神立马不一样。为将者的气势散发出来。眼神果敢、坚决。他抬眼四下张望,朝着远处的骑都尉招了下手。

    待骑都尉柴劲来到身旁,秦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柴劲,你挑两队骑兵,身手要最好的。明天护送郡主前往卢云。还有,此去路上,顺便操练一下行军、斥候项目。”

    柴劲:“喏!”

    傍晚时分,玩闹得心满意足的安陵雪回到了侯府。刚进自己住的院子。侍女夏荷、秋菊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安陵雪意气风发地跟她们描述了这一天外出的见闻。惹得两个侍女艳羡连连,央求着安陵雪下次带她们一起出府玩。末了,夏荷才省起早前夫人派人来过问小姐的功课,赶紧跟安陵雪说了这事。安陵雪听了,闺房门都还没进,扭头风风火火就往院门走,口中说道:“你们该干啥就干啥!我先去给娘亲请安。”

    待进了侯爷夫妇住的院子,安陵雪的脚步立马缓了下来,走路也轻了许多。只见安陵雪的娘亲,也就是如今的侯夫人,正趁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在庭院花园背阴处休憩。侯夫人坐在藤椅上,腿上盖着薄毯,身后站着几个婢女。从她半眯的眼神,娴静的面容看,今天身体状况还算不错。安陵雪慢步走过去,轻缓地蹲在侯夫人身旁,脑袋往侯夫人腿上一靠,柔声道:“娘,太阳快下山了。你在这不冷吗?”

    侯夫人睁开半眯的眼睛,瞧了瞧安陵雪。从侯夫人的视角,能看到安陵雪的脑袋,以及吹弹可破的半张侧脸。侯夫人伸出手来,在女儿的青丝上温柔地抚摸了几下,轻声说:“不碍事的。长时间在房内待着,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就回去。”

    “倒是你,午后又跑哪里去了?我让人去你院子看你功课做得如何,结果人影都没见着。夏荷、秋菊还在那打马虎眼。”

    安陵雪知道瞒不过,抬头撒娇道:“娘。我就是出府逛了逛。顺便去探视了一下骑军营。”接着安陵雪便挑些今天轻松的见闻,跟侯夫人叙述了一番。

    侯夫人听着女儿的轻松逗笑话语,满是宠溺,满是无奈地说:“姑娘家家的,天天抛头露面。娘亲安排你的女红、琴棋书画那些功课,你不爱学,却净往军营里面钻。一个姑娘,不爱红妆爱武装。以后可怎么嫁人?”

    安陵雪狡辩道:“哪有。琴棋书画我有在学的,进步不快而已。还有啊,我才不要嫁人。我要陪着娘亲。”

    为了不被侯夫人继续纠缠这些话题,安陵雪赶紧接着说到:“娘,今天我在军营遇到秦将军了。他答应我了,明天会护送我去卢云。我在那边等爹回来。”

    侯夫人听了板起了脸,不悦道:“你不懂事。秦栎身为将军,他也不懂事吗?”

    安陵雪赶紧劝说:“娘,没事的。有秦将军他们陪护,能出什么问题啊?你放一百个心。”

    “你爹出发给王上祝寿前,可跟我说了,他不在的期间,得看管紧你。这样,练女红、练琴,你选一样。功课做好了,我才答应你出去。”侯夫人开始提要求了。

    “明天就出发,来不及了”安陵雪急道。眼珠子骨碌一转,安陵雪马上有了计策:“这样,让夏荷、秋菊带着琴跟我一道出门。到了卢云了,我一边等爹爹一边练琴。可好?”

    “你呀你呀!娘亲交代的事情,老是打商量、打折扣做。先说好,等你回来,我会问夏荷她们确认你有没有认真练琴。如果她们敢撒谎,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出府了。”

    “嗯嗯。一定。娘亲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