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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死局

    “既然如此,我先去求连家,他们虽不是世家,但作为晋王的母族,他们所说的,其他支持晋王党的世家定然信服。时间紧急,我不久留了。”

    盛宏邈得了回答不敢耽搁,安慰一番便速速离去。

    “阿兄,快给阿耶上药。”萧净菡见萧思明呆滞出声提醒。

    此时此刻萧家众人心里纵然忧戚,但一切尚未尘埃落定,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良策。

    牢房内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两兄弟将萧及风抬到床上给换了药。

    “阿娘,你说,舅舅能救咱们吗?”萧净菡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盛婉华亲抚着女儿的墨发,柔声道:“你舅舅从没骗过阿娘,相信他。”

    几日匆忙赶路,萧净菡本来就累坏了,经过这意外的飞来横祸,她的精神和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在半载不见的母亲怀里,萧净菡放下戒备,一眨眼的功夫便睡着了。

    ……

    “欢儿!快跑!”菜市口的刑场前,萧思明和萧思钧已经杀红了眼。

    台上赫然是两句尸体,尸体旁殷红的血泊中滚着两颗头颅。萧净菡定睛一瞧,一个是阿耶的,一个是阿娘的。她此时尚在刑场之外,两个兄长手脚带着镣铐,拼死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萧净菡下意识的想要跑,可跑了几步分毫未动,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脚也被沉重的镣铐束缚着。她奋力地想要摆脱,可枷锁和镣铐的束缚却只会越来越紧。

    她无助地再抬起头,就见两个兄长被身穿明光铠的金吾卫一刀刺穿了喉咙。萧净菡没来得及闭眼,腥热的血便喷涌而出,溅了她满脸。随着“扑通”一声,两位兄长倒在地上,流血汩汩,霎时便与刑场之上一模一样。

    萧净菡惊恐地迟迟合不上嘴,眼中只有泪水在打旋。解决掉兄长的金吾卫来到她身后,推搡着,将她赶上了刑场。她脚踩着从父母身体里流出的粘稠的血,六神无主,被金吾卫强压着跪在了一众百姓面前。

    刑场前坐着的监斩官正是赫连彰,只见他脸上露出阴鸷的笑容,随手从签筒内抽出令箭,朝前一扔,眼中充满快意。

    刽子手站在她的身后,高举手中的大刀,萧净菡闭上了眼,等待命运降临。

    “刀下留人!”嘶哑的声音随着一阵马蹄声靠近来,萧净菡一看,发现正是神色慌张,面无血色的谢永伤骑着马从人群之中挤了进来。

    他翻身下马,却不知是何缘故,双腿发颤,站不稳直直摔倒在地。

    “圣旨在此!特赦萧氏冠军侯及其家眷无罪!”谢永伤吃力的高举手中沾了泥土的圣旨,生怕行刑场上的人依旧不顾圣旨要行刑,他对着赫连彰又吼了一句。

    “拿来看看……”赫连彰阴着脸命人将谢永伤举着的圣旨拿到拿到面前,他看了一遍,轻哼一声便愤然离席。

    谢永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顿的朝着萧净菡走去。他一把夺过刽子手的刀,用尽力气斩断了镣铐和枷锁,扶她站了起来,笑着道:“欢儿,没事了,别怕。”

    ……

    “起来起来!”随着狱卒敲击牢房发出的刺耳声,萧净菡从梦中惊醒,此时她还躺在盛婉华的怀里,牢房外是明德帝身边的内侍顺海。

    顺海手中拿着的是圣旨,狱卒有眼色的离开。

    萧净菡看向对面牢房,发现父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在两位兄长的搀扶下,三人跪成一排。

    盛婉华见状,带着萧净菡一同跪在对面,心中忐忑。

    顺海清了清嗓子,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庶民萧氏,通敌卖国,贻误军机,对上不尊,治下不严,盘踞边镇,为祸一方,朕为之震怒,深恶痛绝。依大梁律法,萧氏庶民及其家眷本应凌迟处死,但念其卫国数十载,慈悲怜悯,免去凌迟极刑。萧氏罪孽深重,死罪不可免,明日午时,萧氏众人于东市菜市口斩首示众,以平众怒,肃清朝纲,钦此!”

    “庶民萧氏,谢圣人之恩。”萧及风卑躬屈膝,接过圣旨。

    顺海没有多留,他走了之后,牢房内重归平静。

    “阿耶,您身子如何?”萧净菡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顾不上圣旨一事,瞧见阿耶醒了,十分担心。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无碍,将死之人,怎么都是一样的。”萧及风拿着圣旨的手微微泛白,由萧思明和萧思钧又扶着坐下。

    他摇了摇头,看了一圈家人,惋惜道:“孩子,是阿耶害了你们,我自以为不干涉党争便能相安无事,护你们一世周全,可到底还是没想到圣人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我留,要至我于死地……”

    如今圣旨已经下来,纵使盛宏邈本事再大,圣人也不可能收回成命。

    “我与阿兄会一些功夫,到时候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就是!”萧思钧此言一出,萧及风一巴掌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竖子尔敢!若你真的那样做,不仅是剩余的兰陵萧氏要受牵连,就连你们阿娘的母家也要被掣肘!”

    萧思钧被父亲扇了一巴掌,捂着脸怒道:“那又何妨!既是将死之人,不管不顾夺了一条命便是!”

    “闭嘴!”萧及风又是一巴掌扇在萧思钧另一侧脸上,“佞臣加害,问心无悔即可,死了又如何,大丈夫不畏生死当为豪杰,贪生怕死之徒,岂是我萧氏之后!”

    萧思钧再不言语,他岂是贪生怕死?不过是不甘心罢。

    为了大梁的千里河山,他萧氏流过多少血,死过多少人,世世代代忠君卫国,最终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工于心计之人陷害,萧氏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圣人昏庸无道,是非不分,任由这些奸佞小人为祸朝纲,以权谋私。所谓大丈夫当驰骋沙场立不世之功,萧思钧不甘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只能溅撒刑场……

    萧及风心累了,他苦笑着搂过两个儿子,念道:“日后到了地府,一定要投一个好人家,下辈子,莫要再投错了。”

    素来坚忍的两兄弟默默地待在父亲怀里,牢房对面的母女也是如此,“欢儿,你我母女半载未见分别两地,没想到重逢之后又要遭此劫难……”

    “阿娘不必悲伤,咱们一家能过一起下地府何尝不是一种团聚,只是这辈子女儿不孝,没能在阿娘面前侍奉孝顺。等到了下辈子,欢儿还要和阿娘做一家人,不过,这次反过来,我做阿娘,阿娘做欢儿,好不好?”

    盛婉华笑了,“好,下辈子阿娘做欢儿,欢儿做阿娘……”

    看着刚刚及笄本来将要定亲的小女儿,盛婉华觉得这些年亏欠她太多,笑着笑着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萧净菡努力憋住流水,笑着道:“阿娘不哭,阿娘再笑笑可好?”

    “好……阿娘再笑笑。”盛婉华露出她那温柔如水般的笑容,萧净菡瞧着也笑了。

    尘埃落定,命运使然。

    ……

    灰色的天空之下,雪虐风饕,从天而降的雪花落在了这血肉筑成的红墙金瓦之上,放眼看去,昔日缤纷的宫闱看不出一丝颜色,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白。风过宫中仅有的一颗粉红梅树,几片开的娇艳的梅花婉转飘落,却转瞬即逝,埋没在不知深浅的冰雪之下。

    昭晴殿之外跪满了晋王一党的朝臣,谢永伤首当其冲,跪在人前。

    他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面前的雪地也已红了大片,可他仿佛是不知道疼一般,依旧重复着磕头的动作,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道:“求圣人收回成命!”

    “殿下,圣人说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您还是带着盛大人他们回去吧!”顺海好心出来劝说,上前作势要扶起谢永伤。

    “起开!”谢永伤一把甩开顺海,又是重重的叩首喊道:“求圣人收回成命!”

    “顺海,将人全部赶走。”昭晴殿内的明德帝喝着茶,淡声命令道。

    里面的人向顺海递了话,顺海只好朝着一边的禁军招了招手道:“将肃王殿下和大人们送走。”

    “我看谁敢动!”谢永伤跪直了身子大喝一声,其余禁军当真就不动了。

    “怎么?三郎,你这是要忤逆朕吗?”明德帝充满威压的声音从昭晴殿之内传来,其余大臣不敢多说一句话。

    “臣并非有意忤逆圣人,只是萧氏一案疑点颇多,不可因为一些小人的三言两语就草菅人命,还请圣人恩准大理寺重新审理此案。”

    昭晴殿内安静了一会儿,而后明德帝的声音再度传来,“朕,不,准。你和其余人若是想跪便跪,等到明日,萧氏罪臣依旧要死。”

    谢永伤的手紧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甲扣进了肉里,他也丝毫没有感觉到。

    忽然,谢永伤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乌靴,抬眼瞧,正是晋王。

    晋王撑着一把伞驻足在谢永伤面前,他头上束着金镶玉冠,白皙的脸棱角分明,龙眉凤目矜贵无比。晋王武艺不精,虽不像谢永伤那样健硕,但也是八尺身量,长身如玉。他穿着月白色卷云纹宽袖圆领袍,外披着一件雪狐裘衣,更衬得孤傲不群,盛气凌人。

    “阿兄,求你,求你帮帮三郎……”谢永伤眼中猩红绕着雾气,额头伤口冒出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滴在雪中四散染开。

    晋王瞧着谢永伤这幅落魄祈求的摸样,眸子里生出几分不知真假的疼惜。

    他蹲下身子,卷起衣袖为谢永伤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微微笑着问他,“三郎,你真的想好了?”

    谢永伤怔怔的看着晋王,点了点头。

    “起来,我带你去见父亲。”晋王扶起谢永伤,搀扶着他进了昭晴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