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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朝往事随风去 长枪一动白龙吟

    她是绥国放到徐朔的饵,如今绥国亡了,也该收线了。

    京郊云隐寺,虽为百年古刹,可香火不旺,院内经年只有一众诵经的出家人,一日内的访客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此处也被皇帝选来做了宫外冷院,专关触了盛怒罪孽深重的嫔妃,如此清冷枯寂之地,偏偏院内有棵粗壮的梨花树,这月恰好初绽,枝上层层似雪,今日日头又好,若盯得时间长了,难免炫目。

    可她偏倚在这院的窗牖内,盯着一动不动。

    她是朔朝的淑达贵妃,也是绥国的公主,更是母国安插在朔的眼线。

    “娘娘,想好了?”

    她转身,望向身后一众高大魁梧的男子,他们虽着汉服,可却是典型的绥国长相,高鼻深目,说汉话时语调平钝,乡音难改。

    六年前两国嫌隙渐生,淑妲公主义无反顾、以身求和,一路颠簸辗转来到朔朝都城安定,与朔朝的皇帝成婚,后封淑达贵妃。

    可不过一年,两国便在边境正式宣战,而自己的远嫁,就像是可有可无的笑话,彼时绥国只道赔了夫人又折兵,而朔朝黄帝、自己的夫君,自宣战一个月后迫于各方压力,将已身怀六甲的她安置到云隐寺,一待就是四年,从皇子出世到年至总角,他从未来看过一眼。

    黄帝薄情,淑达贵妃也早已冷了心,自入云隐寺,她便集结各方力量暗中运作,如今此处已成了绥国在朔朝最大的情报搜集点,可她终究远离庙堂,面对两国战事施援无法,如今尘埃落定,母国殄瘁,一众从故土死里逃生的将士带着绥国领袖的血脉、自己的胞弟毕连硕德前来,意图将他与自己的儿子交换,颠倒皇家血统。

    虽为母国殚精竭虑,可如今动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她攥紧衣角,缓步摆正身子,双眼似噙着泪,望向身后一众人等,“母国已亡,子民们颠沛流离,或为奴或为娼,再无家国庇佑,而我和孩子如今仍安稳于世,苟活偷生。”

    她紧抿嘴角,努力克制住摇摇欲坠的眼泪,“我答应你们,孩子,我换。”

    此话似千斤巨石,待淑达贵妃语毕才算放下,此刻她终于低低啜泣起来。

    “可你们要向我保证,我的孩子必须活在世上,而且要保他平安富足、无忧无虑。”

    为首的绥国将领点点头,“漱妲公主放心,可汗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的孩子。”那人不再称呼她为娘娘,而是唤回了公主。

    毕连硕德一直候在门外听完了二人的谈话,此刻这个小小的身影推门而入,依旧是稚嫩圆润的小脸,着一身宽大的衣袍,可却没了不久前在车上训斥乌日哈的神采。他停在门口,背光而立,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素未谋面的长姐毕连淑妲。

    可她却未看他一眼,只匆匆跨过毕连硕德身后的门槛,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偏屋,她的孩子此刻应在那处温习。

    “世子,日后您就是朔朝的七皇子徐衍,为了我大绥,求世子务必潜藏隐忍,以待光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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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鼎十年冬

    朔朝边疆

    北境昨夜初雪,今日远望,上下皆白,天地旷阔无物,只剩小范围的旋风夹着雪花在空地打转。

    背风面低洼处有一伙军队驻扎,不远处还残留着昨日燃剩下的篝火堆,黑黢黢地铺在地上。此刻军营内并不热闹,官兵们的日常训练要到晌午才进行,如今朝阳初现,可一位带着面具的少年已执长矛舞了许久,时而腾空一跃,时而附身戳刺,招招迅猛刚烈却行云流水。

    汗水顺着睫毛跌落在他俏丽平滑的下巴,又顺着脖颈流到宽窄适中的肩膀,这少年不过十岁年纪,身形却已初具健硕模样。

    军中每日士兵晨起时一定会见到五皇子允仡刻苦练功的身影,自允仡六岁跟随葛兆将军入军营起,没有一日例外。

    不远处帐内炉火正旺,一双老茧纵横骨节略肿的手拿起床边的中衣,阳光从他身侧倾泻而下,自地面勾勒出一个高大笔直的剪影。那身影向前掀开厚重的帷帐,走到允仡身边把手上的中衣递给他。

    “穿上吧,今日风大。”葛兆将军声如洪钟,英雄伟岸。

    允仡顺着递中衣的臂膀向上看,一张宽额方脸,胡茬浓密,可眼睛却炯炯有神。

    “待绥国余孽尽除,我们就去南方,你也到了该入学的年纪,不能全把青春耗在军营里。”

    “可我还差许多兵器招式没有学会。”

    “殿下是皇子,武艺出众固然重要,可才智德行也不能落下。”

    京中的哥哥弟弟们在他这个年纪四书六艺早已涉猎,允仡命运虽坎坷,可毕竟生在帝王家,虽活得如废子般无人问津,可好歹也在一盘锦珍玉棋中。

    寒风狂劲,允仡停了动作,周身的热气迅速蒸发,不禁让他打了个冷颤。

    风云突变,随着凌冽北风而来的,还有十万火急的军报。“不好了将军,绥国一伙军队有埋伏,如今已破了前岗,快杀到军营了。”一个士兵火急火燎地冲进葛将军帐内,还没叩拜就将消息喊了出来。

    “还有多远?”

    “半个时辰就杀到了。”

    半个时辰竟也算多了,敌军是绥国铁骑余孽,个个精壮剽悍,葛兆将军手下一众将士顾不得排兵布阵,仓皇下投入战斗,一时间厮杀枪鸣之声不绝于耳。

    葛将军一手勒马,马儿嘶鸣狂奔冲入敌阵,手起刀落,顷刻之间敌军便已身首异处,所乘之骑无主,仰首嘶鸣一声后纷纷四散逃窜。

    三两敌人见状杀红了眼,欲趁其不备,可将军身旁的将士们先手拉弓,弓满矢出,正中要害。

    “你们几个,快去护送五皇子撤离。”

    此话所言,却是意有所指。自驻扎之日起,五皇子允仡便看出此地或有伏击之患,于是命人将不远处南坡的树林设为陷阱,现下葛将军便是让几人将敌军引入彀中,好缓解主营压力。

    身下马儿粗喘,允仡的手颤抖着握紧泣血宝剑,他的双手已然被染成鲜红,有涓涓血流自衣袖淌下,肩膀就在上轮交战时被敌人砍伤,此刻情况危急,允仡已无痛感,只觉得抓着剑柄的手湿腻易滑,于是握得越发紧了。

    对面两个骑兵似老鹰盯着猎物,眼神狠冽,允仡身板虽单薄,可脸上却无半点惧色。

    眼神试探不过须臾,对面的二人便御马飞驰而来,允仡已准备好殊死一搏,谁知身侧两柄冷箭飞过,正中敌人心脏,上一秒还杀气腾腾的敌人已倒地了无声息。

    “殿下,葛将军派我们护送您撤离到南坡。”五骑绝尘,一马当先的是葛将军心腹李贞李副使,虽还未到弱冠之年,可行事沉稳老练。

    允仡一点即通,几人装作掩护皇子之态,此举果然引得一队绥军紧跟其后,他们确实想杀了这位朔朝皇子为自己造势。

    六骑马蹄几乎奔成虚影,身侧光影飞速流转,暗箭虽不密,可箭箭擦着衣袖,终于在入林前与敌军甩开些距离。

    几人分散,拍了马儿任其跑入密林,随后便各自蹲守在陷阱旁,严阵以待。

    一队人马赶到,为首之人见林中沉寂,多年的征战经验竟令他警觉起来,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进去。

    对此,允仡自然早有准备。

    三两士兵于密林深处驾马奔走,影影绰绰正好能被敌军收入眼底,既见到兔子,这帮老鹰怎会轻易收爪,于是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

    队伍分散开,我军的诱饵分别把他们带入陷阱附近,只待其踏进,便可跌入布满利刺的深坑之中。

    允仡伏身于不远处,一双灿亮的眸子时刻关注着前进的敌军。终于,伴随着惊呼,一众人马瞬间消失,雪地只余一人眼睁睁看着同伴遁入地下,而允仡早在暗处拉满长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强忍肩膀之痛,将利箭对准敌人心脏射出,那人中箭栽倒地上,再无声响。

    此时李贞上前,检查尸首,正待靠近,那倒地之人却猛然挥舞长剑,剑锋凌冽,险些伤到李贞。

    行刺之计败露,李贞反应奇快,一把将敌人握剑的右手砍了下来,一阵痛不欲生的惊呼响彻树林。

    “殿下,你的箭还要再练练准头。”

    允仡缓步走前,肩膀的血已将整个衣袖映红,他接过李贞的剑,抬手便割了躺在地上痛不欲生之人的喉管。

    “李大人受累,不会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