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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想得家中夜深坐 还应说着远行人

    江南秋雨淅沥连绵数日,今日将将放晴,魏韫便要离家北上,投靠高嫁到都城安定的姐姐魏涵。此次进京,家中已打点好各处,只等开春魏韫便可入京中官学,拜师于鸿儒。

    此时魏父魏母和家中大小丫鬟均聚集在家宅门口,三两马车横亘一旁,车夫仆役们腿脚勤快,摩肩擦踵将大小物件搬上马车。

    “柯儿,到姐姐家有什么吃的用的不习惯一定要说出来,别委屈自己知道吗?”魏母唤着魏韫的闺名,又抬手将魏韫的披风紧了紧,眼里尽是疼惜和不舍。

    “江南待得好好的,怎得非要去京城受苦。”魏母斜睨着一旁的魏舒屏,看来进京修学多半是他的主意。

    “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想法竟如乡野妇人一般无二。”魏父今日倒是难得地挖苦了回去。

    魏母听完鼻子一嗤,“都要告老辞官的人了,还把儿女一个个往京城送,也不知这偌大的庭院只留我们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作甚。”魏母虽说的是风凉话,言语倒恳切,真乃有感而发。

    自璃梦附身于魏韫之躯时,魏父魏母的相处便是如此“剑拔弩张”,可璃梦渐渐参透,爹娘虽不似书中写的一般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可却有旁人无法比拟的真诚和默契,这次进京,其实娘心里也是同意的。

    见二人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魏韫忙出来打圆场,“这次赴京爹娘就是想让我学多些知识长长眼界,女儿都记下了。”

    “到了京城若是有心仪的适龄公子记得跟爹说,爹来张罗。”魏父说到这儿倒是笑颜盈盈,丝毫不避讳。

    “你今日吃酒了?讲什么胡话。”魏母连忙打断魏父,抓起魏韫的手语重心长道:“柯儿,女子虽不比男儿建功立业,可嫁人绝不是你的第一要务,最重要的是增进学识,不要虚度光阴知道吗?娘还希望你晚些嫁人,这样才有更多时间体验世间乐趣。”

    “也别太晚了,明年柯儿就及笄了。”魏舒屏倒是清醒。

    “那也不急,终身大事哪里急得?”

    虽是再平常不过的拌嘴,魏韫看着鼻子竟有些发酸,“女儿知道了。父亲母亲多多保重,我会常写信回家的。”

    魏韫踏上马车,魏父亦上马,十里相送,他还要陪魏韫行一段路。

    马车驶离,家宅渐远,魏韫探出头,却见魏母依旧站在宅前,不知有没有偷偷抹泪。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浩浩汤汤的车队终于停了下来。魏韫下车便瞧见了此行所乘之船,这舟船体量相比于普通客船大了三倍有余,船头昂船尾高,上下足有四层。船首绘虎头浮雕,两舷有凤凰,艉板是展翅欲飞的大鹏,人站在渡口,仰头也只能看到船帮。

    此时魏父招呼着伙计搬挪行李,而魏韫看着来往人群和潺潺江水良久,一言未发。

    “姑娘,老爷叫你。”十安不知何时站在魏韫身侧,示意她看向身后。

    魏韫回头,父亲正冲着一年轻男子作揖,此人素衣典雅,束羊脂白玉冠,远望只觉清淡如莲。

    魏韫踱步走近,站在了父亲身侧。

    “犬女魏韫,劳烦大人费心。”魏舒屏见女儿到了,便弯腰施礼引荐。

    魏韫跟着父亲低头行礼,一时也摸不清对面是何人,只得随父一般打着哈哈。

    “举手之劳,魏老师和魏姑娘不必客气。”男子双手轻扶魏舒屏助其摆正身姿,魏韫见状缓缓起身,看向面前的男子。

    此人身型高挑却略显纤弱,书生俊气,虽鼻梁高挺、眉眼浓重,但一副白净舒展脸庞却显霁月清风,立在一旁,的确风雅无边。

    “在下祉渊,魏姑娘途中若有不适尽管找我,能帮的祉渊一定竭尽所能。”

    三人复又寒暄几句才罢,男子走远,魏父望着其背影思虑良久,“柯儿,你可知这祉渊公子是何人。”

    “皇上身边的红人。”

    魏父转头看着魏韫,喜笑颜开,“真猜对了,是个红人。”

    “你知道他姓什么吗?“

    魏韫思虑良久,可奈何自己对朝中事一概不知,几个世家大族姓甚名谁全无头绪。

    ”他与天子同姓。“魏父看着魏韫,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魏韫恍然大悟,这才忆起前几日爹爹曾在饭桌上有意提及他。

    徐衍,字祉渊,我朝七皇子,十岁那年便以一篇文采斐然而又鞭辟入里的策论得到皇上赏识,一时间名动京城,被冠以京城四大才子之首,几年前圣上有意培养,便将他调到江南,任江南节度使一职,如今任期已满,同魏韫一样,也要出发前往安定。

    舟船启舷,魏韫立于甲板之上,看着站在岸边的父亲,自上而下望去,竟映衬得父亲的身形渺小颓唐。

    魏韫冲父亲挥手,魏父见状也冲女儿摆摆手。

    “过几个月爹进京看你。”

    魏韫应答。

    “到了都城记得多给你娘写信,别只顾着玩闹。”

    魏韫轻笑,可眼眶竟有些湿润,“知道了!”

    舟船逐渐驶离陆地,阁楼市井渐远,魏父的身影却一直在岸边,最终与地平线重叠。

    “十安,把咱们准备的点心盒送到七皇子那里吧。”船已然平稳,魏韫便招呼十安把食盒送到七皇子住处,毕竟这一路还要靠他关照。

    十安提着食盒进了七皇子屋宇,魏韫也从甲板返回寝屋,里面虽然不大,可案几镜台妆奁床榻倒是样样不缺,魏韫坐在榻上,望着床边精美的雕花出神。

    不过须臾十安便回来了,这丫头年纪虽小,可说话办事沉稳利落,“大人说多谢姑娘惦念,还说您若是无聊可以去外面露台找他下棋。”

    魏韫本不想去,可想想这时若不去倒显得生分,日后也再难开口热络起来,这才拿起披风走了出去。

    秋风拂面竟有暖意,魏韫身后阳光和煦,面前江湖辽阔,山川嫣红,秋日壮丽之美无以名状。

    七皇子祉渊席地坐于棋盘前,青白色衣袍下一双纤白如玉的手执棋子悬停于半空,剑眉微颦,周身流转的清贵之气在壮丽秋景衬托之下美若谪仙。

    “小女惭愧,不会下棋,还请大人指点。”虽说魏父曾教过她一二,但魏韫自知自己的棋艺在七皇子面前应算个没学过的,倒不如直接说不会。

    阳光照在祉渊的面颊,晶莹剔透,“那我就好为人师了。”

    祉渊是个好老师,每每给魏韫摆出阵法却不急于落子破局,总是先问她该如何解,这一来二回间倒勾起了魏韫的兴致。

    “姑娘太聪明了,竟然又解出来了。”十安弯腰盯着棋局,已全无先前端庄娴静的样子,见主子落子,她盯着棋局看了许久,这才恍然大悟,不觉惊呼出声,话音刚落才觉不妥,便讪讪退到魏韫身后。

    “魏姑娘的丫头纯真可爱,和你很像。”祉渊嘴角一勾,明眸深沉。

    这七皇子,虽说待人谦和有礼,可神态却不免处处留情。

    “十安和我一样,直性子,赞美的话总是憋不住的。”魏韫哪能被轻易迷惑了去,说话间对祉渊笑得更深。

    七皇子神色倒也平静,冲魏韫微笑回礼后便低头收着棋子。

    魏韫转头看向西面群山,却被落日余晖迷了眼,随山行逾百里,如今日头西斜,火树红云,江面波光滟潋,浩渺无边。

    “过了龙夹峰就离九江渡不远了,到时正好天黑,我们在九江渡停船过夜。”

    这一船秋色十里湖光看得人心生喜悦,魏韫不自觉望向祉渊应声叫好,却对上七皇子注视的眼眸,见魏韫撞破,他也未回避,迎着魏韫的目光,神色坦荡,再次牵起嘴角以示友好。

    魏韫转头,收了笑容继续赏景,可身后的七皇子却总令她不甚自在,于是待日落西山后便早早告退,留七皇子祉渊一人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