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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背蓄心计鬼含刀

    魏韫只一股脑冲出去,哪管跑到何处,只要能把徐允仡吃人的眸子从脑海里跑丢便可。

    十安和秋生正窝在一株粗壮的柳树旁,用树枝逗着刚逮到的地龙,忽觉一股劲风拂面,抬眼便望见从脖颈红到头皮的魏韫,活像被人煮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十安直起身试探着走近,秋生仍蹲着,却扔了手里的枝条。

    “下学了,我们回吧。”

    “这么快?姑娘才进去没一会儿,是遇上了什么事吗?”十安这一问,又勾起了魏韫在那间闭塞屋子内面红耳赤的记忆,眼神瞬时没了聚焦,双手相扣,搭在上面的左手拇指不断摩挲着右手各处,倒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庆哥儿今日回家,我跟五殿下说了要早点回。”

    十安兀自喃喃应承,看来没被魏韫的谎话糊弄。秋生虚长十安和魏韫几岁,瞧得出里面的端倪,当即喝道:“殿下可是对姑娘不规矩了?”

    “没有,真的是我要早些走的,可能是跑动多,所以脸烫得很。”那些不能为人道的糗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好。

    魏韫在车上一路挠着右手,十安和秋生看在眼里,回府便用平日盥脸的银盆结结实实打了一盆清水,魏韫狠狠搓着手,可那酥麻的感觉好似渗进骨头,怎么也洗不掉。

    姐姐的女使此刻来唤,说正厅已打点妥当,只等魏韫入席。

    魏韫绕过屏风就瞧见了庆哥儿,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若不是此刻窝在姐姐怀里,魏韫可不敢认。魏涵抱着儿子,眉间的笑意似刻在脸上的,怀里的庆哥儿不知已被香了多少口。

    “阿姊!”庆哥儿高兴地唤着,嘴角还挂着擦不干的晶莹口水。“叫姨母。”魏涵次次纠正,庆哥儿却固执得很,反倒越叫越起劲,“阿姊,好看!”小孩子的眼睛亮亮的,嘴也似抹了蜜,很难叫人不欢喜。

    “这小人精,应是觉得姨母把你叫老了,就喜欢喊阿姊。”

    魏韫对小孩的夸奖很是受用,当即信誓旦旦道:“庆哥儿这么喜欢阿姊,明日阿姊就去给你买安定城最时兴的玩具和最好吃的糖饴。”

    小孩子咯咯笑着,望着俯身看他的魏韫,竟羞的偏过头去抱住了魏涵,“这么小就知道害羞,看来以后定是个处处留情的哥儿!”魏涵说着紧了紧怀里的儿子,眼中满是宠溺。

    “妹妹不用破费,他的玩具向来多,漳州老家已留了不少。”沈襄安搭话,魏韫这才分出视线注意到坐在饭桌旁的姐夫。

    “菜已好了一会了,快些来吃吧。”

    庆哥儿早些时候已经被奶娘喂过饭了,如今趴在榻上被女使们伺候着,也不哭闹。

    孩子回来了,饭桌上也没了旁的话题,全是有关庆哥儿的。去年安定城的冬天来得早,庆哥儿又有些咳喘,正好沈襄安的哥哥要回乡祭祖,漳州临海,也比安定暖和得多,夫妻二人这才决定把庆哥儿送过去,一来给他养身子,二来魏韫也要过来,魏涵怕分不出身心来照顾妹妹,不过事实证明,魏韫确实比自家儿子难对付得多。

    “庆哥儿如今身子如何?”魏韫刚将一口笋鲊送入肚中,便问起了孩子,“庆哥儿回来就叫人瞧过了,老家养人,咳喘的毛病应再难犯了。”沈襄安回话,嘴角的笑意难收住,魏涵望着,目光不曾离开片刻,“昨日刘医师正好在府上,我便找他搭了脉,说我有喜了,已一个多月了。”魏涵很佩服姐姐,这事能憋一天才吐口子,而沈襄安此刻已高兴的没了边儿,起身拉住姐姐的手,嘴角咧到了后槽牙。

    魏韫自然是欣喜的,可又想到这些天自己的事惹她操心动气,心口不由有些憋闷。姐姐对她百般疼爱,如今又有了身孕,正是该修养的时候,自己断不能再意气用事,一切该以姐姐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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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城御街人烟浩闹,徐允仡一人一骑,北至宣德楼后东投曲院街,此街多教坊瓦肆,向晚灯烛荧煌,立在主廊槏面上的粉黛招呼着酒客,远望衣袂飘飘如谪仙。

    徐允仡停在一处瓦子,下了马便有主张[注]笑脸来迎,毕竟京师内能骑马穿行的一定不是穷主。

    “有约了,在天字号阁子。”主张听罢笑眼盈盈伸手领路,徐允仡正身随行。

    葛兆将军年过半百依旧孑然一身,平日里没旁的爱好,独爱听曲,瓦子内恰有一名伶,唱腔洪亮又婉转,正好对葛将军胃口,因而他每周都要光顾两三次。

    “才从国子监回来吧,不过今日倒是比以往早些。”一旁侍立的婢女走近为徐允仡填了酒盏,葛将军将其屏退亲自为徐允仡斟酒,南面纱幔掩映中三两抚琴吹鼓的乐妓皓腕恍恍,正中站着的正是那位名伶,婉转悠扬里哼的是安定城最时兴的令曲[注]。

    “知道你不爱听曲,只陪我这段就作罢。”葛将军举杯相邀,徐允仡抬手一碰,银盏发出锵锵脆响,到底是将相之才,执酒器都能碰出刀剑之鸣。

    “东风恶,春且住,桃花落,君莫舞,玉环飞燕皆尘土,天涯芳草无归路……”

    葛将军那双老茧纵横的手握得了杀人的剑也鼓得亮叫好的掌,拍手称快的气势也比旁人磅礴,他是一生戎马的苦出身,吃了苦的自然会更珍惜那点甜。

    “过几日您去潭州就难听到了。”潭州大火烧毁了好些城防,连带着云醴寺的暗中盘查也在收尾,官家前些日子便下旨以监察城防修筑为由命葛将军即日前往。

    “明日就走,这才存了私心喊你来聚聚。”葛将军言毕执酒盏一饮而尽,放下后面颊竟有些潮红,“听说你收了江南临塘那孩子入国子监,想来也是缘分,几次三番都能遇到。”

    徐允仡惊叹,“葛将军记得她?”葛将军与魏韫在临塘不过一面之缘,还是多年前她去燕陵馆讨公道那回,却不想葛将军竟能记到现在。“自然记得,那姑娘有趣的很,长得也惹眼。”葛将军言毕搭眼瞧着徐允仡,一双乌黑眸子却含春风,旖旎里还藏着绵软小刀,刀刀命中徐允仡记忆的敏感处,前些时候在国子监内发生的种种即刻历历在目。

    “小女冒昧,想敬将军一杯,聊表多年来您对我生意的照顾。”台上歌声悠扬的名伶不知何时已扶帘款款而来,徐允仡心中长舒一口气,此举正好解了尴尬。

    “玉怜,拿酒来。”伶人轻唤一旁静候的侍女,那女子须臾间便托着一双琼杯款款而来。伶人纤指一捻拿起其中一只,又一欠身挟起桌上的执壶,玉液便入杯内。

    “将军不胜酒力,这杯就由我代了。”徐允仡从葛兆手中接过酒盏,明日他还要启程潭州,今晚不能太尽兴,不然恐有耽误。

    “那便随公子吧。”伶人莞尔一笑,混迹风月场多年,她自然知道如何笑得风情万种,好让身旁的男人们时刻都惦着她,可徐允仡哪看得出这些心机,只将琼杯推近口鼻,欲一饮而下。

    伶人仰着细白的脖颈饮完,徐允仡却良久不见动作。

    “公子为何不饮?”

    徐允仡抬眸,眼中骤然升起一股凉意,他将酒杯推至伶人眼前,磨着牙根挤出冷淡字句:“你喝了它。”伶人虽察觉怪异,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退一步慌神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徐允仡嘴角浮出一声讥笑,“这酒有毒。”

    伶人大惊,葛将军听罢上前,凑近酒杯却未闻出异样。

    “怎么可能,奴家刚刚才喝了,如今也无事啊。”那酒是从桌上拿的,先前二人已饮了许久,自然是无事的,“毒不在酒里,在杯中。我且问你,你是如何选酒杯的?”徐允仡先前让伶人喝他那杯是试探,而此人的反应目前为止并无异常,可见并不知情。“这……其实奴家饮酒的杯子,杯口有一处缺角。”葛将军徐允仡定睛一看,放在毒酒不远处的空杯上确有一处缝隙。

    “两个杯子看来一致,实则奴家的杯底浅,装的酒没客人多,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瓦子里的妓平日应酬繁多,像奴家一样不胜酒力的都会出此下策。”

    葛将军算是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可他也不惧,只定睛环顾四周,眼神却在一旁侍立的婢女处停住。徐允仡亦如是。

    那女子自始至终从未抬起头,好似花豹狩猎时要掩盖自己的气味,她在这房内也几近隐形,但徐允仡还是记住了她的名字,“玉怜,你过来。”

    那女子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呼冤枉,“这对杯盏是我自外面隔间拿的,哪知道被人动了手脚。”

    徐允仡缄默不言,阁子内霎时寂静,倒让门外传来的悠扬乐声显得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