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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大开杀戒

    到底是什么人?

    是不是云飞儿?

    如果是,她的理由和目的是什么?

    相较于沈家庄,武家和他毫无干系,他们的死活其实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着为了这件事如此愤怒。他愤怒的不是武家人的死活,而是,他忽然发现,他和云飞儿之间,他和林长青之间,再不是简单的杀父之仇那么简单,他似乎只是一场江湖风暴中的一叶扁舟,他以为他是参与者,实际上,或许仅仅是个看客而已。

    过得半晌,王师远渐渐平复,问道:“武家人被杀的账,也记到我头上了?”

    孙一鸣一时不敢答话,再看到王师远那不耐烦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是,江湖传言,沈家庄门前,武家多有得罪,公子有心报复。”

    气到极处,王师远反而发不出声音;只是,他的面色越来越狰狞,心中的愤懑和委屈更深更重。但他找不到合适的宣泄口,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断地说服着自己,努力压抑住那满腔的怨气和杀意。

    颜敏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神色,她对沈春峰的死毫不知情,但她知道的是,王师远绝不可能从那处山谷中出来杀了武家的三个绝顶高手。她似乎能够体会到王师远心中的苦闷,不知为何,她竟有点同情,有点怜惜眼前的这个“陌生人”。

    也许,他之前跟自己说的是真的?

    即使不完全是真的,他们之间也必然有着一种亲密的关系吧?

    似乎是感应到颜敏的心绪,亦或是生怕颜敏被眼下的消息所迷惑,王师远陡地回头凝视着颜敏的双眼。

    颜敏失去了记忆,同时失去的还有对失去父亲的痛苦和对林长青等人的仇恨,剩下的只有她原来的纯真、平静和淡泊。

    看着她的双眼,王师远忽然觉得,自从摘星楼之变后,他的心太累了,世事纷杂,无休无止,也只有在颜敏的双眼里,他才能体会到片刻的宁静。

    王师远渐渐平静下来,复又缓缓坐下,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孙一鸣不敢多看颜敏,道:“近期林长青和云飞儿都没有特别的动向,暂无其他特别的消息。”

    王师远点点头道:“华山那边如何了?”

    孙一鸣道:“楚公子已动身前往华山,大公子和他一起过去了,估计明后天才能赶到华山。”

    王师远道:“有他二人出马,理应无碍。近日我要往少林一趟。你手下的兄弟们,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围绕林长青、云飞儿等人探查,一部分提前往少林方向布局,兴许会有意外收获。”

    孙一鸣点头称是,领命而去。

    王师远坐在桌旁将近期发生的种种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总觉得似乎自从踏入摘星楼青州分舵的大门时,便落入了一个阴谋,或是踏入了一个更大的局。而那个布局的人,让他瞧不透彻,明面上是云飞儿在四处奔走,到处惹事;可是,从屠天罡、阮十五、阮十六的出现可以看出,摘星楼那边才是背后的人。

    但是,如果林长青是背后的主使,那他所图者为何?从摇光楼放出屠天罡等人,是作为他的打手吗?他能确保他们可控吗?当年的屠天罡可是集合了八大高手才制服的。封寒、沈家、武家又是在何处得罪了他,要被他斩尽杀绝?

    王师远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水,一边在脑海中迅速思考,却一直不得要领,想不通这一切的根源在何处,又该如何解决。

    快到晌午时候,王师远眼睛一亮,因为石雯到了。

    石雯坐下,也不客套,自己拿过一个杯子,喝了两口茶,才道:“唤我过来何事?”

    王师远放下心事,道:“你见到石先生了吗?他目前如何?”

    石雯神情一黯,道:“见到了。受了点轻伤,正在休养。”

    王师远道:“何人与石先生动手,竟能让他受伤?”

    石雯抬头看向他,道:“林长青。”

    王师远心道看来徐书婷所言非虚,她见到的正是石破天和林长青的对决,只是没想到,以石破天的修为,仍然在林长青手上受了伤。

    王师远佯做吃惊,又复平静道:“也是,这世上也许就只有林长青能对他造成威胁了。林长青来沧州了吗?他们怎么会遇上?”

    石雯淡淡道:“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你要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他。”

    王师远一怔,他不确定石雯口中的“他”指的是林长青还是石破天,不过他能看得出来,石雯心情不好。他身为她的堂兄,本想宽慰一番,但他自幼不会哄人,更不会哄女孩子,一时之间也是束手无策。

    僵了片刻,王师远忍不住打破平静,试探着问道:“雯姑娘,你听说过孟婆针吗?”

    石雯一怔,惊异地看着王师远,道:“孟婆针?”

    王师远有求于她,不敢隐瞒,将颜敏可能身中孟婆针的猜测跟她说了一遍,却没有提及景教以及当年的云台山之战的事宜。

    石雯听完,竟是半晌未语。

    王师远问道:“若是雯姑娘有难处,我也不强求。”

    石雯道:“孟婆针这三个字,我似乎在哪边听过,但却未修习过。”

    王师远心中一阵失落,道:“也罢。看来少不得还要往少林一行。”

    话还没说完,从酒楼外冲进一群人,约莫二三十个人,手上都带着兵刃,一见王师远,为首一人叫道:“他就是王师远,就是他杀了我们沈家老太爷。”

    另一人道:“他还杀了我们武家家主。”

    另一人道:“杀了他为沧州武林同道报仇。”

    王师远三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这二三十人已经一窝蜂地冲了上来,刀剑齐出,招招往要害处招呼。

    酒楼中的其他客人见势不妙早已逃之夭夭,局面一片混乱。王师远见来人武艺平平,倒不担心自己和石雯,只是颜敏中了孟婆针,实力大打折扣,难免为敌所乘,因此王师远一直有意将颜敏护在身后。

    王师远自知这群人必是受人蛊惑,不忍下杀手,竟是只守不攻,有心在动手之际说上几句,又被一片叫骂声淹没,因此,干脆一语不发,且战且退,往楼外缓缓走去。

    人群之中有人看出王师远一直护着颜敏,兼且束手束脚,只道王师远名不副实,心中暗暗庆幸此次正是扬名天下的好机会,竟舍开众人,独自冲上前去,将剑刺向了颜敏。

    王师远不暇多想,多使了两成力道,翻云掌迎向剑光,竟将来剑一掌拍碎,断剑倒插入来人胸口,当场毙命。眼见同伴身死当场,众人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彪悍之气,下手更不容情,出招更是阴损至极。

    王师远和石雯顿时感觉到压力倍增,下手均重了几分,仅仅片刻之间,手上就多了几条人命。正当王师远凝神应对眼前众人时,突然感觉到脑后一阵强风袭来,来不及细想,赶紧往侧面偏了一偏,离开原地。

    等他站稳身形回过头来再看时,不禁目眦欲裂,原来竟是云飞儿和屠天罡闪进了楼内,而云飞儿正笑盈盈地握着颜敏的双手,不停在与颜敏低语。

    王师远厉声道:“放开她,不然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云飞儿笑道:“仙儿是我妹妹,你们强掳她数日,今日我这做姐姐的来救她,你竟然还口出狂言,看来各位英雄下手还是过于仁慈啊。”说着,一双美目朝众人扫了一眼,眼波欲滴,直让众人瞧得骨头都酥了三分。

    王师远刚要说话,颜敏开口道:“你真是我姐姐么?我真的叫仙儿么?”神情凄婉,泫然欲泣,让人好不爱怜。

    此时,最受折磨的,或许就是她本人了。她自知往事尽忘,可自从云飞儿出现,便一直对她关爱有加,嘘寒问暖;而她也知道自己脑后确实有三根针露出半截。

    难道云飞儿真的一直在骗她?

    即使云飞儿是在骗她,可又如何证明王师远是好人?

    脑后的到底是不是孟婆针?如果是,到底是要让人想起还是忘记?孟婆针的解除之法,到底能否帮自己恢复原本的记忆?

    她这几天一直陷入深深的迷惘,直到云飞儿再次出现,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云飞儿愣了刹那,道:“傻妹妹,你当然叫仙儿,我当然是你姐姐,要不然我会如此辛辛苦苦地来救你?”

    颜敏默然不语。

    王师远急道:“你根本不是她的姐姐。”他又朝着颜敏喊道,:“敏敏,别信她,她不是你姐姐,你根本就没有姐姐。”

    云飞儿笑道:“我们姐妹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先告辞。”

    云飞儿说着话,屠天罡手中却是长鞭挥出,直击王师远面门;王师远翻云掌拍出,堪堪接触鞭梢的刹那,一股大力传来,几乎站立不稳。几日不见,屠天罡的修为又有所增强。

    另一侧的石雯终于也忍不住出手,剑光一闪,剑锋便抵达屠天罡的下颌,然而,想再往前刺进一寸都绝无可能,因为,在那一刹那间,屠天罡的左手两指已紧紧夹住了剑尖,别说再进一步,想退亦无可能。

    屠天罡哈哈一笑,夹住石雯长剑的双指陡得用力,竟硬生生将剑折断,断剑划过一道弧线,沿着石雯的脸颊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女子爱美,石雯怎肯罢休,不顾安危竟想再度挥剑。屠天罡见状往后一跃,笑道:“给你脸上添点颜色,看看这位少楼主还能不能看上你。”

    王师远听他以男女之事调侃他和石雯,心中大怒,再要往前,云飞儿和屠天罡已经带着颜敏,从窗口翩然而去。

    王师远和石雯要往前追,身后众人却又凑了上来,刀剑齐飞。

    王师远眼见颜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屠天罡和云飞儿掳走,心中气极,此时这群人又以他是杀害沈、武两家的凶手要找他报仇,心中的愤懑、仇恨、悔恨、自责、委屈再也抑制不住。

    “啊!”王师远大叫一声,气息陡变,随手夺过一把刀,抱冰刀心法极速运转,瞬间酒楼内掀起一股寒意。

    王师远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开来,再也不顾忌是否有人是被怂恿,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无辜,更不在乎是否会坐实杀人的传闻。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内心深处饱受折磨。父亲惨死、武功尽失、屡次被屠天罡所伤、被整个江湖冤枉、颜敏两次被掳,他的情绪一直处于大起大落之中。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所经历的事情远比他以往十几年的经历更要曲折复杂。

    眼下,颜敏再次被屠天罡掳走,终于彻底激起他心中的暴虐之气。

    石雯惊骇地看着王师远突如其来的变化,此时,她印象中温文尔雅的王师远已经消失不见,在她面前的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残忍、暴虐,杀人毫不顾忌。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可是,严格来说,这些人跟王师远并没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她实在没有想到,仅仅片刻之间,王师远手中的刀已经沾满了鲜血。

    而之前还在叫嚣着要手刃王师远的一群人,已经仅剩下了最后一人,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石雯可以清晰地看出,那个人在发抖,他似乎也没有想到王师远真的敢下此杀手,毕竟,这还在沧州城中;毕竟,王师远在江湖上素有贤名。

    王师远已经杀了整整二十八人,脚下堆满了死尸,鞋上沾满了鲜血。他站在那儿,似乎在看着眼前的那人,又似乎双眼失去了焦点,只是空洞洞地看着前方。他的意识方才仿佛脱离了身体,仿佛游离于半空,仿佛这一切都不是他干的。

    他怔怔地扫视了两遍周边的尸体,过了片刻,意识恢复,他彻底清醒过来,但他并没有感到内疚或是悔恨,反而,感到一股从头到脚的舒适和畅快淋漓,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开来,他竟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看着眼前仅剩的一人,忽然笑了,他缓慢地对着眼前的人道:“你知道吗?我这个人不是不可以受别人的冤枉,也不是不可以受委屈,毕竟,这么多年,我在江湖上就是一个老好人而已。提到我,有人会喜欢,有人会鄙夷,有人会仰慕,也有人会痛恨,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怕我。”

    他扭头,又看看石雯,接着道:“自从摘星楼之变后,我处处受挫,但二十年养成的性格,一直在内心里安慰自己,江湖上总有有正义感的武林同道会帮助我,他们将会帮我报仇。然而,我忘了——”

    王师远抬起手中满是血迹的刀,接着道:“我忘了,我本身就是一股力量。面对林长青,我是无能为力,但是不代表,是个人都能欺压到我的头上。我大仇未报,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屠天罡掳走敏敏,你们居然还在跟我纠缠,我要不杀你们,简直天理不容。”

    那人双腿正自抖动,听王师远说了半天,正要开口求情,一抹刀光已然亮起,那人瞬间倒下。

    王师远扭头朝石雯道:“好了,我们走吧。”他扭过头来,恰看到石雯双目圆睁,正看向他的身后,待他警觉起来,回头去看时,却是双眼一翻,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