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成灰

    白念俟看着怀里的人忽然僵直了身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他脱力地摔了下来，连呼吸都细不可闻。“哥哥？”白念俟小声地问他，他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是屏障的缘故么？”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他尽全力偏过头，看向他的弟弟，虚弱地笑了笑，“去帮他们吧，那些人，来了。”“那你呢？”他一听“那些人，来了”，就感到未曾熄灭的怒火将他的胸膛烧得炽热。“不必管我，恢复之后，我会来找你。”他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温柔如昔。

    白念俟将信将疑，可是看着他温柔的笑意，便鬼使神差地将他放在地上，用长剑布下了领域。

    白念陌看着他持着剑走远，如释重负地轻叹了一声，然后向后倒去，鲜血涌出。他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漆黑的长发遮挡着他痛苦的面容——都已经结束了，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屏障……自己破开了？”晢瞳不敢置信地看向晢曦，只见俊逸的男子眉头紧蹙，“我们，失败了？”“是。”他其实毫无负担，横竖与他们两人无关，“阿瞳来我身边。对我们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晢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牵着，看着他爆发神力将壁障毁坏。光芒折射之间，两人都看到了明艳的火色——那是焓凩的身影。

    焓凩看向浛渊，没有说话。“小凤凰先去，这边的事，总要有人料理。”浛渊轻轻笑了笑，“我已尽力，自当了无遗憾。”“料理完之后就来找我。他们现在一起过来，明摆了要一决雌雄。”焓凩抽出长剑，声音淡淡，“临渊，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她蹲下身，然后一蹬，火焰盛开，她纵身而去，神力盘踞成凤凰花。浛渊点点头，然后折身回去。

    “姑姑。”晢曦看着对面的女子来到身前，恭敬问候。“嗯，没事，他们呢？”焓凩看着背朝她的女儿，不由担心，“瞳儿这是怎么了？”“阿瞳没事，她只是有些累了。”晢曦揉了揉怀中人的发，轻轻摇摇头，“没事的。”“他们那么多人来，曦儿，你决定出手么？”焓凩的目光忽然越过了他们兄妹，声音骤然低沉，“东来氏，好大的胆子！”尖锐的凤鸣下一秒呼啸而出，直直扑向对面的人。

    怀里的人忽然挣扎起来，晢曦忙忙看去——面容苍白，双眸半阖：“阿瞳，不要为难自己。”“我这身残破的魂魄……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对你们的魂魄有威胁……让我去，皇兄，让我去！至少这只会——”晢曦忽然抱紧了她，力道之大让她剩余的话语都被禁锢，堵在喉咙。“不要再说了。你我性命相连，难道牵扯的只会是你一个人么？阿瞳，你顾惜一点自己好不好？你就看自己，那么不宝贵么？”晢曦将她禁锢怀中，然后落在了飞来的囹圄背上，“你是我唯一的，能够陪着我的亲人，我怎么敢拿你做赌注？阁下的话，你可还记得？”

    对面已经开战——凤鸣不歇，火焰炽烈；光芒明灭，气氛凝重。

    晢瞳没有再说话。“现在还不需要你我，再休息会儿吧，阿瞳。”晢曦拿她没有办法，只能轻叹一声，妥协，“需要你我了，我会叫醒你的。”晢瞳凭着对身边人的信任，就没有再竭力保持清醒，放任自己靠着他闭目养神。

    心口一痛，晢瞳吃惊地瞪大了眼眸。她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抱着自己的温暖不知什么时候离去，连余温都没有留。“小姐醒来了？”囹圄放大了的脑袋突然凑来，蹭了蹭她。“皇兄呢？”她也顾不得自己的仪容，着急问他。“修粲去前面了，昀樨殿一人不是他们两大氏族的对手，只恐怕——”震天动地的凤鸣打断了他的话。

    晢瞳转头看去，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就展开了凤凰羽飞扑而去，凤凰火迅速凝聚成十字轮的模样——自迟夕等众神之巅的神明造访之后就再也没有动用过。

    “姑姑！”晢曦被他们的攻击掀到了她的后方，才堪堪稳住身形就看见强大的神力波动海啸般铺天盖地地冲来。“这是，魂魄攻击！”晢曦忽然开口，他咬咬牙，盛放神力化作四方钩，“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未悔·四方钩！”“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玉碎·魂魄悸动！”清冷的声音响起，炽热的火焰瞬间展开羽翼将他们包裹。

    晢瞳踏着凤凰花飞来，衣袂翻飞间她发动攻击，纤纤素手迅速结印：“玉碎·凤业仓皇！”寒枝、沙洲双剑同时出鞘，在火色的掩护下向对方进攻。

    “阿瞳？”晢曦惊讶抬眸，入目就是自己妹妹嶙峋纤瘦的背影。十字轮挡在四方钩之外，强大的魂魄攻击在半空相撞，气浪阵阵排开，在火焰屏障上绽开一圈圈七彩的涟漪。“瞳儿！”焓凩抢身上去将她不稳的身形拢入怀中，凄厉的凤鸣在瞬间爆发，“凤凰翼其承旂兮，遇蓐收乎西皇！昀樨·承旂·凤业仓皇·九天长歌！”火焰飞去，将所触碰到的一切全部焚烧——只在呼吸的瞬间，对面没来得及后退的人就化作齑粉。身后羽翼翕张着，焓凩平摊双手，睥睨着底下的残余：“为你们的挣扎，付出代价吧！”

    魂魄岌岌可危，晢瞳感觉自己已经五感尽失。晢曦绝望地抱着她悄无声息的身子，贪婪地注视着她，不管眼泪如何模糊他的视野：“阿瞳，阿瞳，你，你看看我。”小声的哀求呼唤着她，他已经明白——剩下的年岁需要自己扛过：“你再，看看我，好不好？”

    怀中的人自顾自地躺着，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攫住了他的心脏，晢曦看着他无法更熟悉的面容，一遍遍珍重地摩挲：“阿瞳，阿瞳，你看看我，一眼也好……阿瞳……”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晢瞳反应了好久，才知晓抱着自己的人是自出生以来就护在身侧的人，绷紧的弦骤然放松，她抬眸看去，轻声呢喃，嗓音沙哑得可怕：“……皇兄……皇兄……我好累……还好困……”晢曦看着她在自己臂弯中挨挨蹭蹭找着舒服的位置，小心地动了动，让她枕在他的臂弯，他低下头，凑近了她，柔声：“睡去吧，我在的。放心睡去，你该休息了。”“皇兄，皇兄，你，你伤，重吗？”忽然想起来她是因为什么惊醒，她忙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绯红的眼眸里满是忧心。“不重，你不要担心我。”晢曦笑了笑，安抚她，“你下一次醒来的时候，我还会在你身边的。”

    她安静了一会儿。晢曦长久地注视着她，什么都不想。

    直到怀里安静了一会儿的人忽然挣动起来，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他迅速回过神，伸手将她的双手拢入怀中：“怎么了？”“皇兄，我不能陪你了……所以，请你带着苍峒……”晢瞳喘息着，脑内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冷汗沾湿了衣裳，她呻吟着，扭动身体想要靠近他，“我没有，力气了……皇兄，你来拿吧。”

    晢曦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阿瞳，我抱着你，我们回扶桑，回凤凰火，回家去，你会好起来的。你不会有事的。”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箍进怀里，他将她摁在自己的心口，他的手青筋纵横。

    青鸾长鸣，囹圄在听得他的命令后盘旋而来，将他们兄妹背到背上，然后调转了方向。

    焓凩和浛渊先后赶来，看着相依偎着的两的孩子，默默无语。

    “皇兄，皇兄！苍峒，苍峒你拿走呀！”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晢瞳猛然攥紧了他的衣襟，费力地直起身子，喘息着看着晢曦惊讶的神色，催促他，“快些呀！”晢曦看着她几乎涣散的瞳孔，摇摇头：“稳定政局司明足够，苍峒之主且好好休息。”晢瞳下意识地急切摇头：“不可以，不足够！”“苍梧晢瞳，我并非不能。”阴郁的火焰烧蚀着他的理智，晢曦深吸一口气，才强撑着怒火和妒火，冷静道，“请你顾惜自己，苍峒之主。睡去，安安稳稳地，好不好？”

    说着，他伸手，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睛，释放了令人安心的神息，他努力平缓了自己的声音：“睡去吧，阿瞳，我会在你身边的。”晢瞳还想再挣扎，却不敌他的力量，昏昏沉沉靠着他睡去。晢曦沉默了良久，才敢低头看向她。

    “回去吧，陪她进入凤凰火安居，外面的事，交由我们。旧仇已报，陪着阿瞳去养伤吧。”焓凩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歉疚：“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晢曦抬眸，眼眶通红：“姑姑，我们就先告退了。”

    囹圄长鸣一声，收敛羽翼向净世飞去。

    焓凩目送他们离开，然后看向不远处的人，目光冷肃。浛渊轻轻摇摇头：“小凤凰，自有因果。”“我可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临渊，你在这里处理，我决定去看看她。”焓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做出了决定。“不出游了？”浛渊试探她。“瞳儿都成这样了，我如何能够安心？”焓凩不悦地回首瞪了他一眼，“我需要照顾她！她是我的女儿！”

    浛渊点点头，妥协：“好，你先回去，我之后回来。”焓凩颔首，毫无留恋地化作凤凰飞向净世。然后，他看着他们聚拢在一起——

    楚朔诗架着陷入昏迷的昔玉樗，楚朔棪和姜月叆并肩而立，莫凌风护着上官娴，一起看着白念俟抱着白念陌缓缓走来。

    白念俟垂眸，看着他已经凝固的神情：“哥哥……对不起……”他们看着眼泪不断滴下的白念俟，心下明白白念陌已经回不来了。“念归……”姜月叆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我明白，我将带回哥哥的尸骨。沧海，我们就此别过了。”

    浛渊和北冥漠寒相视一眼，默默注视着他们一行人一起离开。“大仇得报，闵默，这之后，就没什么龃龉能让三大国际之间再生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