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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穴(8)

    墙上是树木本身的纹路,木褐色的舒缓和自然。中间是一张大床,上面被褥厚实,是象牙白的祥云纹。窗户边上是一扇方格窗,上面是海外三山,缥缈虚幻。一旁的书柜放满了书籍,其中整整一层都是丹穴的历史。厚实的书柜上是凤凰花暗纹蜿蜒,木头的纹理却有些模糊。

    “又要回去了?”曳竺看着将书安稳放回书柜的棂裳的神色变得凝重,轻声问他。“嗯,”棂裳点点头,起身凝聚起神力,“众神之巅与哥和阿姐他们对峙了,与幽冥域国备战有关,我必须回去一趟。曳竺,你一个人必须好好的。”“自然,我送你一程。”曳竺伸手牵了他向外走去。

    在博山庄门口,曳竺忽然化作了凤凰身。他回头看向呆愣住的棂裳,低下头蹭了蹭他:“来我背上,丹穴全境都被守护庇护,就算是迟夕的光之通道也无法动用。路太远,我背你去。”棂裳蓄力一跃,稳稳落在他背上,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我何必言谢?”舒展羽翼而后乘风而起,曳竺背着他去到光之涯——丹穴唯一不被屏障守护的领土。

    “千万保护好自己。”棂裳看着化作人形的青年,有些舍不得,“我这次离开恐怕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夕阿兄恐怕不会回来,阿姐突然接管事务……我需要与她交接。你保护好自己。”曳竺没有说话,只是沉静地看着他,等他下文。“你说鸣春林复苏,死生界限打破……你避一避吧,不要正面起冲突。”抿了抿唇,棂裳忽然伸手,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曳竺笑了,他弯下身子,如他所料——棂裳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他碰的地方忽然冰凉。

    突然一个激灵,曳竺忽然从梦中醒来。身上原本隐隐作痛的伤痕再度裂开,鲜血染红了白袍。他闭上眼睛,默默无语将自己蜷缩——污浊之力四溢,追踪他的光芒;死生界限打破,他们两兄弟也开始对他的报复。

    “棂裳,你让我不要起正面冲突……他们找上门来了。但确实如你所言……我的神力已经衰弱……无法与他们正面起冲突了。”缓缓睁开双眼,曳竺撑起自己的身子,看向外面的一线光芒。一年已过,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估计没有那么顺利。

    他垂眸,黯然地想到。银杏小筑因为地势凹陷且周围密林遮蔽,它们无法如此迅速找到。他皱了皱眉,不是长久之计,如何安全抵达鸣春林?只有父君了,能帮自己活到他回来的时刻。“真是讽刺,我竟然也会有一天,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勉强活命。”他站起身子,隐匿了身形,悄悄离去。

    黑雾涌动翻滚,窥探着屏障的虚弱之处。凤凰火游走在屏障的天穹,弥补着破损之处。在幢幢竹楼之间游荡着举止怪异的人——他们一举一动皆似木偶般笨拙,却又似活人一般四处张望。怪异得令人不寒而栗。

    狂风忽然涤荡,无数污浊的血飞溅开来,泼洒在腐朽的断壁残垣。

    玉箫声响起,狂风被瞬间遏制。

    对面一个身着玉色衣袍的青年刚刚停下吹奏,对面的瓷白衣袍就挥剑冲来。“潋滟,这可不能怪我了。”白玉笛在掌心转了一圈,被紧握时化作长剑,这边的青年也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可惜了,我的箫声唤不醒你。”

    凤鸣爆发,他被震得连连后退,暝枢拂袖凝出碧玉的光刃。趁着对面的人无暇顾及时他隐匿身形:“我本为礼乐制度,如何抵得过那生来就是将领的兄弟?潋滟啊潋滟,难道死在你手上是我这一世的归宿?最终,你我都来不及见小妹妹最后一面就匆匆而逝……真是造化弄人。”

    留在原地的瓷白衣冠在飓风中现出身形,滟觇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对手的踪迹,忽然爆发了神力——气流突然加速,化作漩涡将他的身形吞噬。

    “神力衰弱至此……真是狼狈。”曳竺甚至已经没有神力再掩藏身形——金色的衣冠自空中现形,落在鸣春林之外。曳竺拢了袖子,正欲抬步进入,忽然回首,松茂出鞘:“谁?”“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语气并不友好,暝枢也出现在这里,手中的玉笛流苏轻摇,“怎么,连你也无法抗衡吗?”曳竺皱眉,他不欲与他多言,自顾自地转身离去。“等一下。”玉笛一横拦在面前,曳竺没有看他,语气淡淡:“何事?”

    “不如我们合作吧。你帮我唤醒滟觇,我们兄弟帮你加固守护?”“你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暝枢。”曳竺认真地转过身来看他,“我不需要与你合作,也没有必要与你合作。”“未免猖狂,外戚子弟。”暝枢自然知道他的痛处——还是他们的姑姑与姑父冷战时告诉他们的——“不过是因为我姑姑的缘故,才有这地位。”松茂剑嗡鸣,曳竺指尖拂过剑身,然后低低地笑了笑:“外戚又如何?丹穴之后的大权,不也还是在我手中?”“你对伯做了什么?”玉笛直指他的心脏,暝枢立刻紧张。“不过是夺了她的权力,主持朝政罢了。”他以剑格开了他的玉笛,抬步离开,留他一人站在外面。

    理智告诉他应该将他斩于剑下,可是……暝枢看向漆黑的天穹,强行按捺住了心中的愤怒,走了进去。

    金色的光芒游荡,在树梢停留。

    曳竺毫无犹豫地向前走去,金色的光芒再度朝他飞来,掠过他的发,碰过他的额,然后融入的他躯体。“父君。”声音依旧克制,但是他注视着面前的虚影的目光可不是。“当年,我没有能力保护你……”虚幻的指尖拂过他的面颊,他伸手将自己的孩子抱入怀中,“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你自死地归来,便已经将罪孽洗刷。”曳竺垂眸,靠着他,没有说话。

    “还有别的人来么?”虚影抬眸,看向立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青年,“暝枢公子。”“我怕是担待不起历岫殿一声‘公子’的称呼。”暝枢没有再靠近他们父子,只是客气道,“毕竟您的儿子,可是控制丹穴数百年的人!”“暝枢以为大权旁落外戚?”虚影笑了笑,“我自己教导出来的儿子,我自己心里有数。”“那可未必。”暝枢也不愿意再客气下去,“只可怜我的小妹妹一个人走来这坎坷的路。当时就应该把仲兄拉住换我们兄弟先赴死局!”

    “穆榮与我血脉相连,与你只是旁枝同族。”曳竺站直了身子,冷漠。“你对她还不如我们对她。你若不信,就等她归来!”暝枢言罢,向外走去,“鸣春林的屏障撑不了多久,这里不是久居之地。你若是还在乎鸣春林和丹穴山,就尽快出来。”

    曳竺看向他的父君,没有说话。“你母皇那支血脉,还是有些高傲。”“毕竟是皇族,历任凤凰帝君都出自的家族自然骄傲到瞧不起所有人。”他不屑一顾。“不说他们了。”历岫素来隐忍,他的妻子虽然骄傲,但两夫妻之间除却政务,还是相敬如宾,“你的那位小友呢?”

    “一年之前被他的兄长叫回去处理事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难得地孤寂落寞,他垂下了头,“只有他不会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曳,你,动心了?”他起先只以为是一时。“是。”他也毫不犹豫地表明态度。“那就求得他的原谅……我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报复,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曳竺垂下了眼,难得地认错,没有顶嘴。

    历岫刚想说话,就被外面的神力波动惊扰。父子俩相视一眼。

    “两兄弟在鸣春林外交手了……我这身神力已经不似过往那般丰厚……撑不了多久了。”“我明白……非常时候……个人恩怨终究不值一提。”他叹息着,握着松茂向外走去,“我去把他带进来吧。”

    飓风隐约失控,鸣春林的屏障都在颤抖呻吟。暝枢皱眉,硬碰硬他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已经无处可逃,潋滟,当年你死在我面前,这一世,若是要我死在你手上……还真是公平。”玉笛光芒绽放,他爆发神力:“日暝·飞鸟!”清脆的鸟鸣化作旋律想要飞到滟觇的耳畔,碧玉的屏障牢牢将暝枢守护:“潋滟,清醒过来!是我,日暝亲王暝枢!”他自报家门,他终于有所放松——

    飓风消散,露出了里面的人。

    瓷白的衣袍上炽火燃烧,腰间垂下白玉佩,窄袖牢牢扣着他的手腕,披风如白鹭展翅,对面的人抬起头来注视着他,恍若呢喃:“日暝·暝枢?”“是我。”他收敛神力,落在他的面前,着急开口,“你的孪生兄长,日暝亲王暝枢。还记得伯么?那个喜欢化作原身在我们背上翻来滚去的小红团子?”看着他的那双浅琉璃色瞳孔有微光跳跃:“伯……雍颂……榮榮……”痛彻心扉的怒号回荡在这方天地,他看着对面的人流下血色的眼泪,一时间悲不自胜:“潋滟,我在这里,在你面前……”

    怒号之后,他无力地跪在了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满心的凄凉悲伤,他不想再旁观。

    曳竺看着他跑去,抱着手臂倚靠。

    熟悉的温暖气息包裹住他,暝枢将他拉着拥抱入怀,展开了自己虚幻的羽翼将他整个抱住:“潋滟,潋滟,哥哥在这里。”他的抽泣声隐约,暝枢看不见他的脸,只知道自己也被他抱住:“潋滟,还好么?”“哥哥……叔……”少年的声音里含了说不清楚的感情。暝枢低头,看着他红了的眼眶和清亮的眼眸,苦涩地笑了笑——

    “叔,走吧,躲入鸣春林,我来为你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