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

    “现在只有我、寻念还有玉珋殿、溟汤殿能与饕餮硬碰硬。但是我少了万物烬和谙澜……处处掣肘。”支手托腮，穆榮闷闷不乐，“皇兄，还有叔和季，都少了凤凰心，神力大打折扣，不宜与饕餮交手。”寻念忽然看向坐在身边的迟夕。“阿念和我都不宜在众神之巅的领地内出手，而且之前阿念平复丹穴死生界限时动用了死生权能，神力尚未完全恢复。我自己现在是魂魄身，无法介入。”迟夕以光芒搂着寻念，语气间多少有些失落。“我和哥联手，现在可能未必能压他一头，方才我已经感受到他比原来更强的实力。”玉珋蹙眉，“而且……”“而且，点蒼的魂魄被他吞噬了。”溟汤垂眸，“我要救他。”

    “好吧，事情还挺多。”迟夕揉了揉眉心，“掣肘也不少。”“当务之急是先找得找回榮榮的万物烬和谙澜，然后是……凤凰心和点蒼，会不会都在饕餮手里？”寻念看向对面的溟汤，“你能感受到么，溟汤？”直呼其名？穆榮有些意外地看向身边坐着的女子。

    “之前没有向你们解释清楚，阿念曾经归属于众神之巅，封号忘川，领地记川宫，地位与我、溟汤、玉珋齐平；两年之前，阿念从轮回中脱身，幽冥域与众神之巅关系再度恶化，我和她都挣脱了众神之巅的束缚，我归入幽冥神系，阿念只承认彼岸帝姬的封号，这才地位与你们丹穴诸君齐平。”迟夕笑了笑，看着穆榮的眼神隐有威胁之意。“明白了……怪不得你的力量比我们都强！”满是赞叹之意，穆榮好奇地凑近了她，丝毫没有顾忌迟夕的眼神。“嗯……算是吧，我比你们只多了死生权能。”寻念悄悄与她耳语，“榮榮，你我分开一点，之前我与阿迟来凤临沧瀚时他明确与我表达了他的不满。”“哦，好吧……好强的占有欲……”穆榮又与她分开了些，然后看向溟汤。

    “此地的沧海帝君就是点蒼的轮回。”溟汤想了想，斟酌着开口。“赴死有千种方式，他偏偏选了一种最痛的一种。”寻念平淡着语气，“不过也得益于此，饕餮不会很快将他的魂魄吞噬，将他的神力化为己用。”

    “可有唤回之法？”穆榮紧张地看着身边平静的人。“有，但是要看你是否能让他有回来的欲望。一切逆流而上的事，都需要当事人极强的意愿。死生的规则放在那里，并非不可利用。”寻念起身，彼岸花的原野展开在身下，闪烁着漆黑光芒的神明语，肃穆了神色，无悲无喜，“榮榮，关于你的长枪，你可还记得一些线索？”

    “嗯……上一世我在此地与饕餮决战，那时候皇兄的尸骨已经送到幽冥域，点蒼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丹穴被污浊之力污染，无人生还。我孑然一身，追寻饕餮。”把自己上一世临死的事件细细捋了一遍，“最终追至此地，我和他都幻化出法相，对战了近乎十日，最后我拼死将他封印，以我的长枪作为法器。大概是我当时溢散的神息，让这片大陆迎来生机。”

    “那么万物烬应该就在椿楸封印里面。现在饕餮逃逸，那个里面我们应该能去。”玉珋说着看向寻念。“在星穹流光时，就算混沌从神灵的坟墓中逃脱，残骸仍在，神息仍存。”寻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穆榮，你可以以神息呼唤你的万物烬。”迟夕怕她不明白爱人的意思，便补充道。

    “我们也可以帮忙。万物烬是当年丹穴宗室为伯庆祝百岁诞辰而刻意制作，有仲作为代表赠与，其材料，有八根凤凰骨，我们四人各取两根。”暝枢看着愣愣的小妹妹，轻笑一声，“伯是还没有将全部神力灌注进万物烬吧，万物烬的真正模样，是一把伞。八根凤凰骨作为伞骨，是为守护之用。”“我一直是把他当成长枪用的……赠与凤凰骨不影响你们吗？”猛然反应过来，穆榮急切地看向她那坐在一块儿的三位兄长。

    “后来我们取骨的地方重新长出了骨骼，影响不大。现在更是。”滟觇开口，笑了笑，“万物烬认主，他在认你为主后，只有你能够唤醒他。”暝枢也附和般地点点头。“好，那我们待会儿就先找万物烬。”迟夕点点头，“那么谙澜呢？”

    毓瑢忽然从曳竺周身的光芒中飞了出来，着急地拍了拍自己丰满的翅膀，歪头看向穆榮。“谙澜……”愧疚地念出那个名字，穆榮低下头，“我遣她替我守在丹穴，丹穴被污浊之力污染，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毓瑢听完之后，哀伤地叫了一声，拍着翅膀蹲坐在曳竺身边，闭上了重瞳。曳竺明白他的难过，伸手将他抱入怀中，一下一下捋着他的羽毛。

    “你的神兽，只有你能为他指明方向。”寻念说着，搂过忽然伸来的毛茸茸的脑袋，垂眸柔声，“怎么醒来了？”“琥珀烟波都没肯睡。”迟夕知道爱人很在乎跟在身侧的两只神兽，“都在等你回来。”寻念揉了揉已经有些迷糊的琥珀：“既然如此，榮榮，万物烬和谙澜关键在你，我和阿迟之后还有要事，就不多留。”“好，你们自去。”穆榮颔首，看着长河落日消散，看着他们一起御风，抱着各自的神兽一起离开。

    “那么我们去见这片大陆的统治者们吧。”穆榮兴致颇高，她看向站在后面的滟觇，“季！”滟觇朝暝枢眨眨眼，然后就跑去与她勾肩搭背地一同走去。“他们俩，以前也这般？”曳竺牵着棂裳，肩上立着毓瑢，语气有些微妙。“嗯，从前我与仲忙与政务，虽然潋滟与我先后破壳，但他与我截然不同的性格令他更适合陪在伯的身边。”暝枢语气平淡，“走吧，去应付他们。”

    “是这里？”寻念跟在迟夕身后，忍不住四处打量。“嗯，空中楼阁，我以暮光为支撑，平日不得见。在你从轮回中脱身之前，我便已经在此处建下屋舍。你若一个人住在这儿怕，就可以这样。”迟夕说着，给她演示了如何收回这座小屋，“它是一件神器，归属于你。”“我？”寻念看着它化作平常模样，有些疑惑，“阿迟，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答应你的心意。”迟夕轻轻一笑，摇摇头：“阿念，我们进去。”

    屋内陈设一如在幽冥域她自己的寝殿。“阿迟……真熟悉我屋内的模样。”寻念轻声，心头有些愧疚，“你如此熟悉我，我却对你，只有一知半解，阿迟，这不对等。”“阿念，我的故事，我会慢慢说给你听，我的年岁，长你太多，我的故事，冗长乏味。”迟夕看着与他一起坐在床边的爱人，看着她垂眸，竟然意外地感受到了她隐隐约约的失落。

    “阿迟。”寻念侧首看他，忽然就想抱他。爱人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些泛红，他猛然一颤，心急地伸手却又猛然想起自己触碰不到她：“阿念，阿念，你怎么了？”“没……”她抹了抹眼睛，看着颓然放下的手，“现在还是白日，阿迟还能在我身边，对么？”“对，我守着你，我只是为了你，才来这里。”寻念第一次没有抱睡在身边的琥珀，而是翻过身背对他，伸手放在枕边，看着他虚幻的手与自己的紧紧相握，一时无言。

    烟波化作小兽蜷缩在她的另一侧枕边，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扫着枕头。

    “阿念，睡去，我守着你。”迟夕看着长发遮住的容颜，满心不甘——他好想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温度，看她在自己怀里发自内心的微笑。“阿迟不必等我醒来，你也，别累着自己。”“嗯。”迟夕看着她紧紧攥起的手，点了点头。

    言简意赅地交代完丹穴与饕餮的恩怨，穆榮几乎是逃一般地拉着滟觇跑到了椿楸封印边上。“跑那么快做什么？”滟觇微微喘着气，撑着膝盖侧首问另一边同样撑着膝盖缓和呼吸的穆榮。“我，我不敢多看他们兄妹一眼，受了好多委屈。”穆榮成功站起了身子，看向面前平静的海面，“季，你陪我下去吗？”“哪里有放任妹妹一个人去冒险的道理？”滟觇牵住了她的手，“以后成婚了也一样，委屈了就来找我，我帮你撑腰！”“季说的在理。”暝枢跑了几步，伸手搭在滟觇的肩上，冲她一笑，“别怕，现在我们都在，没人能委屈你。”走在最后的曳竺脚步一顿。“怎么了？”棂裳跟在他身侧，自然能感受到他脚步的停顿。

    “穆榮，我陪你和滟觇下去，你在上面守着。”溟汤看了看穆榮和滟觇，然后看了看玉珋，“我用有水的权能，总比你更保险一些。”“哥哥，千万小心。”无比坚韧的苍绿色的光芒拴在他的无名指，化作指扣扣在其上，玉珋手上也一样。看着玉珋担忧的神色，溟汤一笑，在无名指指根的光芒上轻轻吻过，然后转过身去，御使水流将他们三人包裹：“穆榮，滟觇，我们去一探究竟。”

    玉珋被他的举动惊到，好久缓过神来。耘禾叫了一声，蹭了蹭他的鬓发。“他，他，他，他从哪里学的？”玉珋一时间觉得指根的指环如此烫手，面红耳赤地埋首在耘禾的羽毛中，“耘，耘，借我埋一会儿。”暝枢抱臂看着再度恢复平静的水面，眸光深沉。

    曳竺垂眸看向身侧神游天外的棂裳：“棂裳，在想什么？”“在想我们，曳竺。”下意识就把方才在思索的事情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棂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随即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水里好好冷静冷。“我们。”曳竺仰头，呢喃了一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