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入天仑山
“这就是请人的态度？”姜阴瑞颐看着身边一排排武士，有点不满地对庄宁低语：“我没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庄宁此时却冷笑：“当然，牧水大会上突如其来地震，换谁都会怀疑吧。”
总算到了若讷王宫的后庭，若讷健往后退了一步：“见过王上！”
姜阴瑞颐和庄宁立刻做了一个揖礼：“见过西洲王！”
西洲王若讷平此时缓步从殿内走出：“姜阴部的五长老，庄宁？”
庄宁点头，她道：“我身边这位是我徒弟，姜阴氏的宗女。一路游学至西洲，竟叨扰了西洲王，自惭不已。”
西洲王若讷平眯起眼睛：“就你们两个人来了西洲吗？”
庄宁沉默许久，道：“随行的还有沧祁二公主，不过半途因为目的地不一致，所以分开了。”
若讷平神色看不出喜怒，但是言语间压迫感极强：“中洲总行司告诉我会有沧祁公主来养护若木的树根，东洲王亲书嘱我好好照顾二公主。如今二公主居然在我境内失踪，我该如何回应东洲王？”
姜阴瑞颐瞪大了眼睛，那个子灵姑娘居然就是沧祁归阑，沧祁令尚的亲生母亲！
难怪之前感觉她气度不凡，她竟然是沧祁王族的高级王室成员！
而且听西洲王这意思，似乎想把沧祁归阑失踪的事情怪到她们头上。毕竟一国的长公主在另外一个国家失踪，要是处理不好，演变成外交事故就危险了。西洲的国力不如东洲，若讷平不想招惹东洲王也情有可原。
庄宁垂头，语气平静：“我可以把她带回来，但是还请王上把这个小姑娘——”她指了指姜阴瑞颐：“送回姜阴部。她和沧祁归阑的离开无关。”
“不是啊！”姜阴瑞颐急着出口了：“子灵——沧祁公主是自己走的，和我们无关啊。”
庄宁朝姜阴瑞颐轻轻摇头，然后对西洲王道：“大王需要一个交代，那我这交代如何？”
若讷平这时才微微一笑：“可以，不过——”她朝庄宁走近一步：“必须要把人带回来。”
姜阴瑞颐还要辩解几句，但是庄宁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静。
一路无言，身边几乎都是卫兵。直到晚上庄宁带姜阴瑞颐住进若讷为她们准备的招待所，姜阴瑞颐终于忍不住了：“师父，为什么答应他们啊，明明这件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
庄宁叹气：“若讷平需要一个交代，因为公主是在西洲失踪的，她必须想办法把责任撇清或者带回公主。各国高级王室成员之间互相认识，恐怕进入西洲开始，她就注意到沧祁归阑了。”
“可你——”姜阴瑞颐张张嘴，却又说不出来了。
大概为了印证姜阴瑞颐的猜想，庄宁点头：“可你不一样，你是北洲王室的宗室女儿，把你囚禁在西洲也是对北洲王室的不尊敬，所以他们必然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而我不过是个到处游学的“化人”长老，即使姜阴那边把我卖了都没事。所以西洲王打算要么把责任推给我，要么合力带回沧祁归阑。”
姜阴瑞颐脸色难看：“我作为徒弟不能帮师父分忧，还要抛弃师父而去？那我这算什么徒弟？”
“就算你来了也没用。”庄宁摇头：“我清楚沧祁归阑大概去哪了。那里太过于危险，我不能带你。”
“到底是哪里危险？”姜阴瑞颐着急：“我能一人镇压魔兽，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我要去天仑山内部。”庄宁道：“那里是生命的禁区，没有我这般实力，谁都不能去。”
姜阴瑞颐沉默了。
天仑山内部是真正的生命绝区。那里面风雪肆虐，天地冻绝。千百年来多少不怕死的冒险者企图进入，却最终变成天仑山内的一具冻骨。神祇家族大部分人也因为体质问题无法进入，只有庄宁这样又有灵能又有良好体质的人才能活着从天仑山内部回来。
这时脑海内一个声音突然炸开，梧燃吼叫道：“带我过去！”
姜阴瑞颐全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地上。
庄宁吓到了：“虽然说师徒一场，但是在这突然下跪我也——”她眯起眼睛，突然注意到了姜阴瑞颐的不对劲。
姜阴瑞颐全身颤抖，如同被电了一样，抱头跪地不住地发抖。
“怎么了？”庄宁按住姜阴瑞颐的肩头：“莫慌小花！能说话吗？告诉为师怎么了？”
“带…带我…过去！”姜阴瑞颐意识逐渐飘忽，她不由自主地顺着梧燃的话说了出来，原本稚嫩的女童声音染上古神低语的回响：“带我，过去！”
庄宁大惊：“梧燃？”
她听长老院的人提起过这个孩子特殊，体内住了一个魔神。但是姜阴瑞颐心性坚韧，最终压制了魔神意识，但没想到却在这里失控了。
若是魔神在玉城暴走，不知多少无辜群众受害，庄宁道：“你想让我带你过去？”
“不带我过去，我就要这个女孩为我陪葬！”“姜阴瑞颐”嘶吼着。
庄宁沉声道：“我明白了，但是古神大人，你想从天仑山内得到什么呢？没准无须古神大人亲自出马，我就可以帮你做到。”
“我必须，自己来。”梧燃低吼道：“你们人类有自己的立场，必然带不出我需要的真相！”
姜阴瑞颐靠着最后一丝力气，恶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脑袋，逼梧燃回去。
“带我进去，否则我就杀了她！”梧燃的吼叫震得姜阴瑞颐头疼，到现在她的声音已经无须姜阴瑞颐之口说出，古神在房间里低语：“带我过去！”
姜阴瑞颐终于得了一丝喘息，她跪在地上大口喘气，但她心里却愈发不安：“师傅，恐怕她暴走时我无法控制她。”
庄宁脸色沉了下去：“你若是进去，她便活不了了，她活不了了，你也活不下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梧燃低低地冷笑一声：“放心，她体内有我的血和我的灵，即使是神的眼睛，也早已被我破坏了。她要做什么，天上的也不会知道。”
庄宁摇头示意姜阴瑞颐别再说，她伸手探了探姜阴瑞颐的脉，然后眉头一皱，却又舒展开来。
“没想到梧燃大人考虑到了这一层。”庄宁点头：“不知魔神大人还知道多少？”
梧燃道：“我掌握得比你想象中的多。”
庄宁突然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这就是我的命吗，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吗？”
姜阴瑞颐奇怪地看着庄宁的苦笑，心说你们几个人打哑谜呢？
“乖徒。”庄宁揉了揉姜阴瑞颐的脑袋：“接下来进山，一切听我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但是他们明明答应了你的请求要带我回去，这下又违约，这可怎么办啊？”姜阴瑞颐不解。
庄宁狡黠地朝姜阴瑞颐眨眼：“相信你的师傅！”
启程那天，姜阴瑞颐表示师傅即将远行，作徒弟的必须要送一程。然后达到天仑山西段山口时，庄宁立刻把这些人打晕。两人抢了所有人的物资，夺了马就往山里跑。
姜阴瑞颐和庄宁纵马在雪地里奔腾，确定后面的人再也追不上后。庄宁严肃地对姜阴瑞颐道：“小花，接下来我和你说的，不要说出去。不想没命的话，按照我说的来。”
姜阴瑞颐叹气：“自从那个二公主来了以后，你一直和我打哑谜。”
“我本来是为了保护你。”庄宁看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头，雪花轻轻飘落在她肩上，庄宁吐出一口热气：“但是命运总是不如我意。知道的太多，死得越快。”
姜阴瑞颐想起了那个晚上梧燃和她说的话，于是道：“徒儿有一事想问师傅……玉城前一晚，梧燃突然苏醒，和我说西洲史是假的。她说她的鸟灵一族本来是瑞兽，却突然被神判为邪兽。她还说是我们人类背叛了和她们兽族的合作。师傅，我当时以为她复仇心切，所以对她的话置之一哂，现在看来……师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庄宁苦笑：“罢了，我早该想到瞒不住你的。梧燃可是上古魔神，她知道必然不比我少，你迟早知道这些事情。”
庄宁用力用马鞭打了一下马屁股，示意马快点跑，道：“我知道的也不算多，而且随时可能被接下来进山后发生的事情打脸。”
“我作为化人，最初是作为护卫来到姜阴王族的。那时我需要护卫一个病弱的少年，叫姜阴泽鹤。”
少年有着家族遗传的如精灵般的美貌，为人温和礼貌。而庄宁作为化人护卫，地位更低一等，但是少年却并不歧视她，反而处处维护。
庄宁通过少年学习了灵术，而她成为化人之前本来就是一个小医师，所以庄宁巧妙地结合了医术和灵术，成为了少年的护卫和半个医生。
“说起来有点俗，反正我是喜欢上他了。”庄宁虽然面上带笑，但是语气却很哀伤：“这当然是不允许的，所以我只能将爱意深藏心底。”
但是少年的衰弱比她想象得还快，当时庄宁被命令随远征军去征讨魔神苍昊，当她回来时，少年已经奄奄一息。
他憔悴而温柔地朝庄宁笑笑：“我不怕死，但我更想活着。”
少年死去后庄宁悲痛欲绝，她做了一个此生最大胆的决定。她半夜偷偷去了姜阴王族的墓葬群，她想再见他一面。
但是庄宁却被少年的死状吓到了。
“你见过你族人的尸体吗？”庄宁冷笑一声：“一层又一层的菌丝包裹住了他，吸干了他，我找到他的墓室时，他已经枯萎了。”
庄宁取下一截菌丝，这件事情成为了她心中多年的谜团。后来庄宁因为犯错被逐出姜阴王族，她当时出于摆烂的心态，干脆加入了盗宝团队，走遍了各地的上古遗迹，她在这些上古遗迹里的一些死人骸骨上也发现了这种菌丝。
“我当时把这些死人都拿回去研究，发现他们生前都是地位极高的人，有几个我确定就是以前的神祇家族的成员。为此我特意去跑了四大家族的墓葬群，发现所有的神祇家族成员的尸体都有这种菌丝。”
姜阴瑞颐震惊得无以复加，但她已经懒得再吐槽几句了，虽然挖人祖坟这种事情离谱，但一想到是庄宁干的，倒也合理。
神祇家族最初并不只有现在的四个。以前被神授封的家族众多，只是历经千百年的分分合合，如今只剩下了四个。所以盗宝团永远不愁坐食山空，光是过去灭亡的神祇家族的墓葬群和遗迹就数不胜数，随便弄出一个文物就可以吃一辈子。
“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了，如果灵能是神给予神祇家族的恩赐，那么这种菌丝又是什么东西？它究竟来自于哪里？”
但是要弄清楚这种菌丝的来源，就必须要研究神祇家族整体。于是庄宁隐姓埋名乔装打扮，混迹于另外三大神祇家族，最终发现这种菌丝来源于神木的树汁。
“每一个神祇家族的人出生后就会被大祭司浸泡在树汁里，说是一种传统，其实就是一种“进化”。通过这种方式，神祇家族的人才拥有了灵能和长生。而这种寄生在他们体内的菌丝就是代价。而你作为唯一的长生混血种，也是因为你母亲给你喂了神木树汁。”
姜阴瑞颐立刻上下摸自己的身体，一听庄宁这描述，她突然感觉全身痒痒的，好像要长蘑菇。
庄宁白了她一眼：“放心吧，魔神之血和神祇菌丝是相克的，梧燃把你体内的菌丝全烧了，甚至你的灵能也不是来自于神祇菌丝。梧燃寄生在你的体内，相当于她的力量为你所用，这也是我放心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那么神祇家族的力量是有代价的吗？”姜阴瑞颐道：“比如虚弱的体质……”
庄宁点头：“是的，不过也不绝对。你看你以前也是被菌丝寄生也照样没问题，那时的你甚至还没有灵能加持体质，更多原因应该是近亲结婚吧。第五个殷原家族消亡后，四大家族通婚了四千年，嘶——比如你之前救的那个小子，沧祁归阑的儿子，就有严重的心病，要不是菌丝带来的灵能为他护心，他早就重新投胎了。”
“不过菌丝最大的问题，就是它类似于一种监视。它就像神明的眼睛，可以监视神祇家族各个成员的行踪，如果发现你不敬神明，神罚就随之而来。我们现在要进山，山里面的东西就是神明所忌讳的，你身上没有菌丝，他们查不到你。”
姜阴瑞颐想起一个问题：“那什么是不敬神明？”
“私自研究机关术和火器，以及——调查神明所想掩盖的真相，我们称之为禁忌历史。”庄宁道：“我现在告诉你，只是因为接下来的路危险重重，很有可能颠覆你的常识，而出山后，这件事情你不能对任何人说，既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别人。”
姜阴瑞颐还有一个问题：“沧祁归——子灵姑娘为什么要进山？她难道身上没有菌丝吗？”
庄宁脸上露出自嘲的冷笑：“我就不应该告诉她这些……当时我发现这种菌丝的秘密，那时我年轻气盛，便将这个自以为的重大发现告诉了她。因为那时她是我最厉害的学生，我急于向她分享这一喜悦。但不如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后来研究这方面比我还深入，为了避免神的监视，她甚至自己去喝了魔兽之血，断绝了菌丝。”
姜阴瑞颐问道：“那子灵姑娘……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有小礼而无大义。”庄宁道：“所以进山后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姜阴瑞颐奇怪道：“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就在山内？”
这个问题在姜阴瑞颐心中很久了，这一路走过来，庄宁虽然表面吊儿郎当，但是实际上做事最稳帖妥当。子灵走后，她居然能迅速锁定子灵姑娘的位置。
“她和我道别前就暗示了这里。”庄宁道：“而且我怀疑……达络子峰的地震，就是她做的。”
姜阴瑞颐不敢置信：“她即使灵术再高超，也做不到动地换天之事吧？”
“不是她动地，是她启动了什么机关使达络子峰地震。三百年前我来过这里，这天仑山内大有玄机，我们当时误触了一个机关，结果天仑山北段发生滑坡，于是我立刻走了，再也不敢造次。”庄宁道：“但是现在她——呵，我管不住了，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的。”
姜阴瑞颐轻轻地摇头：“我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明明她对我挺好的……”
“知小礼而无大义。”庄宁再次强调道：“当然你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无害的孩子，她当然对你不错，可若是阻拦她的路，哪怕亲生儿子她也不会客气。”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庄宁有点神色飘忽，过了许久，道：“我被逐出姜阴氏之后游历了几十年，其中有一段时间我隐姓埋名做了沧祁氏子弟的启蒙老师，她特别优秀，我当时很喜欢她。”
这时天地大变，本来安静飘落的雪花突然变成旋转垂落的冰碴子，胡乱地拍打在姜阴瑞颐脸上，姜阴瑞颐拉紧兜帽，打算低头防止脸被这冰碴子刮花时，却听到庄宁大喝一声：“注意头顶！”然后她被庄宁扑倒马下，一颗巨大的山石滚落下来，砸死了姜阴瑞颐的马匹。
姜阴瑞颐惊魂未定，但是庄宁一把把她又拉起来，扯着她往山路一边跑。
姜阴瑞颐着急：“诶！物资！”
“拿不了了，逃命要紧！”庄宁急吼：“走！”
姜阴瑞颐毕竟没有轻功，跟不上庄宁的步伐，庄宁索性把她背起来，略足而行，这时姜阴瑞颐才回头，看见一排排山石顺着山道滚落而下，而刚刚带的物资也不知道去哪了。
直到山石滚落之声停止，姜阴瑞颐依旧止不住的发抖。
她自认为天赋卓绝，大荒一事更是加强了她自傲的想法，然而跟着师傅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她才明白自己的能力在真正强大的人面前不足一提。如果不是师傅舍命相救，她早就死在这无情的天地间了。
姜阴瑞颐惊魂未定，庄宁也不好去打搅她，于是自己开始搜索身上还有什么有助于生存的东西。
就只有燧石和几个火折子了。
庄宁叹气，这大雪封山的，压根没几个活物，要填饱肚子难上加难。她甚至打算折返回去把那两匹马处理一下。
“这也得子灵姑娘的意思吗？”姜阴瑞颐突然凉凉道：“我和她明明无冤无仇……”
庄宁皱眉，拍了一下姜阴瑞颐的脑袋：“想什么呢，她怎么样也不可能要你的命。杀了我们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进山之后就是各种危险，她需要我们还差不多。这种滚石……恐怕是这座山内自己的机关保护机制吧。”
想到这里，庄宁严肃了起来：“三百年前我来这里时也误触了不少机关，当时当地人和我说这里是禁地，外来人不可随意进去，现在想来，应该是太过危险了。这天仑山内部当年也是繁华游乐之地，但为什么有那么多杀人机关，额，想不明白。”
姜阴瑞颐脸色惨白地点头：“我听师傅的，一步都不离开。”
庄宁看着姜阴瑞颐已经惨白的小脸，又生出心疼。这个孩子跟她出来游学，风花雪月好风景没看到几个，反而一直和她出来各种吃瘪，换作其他的孩子这时已经情绪崩溃大吼大叫了，但是姜阴瑞颐却依旧强撑冷静思考局势，若是好好培养，以后必然是无双之才。
走了半天，她们才找到一个山洞，此时已经天黑，两个女人去捡了点枯枝败叶，在山洞里升起了火。
好在老天留了一丝情面，姜阴瑞颐在寻枯枝时发现一个兔子洞，干脆把里面母兔带小兔子三四个一起捉了回来。晚上两个人烤兔子吃，还把没吃完的肉处理了一下，保存了起来。
早上起来时，大雪已经停了，洞外一片白茫茫地刺眼睛。姜阴瑞颐不适地眯起眼睛，庄宁走了出来捂住她眼睛：“别盯着雪地看。”
姜阴瑞颐有点不解：“但我们迟早要出去……”
庄宁朝她摇头，然后用手指了指山壁：“你用灵能感知一下。”
姜阴瑞颐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的力量，炽火舌攀上山壁，顺着山缝灌入。火舌此时变成了姜阴瑞颐的另外一个感知器官，在黑暗闷冷的山壁里爬行许久，突然豁然开朗。
庄宁立刻道：“加大力度！”
姜阴瑞颐惊惧不已：“师傅，这——”
“别废话，相信为师。”庄宁一把按住姜阴瑞颐的肩头：“大不了我殿后。”
姜阴瑞颐用力蓄起力量，山壁变得炽热无比，庄宁一掌按上山壁，冰冷的冰之灵能灌入山壁，一冷一热，山壁承受不住，丝丝龟裂。
“破！”
山壁碎裂开来，姜阴瑞颐瞪大眼睛：“若是力道再强一点，这整个山洞都会垮塌。”
“这就是你师傅的经验了。”庄宁笑眯眯的：“只要算好山壁的着力点，便既可以开山，又不至于出事。”
山壁裂开，里面居然传出丝丝水气。姜阴瑞颐也没想到隔着山壁里面居然是这样的宽广空间，地下热泉在山体内冲开了曲折的隧道，这样就可以不用在大雪天里找入山口了。
“天仑山内地热资源丰富，这温泉水和这隧道都是万年前的人们开凿的，没想到到现在都能用。”庄宁笑道：“古人的机关术远超我们想象。”
姜阴瑞颐顿了一下，道：“师傅有涉足机关术吗？”
庄宁一脚踩进温泉里，呲牙笑道：“略有小成，不足挂齿。这个可是当朝禁止研究的东西，我胆子可没那么大。”
得了吧，就刚刚算出受力点然后精准爆破山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略有小成”，而且就庄宁这挖人祖坟的劲，姜阴瑞颐不信她没胆子研究机关术。
“师傅，我想学机关术。”姜阴瑞颐顿了一下，道：“如此好用的工具，为什么本朝会禁止。”
庄宁头也不回：“有灵能就够了，想劳舍子机关术。你也是个不怕死的性格，别一天天老想着质疑天上的老东西们。”
“可机关术通天晓地，若是好好发展，未来必然不输于灵能。我只是不明白，如果为了我们神洲人民好，那为什么要限制机关术呢？”
这一句话在庄宁心中炸开，把她仅存的冷静炸了个七零八落，内心激荡不平。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如果不是为我们神洲人民好呢？
但是这种想法在庄宁心中徘徊了半天，庄宁也没说出来，她艰难地道：“若想学机关术，我可以修书一封给北洲军务司督长梁洛夫，你可以随他去军中学习机关术。”
全神洲大陆为数不多能使用更高级的机关的地方就是兵部了。毕竟打仗的人都是普通人，去对抗有灵能的魔兽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兵部的机关术更先进，通过强大的火器，人们才能对抗外海的魔兽。
姜阴瑞颐见庄宁没有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于是不再多言。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路。
庄宁此时却冷笑：“当然，牧水大会上突如其来地震，换谁都会怀疑吧。”
总算到了若讷王宫的后庭，若讷健往后退了一步：“见过王上！”
姜阴瑞颐和庄宁立刻做了一个揖礼：“见过西洲王！”
西洲王若讷平此时缓步从殿内走出：“姜阴部的五长老，庄宁？”
庄宁点头，她道：“我身边这位是我徒弟，姜阴氏的宗女。一路游学至西洲，竟叨扰了西洲王，自惭不已。”
西洲王若讷平眯起眼睛：“就你们两个人来了西洲吗？”
庄宁沉默许久，道：“随行的还有沧祁二公主，不过半途因为目的地不一致，所以分开了。”
若讷平神色看不出喜怒，但是言语间压迫感极强：“中洲总行司告诉我会有沧祁公主来养护若木的树根，东洲王亲书嘱我好好照顾二公主。如今二公主居然在我境内失踪，我该如何回应东洲王？”
姜阴瑞颐瞪大了眼睛，那个子灵姑娘居然就是沧祁归阑，沧祁令尚的亲生母亲！
难怪之前感觉她气度不凡，她竟然是沧祁王族的高级王室成员！
而且听西洲王这意思，似乎想把沧祁归阑失踪的事情怪到她们头上。毕竟一国的长公主在另外一个国家失踪，要是处理不好，演变成外交事故就危险了。西洲的国力不如东洲，若讷平不想招惹东洲王也情有可原。
庄宁垂头，语气平静：“我可以把她带回来，但是还请王上把这个小姑娘——”她指了指姜阴瑞颐：“送回姜阴部。她和沧祁归阑的离开无关。”
“不是啊！”姜阴瑞颐急着出口了：“子灵——沧祁公主是自己走的，和我们无关啊。”
庄宁朝姜阴瑞颐轻轻摇头，然后对西洲王道：“大王需要一个交代，那我这交代如何？”
若讷平这时才微微一笑：“可以，不过——”她朝庄宁走近一步：“必须要把人带回来。”
姜阴瑞颐还要辩解几句，但是庄宁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静。
一路无言，身边几乎都是卫兵。直到晚上庄宁带姜阴瑞颐住进若讷为她们准备的招待所，姜阴瑞颐终于忍不住了：“师父，为什么答应他们啊，明明这件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
庄宁叹气：“若讷平需要一个交代，因为公主是在西洲失踪的，她必须想办法把责任撇清或者带回公主。各国高级王室成员之间互相认识，恐怕进入西洲开始，她就注意到沧祁归阑了。”
“可你——”姜阴瑞颐张张嘴，却又说不出来了。
大概为了印证姜阴瑞颐的猜想，庄宁点头：“可你不一样，你是北洲王室的宗室女儿，把你囚禁在西洲也是对北洲王室的不尊敬，所以他们必然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而我不过是个到处游学的“化人”长老，即使姜阴那边把我卖了都没事。所以西洲王打算要么把责任推给我，要么合力带回沧祁归阑。”
姜阴瑞颐脸色难看：“我作为徒弟不能帮师父分忧，还要抛弃师父而去？那我这算什么徒弟？”
“就算你来了也没用。”庄宁摇头：“我清楚沧祁归阑大概去哪了。那里太过于危险，我不能带你。”
“到底是哪里危险？”姜阴瑞颐着急：“我能一人镇压魔兽，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我要去天仑山内部。”庄宁道：“那里是生命的禁区，没有我这般实力，谁都不能去。”
姜阴瑞颐沉默了。
天仑山内部是真正的生命绝区。那里面风雪肆虐，天地冻绝。千百年来多少不怕死的冒险者企图进入，却最终变成天仑山内的一具冻骨。神祇家族大部分人也因为体质问题无法进入，只有庄宁这样又有灵能又有良好体质的人才能活着从天仑山内部回来。
这时脑海内一个声音突然炸开，梧燃吼叫道：“带我过去！”
姜阴瑞颐全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地上。
庄宁吓到了：“虽然说师徒一场，但是在这突然下跪我也——”她眯起眼睛，突然注意到了姜阴瑞颐的不对劲。
姜阴瑞颐全身颤抖，如同被电了一样，抱头跪地不住地发抖。
“怎么了？”庄宁按住姜阴瑞颐的肩头：“莫慌小花！能说话吗？告诉为师怎么了？”
“带…带我…过去！”姜阴瑞颐意识逐渐飘忽，她不由自主地顺着梧燃的话说了出来，原本稚嫩的女童声音染上古神低语的回响：“带我，过去！”
庄宁大惊：“梧燃？”
她听长老院的人提起过这个孩子特殊，体内住了一个魔神。但是姜阴瑞颐心性坚韧，最终压制了魔神意识，但没想到却在这里失控了。
若是魔神在玉城暴走，不知多少无辜群众受害，庄宁道：“你想让我带你过去？”
“不带我过去，我就要这个女孩为我陪葬！”“姜阴瑞颐”嘶吼着。
庄宁沉声道：“我明白了，但是古神大人，你想从天仑山内得到什么呢？没准无须古神大人亲自出马，我就可以帮你做到。”
“我必须，自己来。”梧燃低吼道：“你们人类有自己的立场，必然带不出我需要的真相！”
姜阴瑞颐靠着最后一丝力气，恶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脑袋，逼梧燃回去。
“带我进去，否则我就杀了她！”梧燃的吼叫震得姜阴瑞颐头疼，到现在她的声音已经无须姜阴瑞颐之口说出，古神在房间里低语：“带我过去！”
姜阴瑞颐终于得了一丝喘息，她跪在地上大口喘气，但她心里却愈发不安：“师傅，恐怕她暴走时我无法控制她。”
庄宁脸色沉了下去：“你若是进去，她便活不了了，她活不了了，你也活不下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梧燃低低地冷笑一声：“放心，她体内有我的血和我的灵，即使是神的眼睛，也早已被我破坏了。她要做什么，天上的也不会知道。”
庄宁摇头示意姜阴瑞颐别再说，她伸手探了探姜阴瑞颐的脉，然后眉头一皱，却又舒展开来。
“没想到梧燃大人考虑到了这一层。”庄宁点头：“不知魔神大人还知道多少？”
梧燃道：“我掌握得比你想象中的多。”
庄宁突然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这就是我的命吗，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吗？”
姜阴瑞颐奇怪地看着庄宁的苦笑，心说你们几个人打哑谜呢？
“乖徒。”庄宁揉了揉姜阴瑞颐的脑袋：“接下来进山，一切听我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但是他们明明答应了你的请求要带我回去，这下又违约，这可怎么办啊？”姜阴瑞颐不解。
庄宁狡黠地朝姜阴瑞颐眨眼：“相信你的师傅！”
启程那天，姜阴瑞颐表示师傅即将远行，作徒弟的必须要送一程。然后达到天仑山西段山口时，庄宁立刻把这些人打晕。两人抢了所有人的物资，夺了马就往山里跑。
姜阴瑞颐和庄宁纵马在雪地里奔腾，确定后面的人再也追不上后。庄宁严肃地对姜阴瑞颐道：“小花，接下来我和你说的，不要说出去。不想没命的话，按照我说的来。”
姜阴瑞颐叹气：“自从那个二公主来了以后，你一直和我打哑谜。”
“我本来是为了保护你。”庄宁看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头，雪花轻轻飘落在她肩上，庄宁吐出一口热气：“但是命运总是不如我意。知道的太多，死得越快。”
姜阴瑞颐想起了那个晚上梧燃和她说的话，于是道：“徒儿有一事想问师傅……玉城前一晚，梧燃突然苏醒，和我说西洲史是假的。她说她的鸟灵一族本来是瑞兽，却突然被神判为邪兽。她还说是我们人类背叛了和她们兽族的合作。师傅，我当时以为她复仇心切，所以对她的话置之一哂，现在看来……师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庄宁苦笑：“罢了，我早该想到瞒不住你的。梧燃可是上古魔神，她知道必然不比我少，你迟早知道这些事情。”
庄宁用力用马鞭打了一下马屁股，示意马快点跑，道：“我知道的也不算多，而且随时可能被接下来进山后发生的事情打脸。”
“我作为化人，最初是作为护卫来到姜阴王族的。那时我需要护卫一个病弱的少年，叫姜阴泽鹤。”
少年有着家族遗传的如精灵般的美貌，为人温和礼貌。而庄宁作为化人护卫，地位更低一等，但是少年却并不歧视她，反而处处维护。
庄宁通过少年学习了灵术，而她成为化人之前本来就是一个小医师，所以庄宁巧妙地结合了医术和灵术，成为了少年的护卫和半个医生。
“说起来有点俗，反正我是喜欢上他了。”庄宁虽然面上带笑，但是语气却很哀伤：“这当然是不允许的，所以我只能将爱意深藏心底。”
但是少年的衰弱比她想象得还快，当时庄宁被命令随远征军去征讨魔神苍昊，当她回来时，少年已经奄奄一息。
他憔悴而温柔地朝庄宁笑笑：“我不怕死，但我更想活着。”
少年死去后庄宁悲痛欲绝，她做了一个此生最大胆的决定。她半夜偷偷去了姜阴王族的墓葬群，她想再见他一面。
但是庄宁却被少年的死状吓到了。
“你见过你族人的尸体吗？”庄宁冷笑一声：“一层又一层的菌丝包裹住了他，吸干了他，我找到他的墓室时，他已经枯萎了。”
庄宁取下一截菌丝，这件事情成为了她心中多年的谜团。后来庄宁因为犯错被逐出姜阴王族，她当时出于摆烂的心态，干脆加入了盗宝团队，走遍了各地的上古遗迹，她在这些上古遗迹里的一些死人骸骨上也发现了这种菌丝。
“我当时把这些死人都拿回去研究，发现他们生前都是地位极高的人，有几个我确定就是以前的神祇家族的成员。为此我特意去跑了四大家族的墓葬群，发现所有的神祇家族成员的尸体都有这种菌丝。”
姜阴瑞颐震惊得无以复加，但她已经懒得再吐槽几句了，虽然挖人祖坟这种事情离谱，但一想到是庄宁干的，倒也合理。
神祇家族最初并不只有现在的四个。以前被神授封的家族众多，只是历经千百年的分分合合，如今只剩下了四个。所以盗宝团永远不愁坐食山空，光是过去灭亡的神祇家族的墓葬群和遗迹就数不胜数，随便弄出一个文物就可以吃一辈子。
“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了，如果灵能是神给予神祇家族的恩赐，那么这种菌丝又是什么东西？它究竟来自于哪里？”
但是要弄清楚这种菌丝的来源，就必须要研究神祇家族整体。于是庄宁隐姓埋名乔装打扮，混迹于另外三大神祇家族，最终发现这种菌丝来源于神木的树汁。
“每一个神祇家族的人出生后就会被大祭司浸泡在树汁里，说是一种传统，其实就是一种“进化”。通过这种方式，神祇家族的人才拥有了灵能和长生。而这种寄生在他们体内的菌丝就是代价。而你作为唯一的长生混血种，也是因为你母亲给你喂了神木树汁。”
姜阴瑞颐立刻上下摸自己的身体，一听庄宁这描述，她突然感觉全身痒痒的，好像要长蘑菇。
庄宁白了她一眼：“放心吧，魔神之血和神祇菌丝是相克的，梧燃把你体内的菌丝全烧了，甚至你的灵能也不是来自于神祇菌丝。梧燃寄生在你的体内，相当于她的力量为你所用，这也是我放心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那么神祇家族的力量是有代价的吗？”姜阴瑞颐道：“比如虚弱的体质……”
庄宁点头：“是的，不过也不绝对。你看你以前也是被菌丝寄生也照样没问题，那时的你甚至还没有灵能加持体质，更多原因应该是近亲结婚吧。第五个殷原家族消亡后，四大家族通婚了四千年，嘶——比如你之前救的那个小子，沧祁归阑的儿子，就有严重的心病，要不是菌丝带来的灵能为他护心，他早就重新投胎了。”
“不过菌丝最大的问题，就是它类似于一种监视。它就像神明的眼睛，可以监视神祇家族各个成员的行踪，如果发现你不敬神明，神罚就随之而来。我们现在要进山，山里面的东西就是神明所忌讳的，你身上没有菌丝，他们查不到你。”
姜阴瑞颐想起一个问题：“那什么是不敬神明？”
“私自研究机关术和火器，以及——调查神明所想掩盖的真相，我们称之为禁忌历史。”庄宁道：“我现在告诉你，只是因为接下来的路危险重重，很有可能颠覆你的常识，而出山后，这件事情你不能对任何人说，既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别人。”
姜阴瑞颐还有一个问题：“沧祁归——子灵姑娘为什么要进山？她难道身上没有菌丝吗？”
庄宁脸上露出自嘲的冷笑：“我就不应该告诉她这些……当时我发现这种菌丝的秘密，那时我年轻气盛，便将这个自以为的重大发现告诉了她。因为那时她是我最厉害的学生，我急于向她分享这一喜悦。但不如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后来研究这方面比我还深入，为了避免神的监视，她甚至自己去喝了魔兽之血，断绝了菌丝。”
姜阴瑞颐问道：“那子灵姑娘……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有小礼而无大义。”庄宁道：“所以进山后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姜阴瑞颐奇怪道：“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就在山内？”
这个问题在姜阴瑞颐心中很久了，这一路走过来，庄宁虽然表面吊儿郎当，但是实际上做事最稳帖妥当。子灵走后，她居然能迅速锁定子灵姑娘的位置。
“她和我道别前就暗示了这里。”庄宁道：“而且我怀疑……达络子峰的地震，就是她做的。”
姜阴瑞颐不敢置信：“她即使灵术再高超，也做不到动地换天之事吧？”
“不是她动地，是她启动了什么机关使达络子峰地震。三百年前我来过这里，这天仑山内大有玄机，我们当时误触了一个机关，结果天仑山北段发生滑坡，于是我立刻走了，再也不敢造次。”庄宁道：“但是现在她——呵，我管不住了，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的。”
姜阴瑞颐轻轻地摇头：“我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明明她对我挺好的……”
“知小礼而无大义。”庄宁再次强调道：“当然你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无害的孩子，她当然对你不错，可若是阻拦她的路，哪怕亲生儿子她也不会客气。”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庄宁有点神色飘忽，过了许久，道：“我被逐出姜阴氏之后游历了几十年，其中有一段时间我隐姓埋名做了沧祁氏子弟的启蒙老师，她特别优秀，我当时很喜欢她。”
这时天地大变，本来安静飘落的雪花突然变成旋转垂落的冰碴子，胡乱地拍打在姜阴瑞颐脸上，姜阴瑞颐拉紧兜帽，打算低头防止脸被这冰碴子刮花时，却听到庄宁大喝一声：“注意头顶！”然后她被庄宁扑倒马下，一颗巨大的山石滚落下来，砸死了姜阴瑞颐的马匹。
姜阴瑞颐惊魂未定，但是庄宁一把把她又拉起来，扯着她往山路一边跑。
姜阴瑞颐着急：“诶！物资！”
“拿不了了，逃命要紧！”庄宁急吼：“走！”
姜阴瑞颐毕竟没有轻功，跟不上庄宁的步伐，庄宁索性把她背起来，略足而行，这时姜阴瑞颐才回头，看见一排排山石顺着山道滚落而下，而刚刚带的物资也不知道去哪了。
直到山石滚落之声停止，姜阴瑞颐依旧止不住的发抖。
她自认为天赋卓绝，大荒一事更是加强了她自傲的想法，然而跟着师傅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她才明白自己的能力在真正强大的人面前不足一提。如果不是师傅舍命相救，她早就死在这无情的天地间了。
姜阴瑞颐惊魂未定，庄宁也不好去打搅她，于是自己开始搜索身上还有什么有助于生存的东西。
就只有燧石和几个火折子了。
庄宁叹气，这大雪封山的，压根没几个活物，要填饱肚子难上加难。她甚至打算折返回去把那两匹马处理一下。
“这也得子灵姑娘的意思吗？”姜阴瑞颐突然凉凉道：“我和她明明无冤无仇……”
庄宁皱眉，拍了一下姜阴瑞颐的脑袋：“想什么呢，她怎么样也不可能要你的命。杀了我们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进山之后就是各种危险，她需要我们还差不多。这种滚石……恐怕是这座山内自己的机关保护机制吧。”
想到这里，庄宁严肃了起来：“三百年前我来这里时也误触了不少机关，当时当地人和我说这里是禁地，外来人不可随意进去，现在想来，应该是太过危险了。这天仑山内部当年也是繁华游乐之地，但为什么有那么多杀人机关，额，想不明白。”
姜阴瑞颐脸色惨白地点头：“我听师傅的，一步都不离开。”
庄宁看着姜阴瑞颐已经惨白的小脸，又生出心疼。这个孩子跟她出来游学，风花雪月好风景没看到几个，反而一直和她出来各种吃瘪，换作其他的孩子这时已经情绪崩溃大吼大叫了，但是姜阴瑞颐却依旧强撑冷静思考局势，若是好好培养，以后必然是无双之才。
走了半天，她们才找到一个山洞，此时已经天黑，两个女人去捡了点枯枝败叶，在山洞里升起了火。
好在老天留了一丝情面，姜阴瑞颐在寻枯枝时发现一个兔子洞，干脆把里面母兔带小兔子三四个一起捉了回来。晚上两个人烤兔子吃，还把没吃完的肉处理了一下，保存了起来。
早上起来时，大雪已经停了，洞外一片白茫茫地刺眼睛。姜阴瑞颐不适地眯起眼睛，庄宁走了出来捂住她眼睛：“别盯着雪地看。”
姜阴瑞颐有点不解：“但我们迟早要出去……”
庄宁朝她摇头，然后用手指了指山壁：“你用灵能感知一下。”
姜阴瑞颐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的力量，炽火舌攀上山壁，顺着山缝灌入。火舌此时变成了姜阴瑞颐的另外一个感知器官，在黑暗闷冷的山壁里爬行许久，突然豁然开朗。
庄宁立刻道：“加大力度！”
姜阴瑞颐惊惧不已：“师傅，这——”
“别废话，相信为师。”庄宁一把按住姜阴瑞颐的肩头：“大不了我殿后。”
姜阴瑞颐用力蓄起力量，山壁变得炽热无比，庄宁一掌按上山壁，冰冷的冰之灵能灌入山壁，一冷一热，山壁承受不住，丝丝龟裂。
“破！”
山壁碎裂开来，姜阴瑞颐瞪大眼睛：“若是力道再强一点，这整个山洞都会垮塌。”
“这就是你师傅的经验了。”庄宁笑眯眯的：“只要算好山壁的着力点，便既可以开山，又不至于出事。”
山壁裂开，里面居然传出丝丝水气。姜阴瑞颐也没想到隔着山壁里面居然是这样的宽广空间，地下热泉在山体内冲开了曲折的隧道，这样就可以不用在大雪天里找入山口了。
“天仑山内地热资源丰富，这温泉水和这隧道都是万年前的人们开凿的，没想到到现在都能用。”庄宁笑道：“古人的机关术远超我们想象。”
姜阴瑞颐顿了一下，道：“师傅有涉足机关术吗？”
庄宁一脚踩进温泉里，呲牙笑道：“略有小成，不足挂齿。这个可是当朝禁止研究的东西，我胆子可没那么大。”
得了吧，就刚刚算出受力点然后精准爆破山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略有小成”，而且就庄宁这挖人祖坟的劲，姜阴瑞颐不信她没胆子研究机关术。
“师傅，我想学机关术。”姜阴瑞颐顿了一下，道：“如此好用的工具，为什么本朝会禁止。”
庄宁头也不回：“有灵能就够了，想劳舍子机关术。你也是个不怕死的性格，别一天天老想着质疑天上的老东西们。”
“可机关术通天晓地，若是好好发展，未来必然不输于灵能。我只是不明白，如果为了我们神洲人民好，那为什么要限制机关术呢？”
这一句话在庄宁心中炸开，把她仅存的冷静炸了个七零八落，内心激荡不平。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如果不是为我们神洲人民好呢？
但是这种想法在庄宁心中徘徊了半天，庄宁也没说出来，她艰难地道：“若想学机关术，我可以修书一封给北洲军务司督长梁洛夫，你可以随他去军中学习机关术。”
全神洲大陆为数不多能使用更高级的机关的地方就是兵部了。毕竟打仗的人都是普通人，去对抗有灵能的魔兽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兵部的机关术更先进，通过强大的火器，人们才能对抗外海的魔兽。
姜阴瑞颐见庄宁没有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于是不再多言。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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