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袭
庄宁也不知道长老院那帮老不死怎么讨论她那封折子的，可能“石脂”二字激起了长老院的老头子们对于五百年前那场绞肉机般的战争的恐惧。连他们的传统艺能——装死，也不装了，也是像模像样地派出了工造司的三十工匠前往北海大营的工造所。
姜阴瑞颐负责接送这帮工匠，保证他们的安全。这些工匠大多沉默寡言，醉心于机关造物，其他事情他们一概不管，所以运送他们异常省心，比羊都温顺。
姜阴瑞颐也迷惑她是不是就是个保安的命，第一次出任务是护送沧祁小公子，第二次正式任务也是护送工造司的工匠，事不过三，要是第三次任务也是这种……
算了，当保安也挺好的，姜阴瑞颐心想，总比在天仑山内差点被梧燃那鸟人弄死好。
达到北海一处驿站，运送队伍休整歇息，姜阴瑞颐想解个手，结果一看茅房人都挤满了，于是找其他女兵要了张大篷布，打算去野外方便一下。
她刚走进小树林，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一个少年从树丛中窜出：“别过来！”
姜阴瑞颐以为自己冒犯了异性出恭，于是下意识扭头。
结果那少年还窜到她身边，惊叫到：“救命啊！长虫，这有长虫！”
姜阴瑞颐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手腕粗的蛇盘踞在石头上，姜阴瑞颐把手中的匕首转了个，一把甩出，不偏不倚地插在了蛇七寸。
这么粗的蛇，换做普通人见了必然吓一跳，不过经历了天仑山内各种古怪的姜阴瑞颐也不怕区区一条蛇，她把死蛇拎起来，丢到一边。然后对少年道：“没事了，它死了。”
少年长舒一口气，然后道：“姑娘见笑了，我从小长在燕都工造司，未曾见过如此庞然长虫。”
燕都是北洲首都，这个工造司少年恐怕也是匠人之后，工造司的工匠也住在燕都南区，高级工匠甚至有自己的专门的宅子，这少年的生活环境可能比姜阴瑞颐小时候还好，怕虫子也正常。不过姜阴瑞颐还急着上厕所，把长枪往外一指：“现在这小玩意死了，你出去吧。”
少年脸红红地跑出去了。
这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伴随着轰轰的雷声，许多树被雷劈而倒下，护送队伍不得不停下清障。
“妈的，这鬼天气。”一个护卫骂骂咧咧：“下雨下雨算了，还劈雷，也不知道这里的畜生是怎么想的，非要在这鬼天气出来。”他挑起一条死蛇，甩了出去。
另外一个同行的女兵露出疑惑的神色：“现在是春初，怎么会有这么多蛇出洞？”
姜阴瑞颐顺口接道：“可能被打扰了呗。蛇冬眠的洞穴附近如果有干扰，他们便会出来。”
小时候和父亲去打蛇，父亲就拿一根棍子在草丛中扫来扫去，春时的蛇特别敏感，一旦感知到附近有扰动，就会立刻溜出来，到时姜阴瑞颐用篮子一把扣住。
姜阴瑞颐浑身一激灵，对啊，这里可是北海原野，十里八方都不一定有一户人家，谁那么闲，能把那么多蛇赶出洞穴？
大地轰轰地震颤起来，姜阴瑞颐一把抓住马车车辕，想起前些天魔族那从地里钻出的沙虫，感觉不妙：“回去！回去！保护工匠！”
许多清障的卫队也迅速回缩，如众星拱月之势保卫工匠所在的车马，周围地动山摇，树此起彼伏地倒下。姜阴瑞颐把玄火注入地下，玄火顺着土壤里的裂隙四散开来，她感知到地底下有庞然大物在蠢蠢而动。
随着一声恐怖的爆响，一座小山包垮塌倒下，一条巨大的，银光闪闪的虫子腾出地面，旋即倒在地上，“虫子”上面有多出火烧的灼痕，长虫的“脖子”处甚至漆黑发烟，看上去发生了爆炸。
小队里的人发出惊讶地呼声，这时一个反应快的传令兵已经吼出来了：“敌袭——敌袭——”
此时，庄宁带领亲卫打马赶来。今天早上巡逻的侦查小队捉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兵营里的绘图员，另外一个是人低头不语，像个哑巴。庄宁大步上前，一把撕下那个哑巴的脸皮！
一张怪异的脸露出，全场人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是魔族！
庄宁冷冰冰道：“你们之间交易了什么。”
那个魔族浑身颤栗起来，捂着脖子刚要倒下，庄宁一把捏住他下巴，手指扣开他嘴巴夹住舌头，硬是逼着那魔族活活把毒药吐出来。
另外一个绘图员“扑通”跪在地上：“小的罪该万死，一时猪油蒙了心，那妖物开出的条件优渥，家中老母病重，我那点俸禄实在不够，所以……所以才……”
庄宁面色冷然，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工造所匠人护送所经过的地点……昨日将地图送出，今日接触是为了拿取报酬——庄大人饶命啊！小人愿伏法杀头谢罪，但家中亲眷对此事不知情，求大人不要牵连我亲眷。”
梁洛夫差点跳起来：“工造所的车队现在在北海原野，若是要动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大人，我们必须快点！”
“是啊。”庄宁面沉如水：“外面大雨，也不知他们到原野哪里了。”
梁洛夫刚要出去，庄宁把他拉了回来：“你是主帅，不能离开这里，而且你们普通人类难以对付魔族，让我去。”
姜阴瑞颐让其他普通军士围住工匠车马，她自己跳下马，运气凝神，用灵能凝成一个厚实的壁罩拢住队伍。同时姜阴瑞颐也叫来了一个传令兵，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一股淡淡的火焰笼罩了传令兵全身。
“听好了，这个护身罩只能承受几次轰击。但是足够你掩盖自己的行踪，你去通知梁大人派人增援，我在这保护他们。”姜阴瑞颐道完，然后催促道：“快去！”
姜阴瑞颐表面上胸有成竹，实际上她心里也打鼓。这次护送的主要是工匠，在北洲境内没人敢打劫官家的车队，所以这次任务的辎重带的不是很多。
换句话说，全队最有战斗力的人，真的只有姜阴瑞颐了。
其实灵能真的不是万能的。大部分人的灵能，包括已经算是天赋异禀的神祇家族，都不会达到改天换地的程度。打比方说，最强大的灵能高手，可以毁灭一个城市，但绝对倾覆不了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而且能达到毁灭一个城市的灵能高手也得寥寥无几，反而机关术的上限几乎无穷，而且可以为大部分人所使用。
姜阴瑞颐自知与高手差距甚远，她刚刚能搞掉一个魔物的“运输虫”——她就是那么称呼那些银色的大虫的，也是靠了一点小聪明。
玄之炽火所经之处温度极高，姜阴瑞颐记得师傅和她说过这种“大虫”实际上是一种运输的机器，它脖子处有燃料口，加温这个地方能使“大虫”爆炸。所以姜阴瑞颐索性把周边的土地全加热了，果不其然炸出了一堆。
但这只是暂时的方法，灵能是有限的，姜阴瑞颐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全输出状态，当她灵能枯竭，这些魔物乘虚而入，到时大家全部完蛋。
“增援快点来啊快点来啊。”姜阴瑞颐内心哀嚎，她不知道周围还有多少魔族士兵虎视眈眈。
这时远处树枝上站着一个魔族士兵，他眯起眼睛，看清楚了维持防御区域的人是谁后，他挽起长弓，蓄起灵能，狂风围涌在箭头，最后一声弦响，一只箭穿过丛林密叶，直击姜阴瑞颐背后！
姜阴瑞颐注意到了身后的异样，她迅速抽身，返一部分灵力在身后凝起防护罩，然而这时地下因为温度骤降，一只“大虫”直接顶了出来！
顿时人仰马翻，姜阴瑞颐堪堪躲过暗箭，就随之被钻出来的虫子顶飞。“虫子”的力量如此之大，众人被掀飞出去，四散分落，再加上随后涌出的魔族士兵骚扰，这下众人作鸟兽散，分别逃命了。
姜阴瑞颐像猫咪一样在空中翻了个身子，然后轻轻落到地上。一个少年惊恐的叫声响起，姜阴瑞颐一脚踩起长枪，把下落的少年稳稳接住。
少年的衣领挂在枪尖上，他整个人被长枪拎着，略显尴尬：“哈哈，姑娘又见面了。”
姜阴瑞颐皱眉：“是你？”
是之前那个怕蛇的少年！
“我叫姬汝庚。”少年疯狂摆手：“能把我放下来嘛，战况紧急，这样说话不方便啊。”
姜阴瑞颐听到身后的爆炸声，于是把少年接了下来，然后长枪一指：“跟着我！”
姜阴瑞颐也不知道自己距离大部队有多远，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办法重新聚齐所有人。她一手拽着姬汝庚，艰难地掩护着他穿越战场。
雷声轰轰，大雨倾盆，在密密的丛林中姜阴瑞颐已经不辨方向，但是随着他们的走远，炮火声已经逐渐消失。
姜阴瑞颐带着姬汝庚来到一处山洞前，确认周围无敌情后，姜阴瑞颐便钻了进去。洞内有一些柴火，姜阴瑞颐取出随身带的燧石点燃，两个人便围在火堆边烤火。
“我们还能逃走吗？”姬汝庚脸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姜阴瑞颐明白这个少年的恐惧，他虽然地位不高，但作为高级工匠的子弟，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哪见过这么压迫血腥的场面。
姜阴瑞颐想了一下，于是安慰道：“没事，现在我们远离了战场，只要雨停了，我就能辨认方向，到时就可以回去了。”
姬汝庚似乎放下心来，他看上去相当单纯，忽悠几句就没事了。于是姬汝庚道：“你能看出雨什么时候停吗？”
姜阴瑞颐摇头：“我还没有夜观天象的能力，反正这大雨我们找不着他们，他们也找不着我们，你就安心呆着。”
“是嘛，我当时看你一直挡在前面，以为你无所不能呢。”姬汝庚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洞外：“你好厉害啊。”
姜阴瑞颐心说你真的是高看老娘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这时姬汝庚突然想起这女孩会灵能，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少女身份非富即贵，于是改口：“多谢大人！”
姜阴瑞颐摆手：“不用这么叫我，我在王族里也不算高级成员，你看我能来这里，说明长老院也不关心我死活。”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说长老院不重视她那是假的。但也没对内庭王族那样那么关心姜阴瑞颐，所以姜阴瑞颐自我认知里就是和普通人没啥区别，顶多挂了个“贵族”的虚名。
姬汝庚也不敢让姜阴瑞颐自我介绍，当然姜阴瑞颐也不打算托出自己真实身份。所以姬汝庚为了避免尴尬，开始说自己的事情。
在姬汝庚看来，姜阴氏王族是他要忠诚的主，他哪怕把自己命给王族都是无上的荣耀，所以姬汝庚对姜阴瑞颐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事情。而且他本人也是非常聒噪的，不喜欢安静而尴尬的气氛，能多说点话，就多说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天对着机器打交道所以憋了一肚子的话，他一直碎碎念，差不多把自己老底都透给姜阴瑞颐了。
姬汝庚说他来自于工造姬家，这个家族世代为王族制造生活用品为生，所以倒也算是个大家族。但是家族中偏偏出了两个叛逆的子孙，这两个人不爱精美华丽的物什，反而更喜欢沉重庞大的机关造物——一个是他伯父，另外一个就是他了。所以姬汝庚不顾族长反对，硬是和外派的工造司工匠去北海大营。
“我父亲就特别害怕，在我家人的神奇观念里，姬家人和机关一起，那么姬家人必然死一个。但是事实上例子只有一个我伯父罢了。”姬汝庚叹气：“不过我现在相信了，如果不是大人，我可能真的死了。”
“你伯父怎么死的？”姜阴瑞颐顺口问道：“难道是被机器误伤的？”
“咋说呢，他本来是一个内务匠臣，可以直接服务王室，我们全家人为他自豪——但是没想到他和王族圣女在一起了。然后两人私奔，生了两个孩子，过了几年，事情败露，我伯父也因为勾引圣女而伏罪。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我们姬家差点没了。”姬汝庚叹气，完全没注意到姜阴瑞颐震惊的神色：“所以我们姬家又立了一条新规矩，未婚子弟不可成为内务工匠。”
“你记得，你伯父叫什么名字吗？”姜阴瑞颐有点希冀，她已经太久没见过父亲了。当年父亲身死，她不过是垂髫稚子，到现在，父亲的面容已经化为淡淡的一抹，在记忆中褪色。
“不记得了，家族中的人都不谈他，大概也是怕惹祸吧。而且伯父离开家族时我还没出生，我也不了解他。”姬汝庚道：“不过他留下了很多机关术的笔记，我很爱看，感觉他应该是个平和且安静的人。”
姜阴瑞颐抱膝而坐，沉默了许久，道：“那你们要是见到你伯父的那两个孩子，敢认吗？”
“哪敢啊，虽然混了姬家的血，但是怎么说也是王族，是我们的主人。见了她还得跪呢！”姬汝庚这时想起来礼仪，他立刻爬起来跪下：“多谢姜阴大人，奴婢愿衔草结环，永世相报。”
高级工匠虽然实际财力未必输于官宦权贵，但是毕竟是属于匠籍，身份上还是低一等的，尤其是是姬家，隶属于王室的工匠，姜阴瑞颐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他们的主人。像姜阴瑞颐这种年纪这种地位的王室成员，一般人称呼她小姐就足够了，但是姬汝庚还得叫她“大人”。
不过姜阴瑞颐受不了，她出生在乡间，然后又和姨妈一起住木头房子，身边没有奴仆伺候，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锦衣玉食”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她也很不习惯别人对她尊称。
“叫我花小姐吧。”姜阴瑞颐把姬汝庚扶起来：“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恭恭敬敬的，而且一直用尊称很影响我以后和你的交流，咱们随便点。在北海呢，你就叫我花小姐。”
本来她还想让姬汝庚叫她花小妹的，按照血缘关系，姬汝庚可是她的堂兄，但是如果真的让姬汝庚这么叫，那还不如杀了姬汝庚。
“要是他知道了我就是他的堂妹，他不得吓疯啊？”
姬汝庚张了张嘴，还是叫不出来，他自认为奴，地位天生低姜阴氏一等，逾矩叫她小姐。即使性格已经在工匠世家中较为叛逆，姬汝庚骨子里还是那个保守的匠人，要他一时半会改口转称呼，还是太难了。
“你为什么喜欢机关术啊？”姜阴瑞颐撑着脑袋看着他：“朝廷限制机关术，我不觉得你可以在这条路上大展宏图。”
“我只是单纯喜欢，也没觉得一定要大展宏图，我就喜欢这些精密严丝缝合的造物，有一种智慧的美感。”姬汝庚笑笑：“喜欢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姜阴瑞颐道：“我读四海合战书时，书里描写机关术的战场，“金鼓齐鸣，峰火连天，炮火如雨坑深深，长龙吐火行巨鸢，盖天网地之势拢魔物如瓮中之鳖，火光尽灭，唯余骨灰未烬“，机关器械摧枯拉朽之势毁灭魔族，真乃乃国之利器。”
“是的。”姬汝庚眼里露出兴奋的光：“如此威力，如此恐怖，如此精巧，竟然出自于我们普通人类之手，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啊……有了机关术，先天不足的孱弱人类也可对抗千万魔族。”
姜阴瑞颐想起了那个“长虫”，那东西不像活物，有燃料口，有动力装置，难道这就是魔族的“机关术”吗？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庄宁那天的表情会如此严肃，还三番五次的上书给长老院。人类本来灵能体格方面不如魔族，若是机关术再逊一筹，神洲大陆迟早为魔族占为己有。
此时“轰”的一声，一条大虫从洞口边的泥里破土而出，然后倒在一边，几个魔族士兵骂骂咧咧的打开门钻出“虫”。
姜阴瑞颐迅速扑灭火，然后示意姬汝庚安静，匍匐在洞口，静观其变。
那几个魔族士兵大概是长途奔袭久了，心态有点差，此时不耐烦地踢着“大虫”。
姜阴瑞颐观察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魔族士兵后。让姬汝庚呆在洞里，而她慢慢走出洞穴，手上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
姜阴瑞颐负责接送这帮工匠，保证他们的安全。这些工匠大多沉默寡言，醉心于机关造物，其他事情他们一概不管，所以运送他们异常省心，比羊都温顺。
姜阴瑞颐也迷惑她是不是就是个保安的命，第一次出任务是护送沧祁小公子，第二次正式任务也是护送工造司的工匠，事不过三，要是第三次任务也是这种……
算了，当保安也挺好的，姜阴瑞颐心想，总比在天仑山内差点被梧燃那鸟人弄死好。
达到北海一处驿站，运送队伍休整歇息，姜阴瑞颐想解个手，结果一看茅房人都挤满了，于是找其他女兵要了张大篷布，打算去野外方便一下。
她刚走进小树林，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一个少年从树丛中窜出：“别过来！”
姜阴瑞颐以为自己冒犯了异性出恭，于是下意识扭头。
结果那少年还窜到她身边，惊叫到：“救命啊！长虫，这有长虫！”
姜阴瑞颐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手腕粗的蛇盘踞在石头上，姜阴瑞颐把手中的匕首转了个，一把甩出，不偏不倚地插在了蛇七寸。
这么粗的蛇，换做普通人见了必然吓一跳，不过经历了天仑山内各种古怪的姜阴瑞颐也不怕区区一条蛇，她把死蛇拎起来，丢到一边。然后对少年道：“没事了，它死了。”
少年长舒一口气，然后道：“姑娘见笑了，我从小长在燕都工造司，未曾见过如此庞然长虫。”
燕都是北洲首都，这个工造司少年恐怕也是匠人之后，工造司的工匠也住在燕都南区，高级工匠甚至有自己的专门的宅子，这少年的生活环境可能比姜阴瑞颐小时候还好，怕虫子也正常。不过姜阴瑞颐还急着上厕所，把长枪往外一指：“现在这小玩意死了，你出去吧。”
少年脸红红地跑出去了。
这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伴随着轰轰的雷声，许多树被雷劈而倒下，护送队伍不得不停下清障。
“妈的，这鬼天气。”一个护卫骂骂咧咧：“下雨下雨算了，还劈雷，也不知道这里的畜生是怎么想的，非要在这鬼天气出来。”他挑起一条死蛇，甩了出去。
另外一个同行的女兵露出疑惑的神色：“现在是春初，怎么会有这么多蛇出洞？”
姜阴瑞颐顺口接道：“可能被打扰了呗。蛇冬眠的洞穴附近如果有干扰，他们便会出来。”
小时候和父亲去打蛇，父亲就拿一根棍子在草丛中扫来扫去，春时的蛇特别敏感，一旦感知到附近有扰动，就会立刻溜出来，到时姜阴瑞颐用篮子一把扣住。
姜阴瑞颐浑身一激灵，对啊，这里可是北海原野，十里八方都不一定有一户人家，谁那么闲，能把那么多蛇赶出洞穴？
大地轰轰地震颤起来，姜阴瑞颐一把抓住马车车辕，想起前些天魔族那从地里钻出的沙虫，感觉不妙：“回去！回去！保护工匠！”
许多清障的卫队也迅速回缩，如众星拱月之势保卫工匠所在的车马，周围地动山摇，树此起彼伏地倒下。姜阴瑞颐把玄火注入地下，玄火顺着土壤里的裂隙四散开来，她感知到地底下有庞然大物在蠢蠢而动。
随着一声恐怖的爆响，一座小山包垮塌倒下，一条巨大的，银光闪闪的虫子腾出地面，旋即倒在地上，“虫子”上面有多出火烧的灼痕，长虫的“脖子”处甚至漆黑发烟，看上去发生了爆炸。
小队里的人发出惊讶地呼声，这时一个反应快的传令兵已经吼出来了：“敌袭——敌袭——”
此时，庄宁带领亲卫打马赶来。今天早上巡逻的侦查小队捉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兵营里的绘图员，另外一个是人低头不语，像个哑巴。庄宁大步上前，一把撕下那个哑巴的脸皮！
一张怪异的脸露出，全场人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是魔族！
庄宁冷冰冰道：“你们之间交易了什么。”
那个魔族浑身颤栗起来，捂着脖子刚要倒下，庄宁一把捏住他下巴，手指扣开他嘴巴夹住舌头，硬是逼着那魔族活活把毒药吐出来。
另外一个绘图员“扑通”跪在地上：“小的罪该万死，一时猪油蒙了心，那妖物开出的条件优渥，家中老母病重，我那点俸禄实在不够，所以……所以才……”
庄宁面色冷然，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工造所匠人护送所经过的地点……昨日将地图送出，今日接触是为了拿取报酬——庄大人饶命啊！小人愿伏法杀头谢罪，但家中亲眷对此事不知情，求大人不要牵连我亲眷。”
梁洛夫差点跳起来：“工造所的车队现在在北海原野，若是要动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大人，我们必须快点！”
“是啊。”庄宁面沉如水：“外面大雨，也不知他们到原野哪里了。”
梁洛夫刚要出去，庄宁把他拉了回来：“你是主帅，不能离开这里，而且你们普通人类难以对付魔族，让我去。”
姜阴瑞颐让其他普通军士围住工匠车马，她自己跳下马，运气凝神，用灵能凝成一个厚实的壁罩拢住队伍。同时姜阴瑞颐也叫来了一个传令兵，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一股淡淡的火焰笼罩了传令兵全身。
“听好了，这个护身罩只能承受几次轰击。但是足够你掩盖自己的行踪，你去通知梁大人派人增援，我在这保护他们。”姜阴瑞颐道完，然后催促道：“快去！”
姜阴瑞颐表面上胸有成竹，实际上她心里也打鼓。这次护送的主要是工匠，在北洲境内没人敢打劫官家的车队，所以这次任务的辎重带的不是很多。
换句话说，全队最有战斗力的人，真的只有姜阴瑞颐了。
其实灵能真的不是万能的。大部分人的灵能，包括已经算是天赋异禀的神祇家族，都不会达到改天换地的程度。打比方说，最强大的灵能高手，可以毁灭一个城市，但绝对倾覆不了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而且能达到毁灭一个城市的灵能高手也得寥寥无几，反而机关术的上限几乎无穷，而且可以为大部分人所使用。
姜阴瑞颐自知与高手差距甚远，她刚刚能搞掉一个魔物的“运输虫”——她就是那么称呼那些银色的大虫的，也是靠了一点小聪明。
玄之炽火所经之处温度极高，姜阴瑞颐记得师傅和她说过这种“大虫”实际上是一种运输的机器，它脖子处有燃料口，加温这个地方能使“大虫”爆炸。所以姜阴瑞颐索性把周边的土地全加热了，果不其然炸出了一堆。
但这只是暂时的方法，灵能是有限的，姜阴瑞颐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全输出状态，当她灵能枯竭，这些魔物乘虚而入，到时大家全部完蛋。
“增援快点来啊快点来啊。”姜阴瑞颐内心哀嚎，她不知道周围还有多少魔族士兵虎视眈眈。
这时远处树枝上站着一个魔族士兵，他眯起眼睛，看清楚了维持防御区域的人是谁后，他挽起长弓，蓄起灵能，狂风围涌在箭头，最后一声弦响，一只箭穿过丛林密叶，直击姜阴瑞颐背后！
姜阴瑞颐注意到了身后的异样，她迅速抽身，返一部分灵力在身后凝起防护罩，然而这时地下因为温度骤降，一只“大虫”直接顶了出来！
顿时人仰马翻，姜阴瑞颐堪堪躲过暗箭，就随之被钻出来的虫子顶飞。“虫子”的力量如此之大，众人被掀飞出去，四散分落，再加上随后涌出的魔族士兵骚扰，这下众人作鸟兽散，分别逃命了。
姜阴瑞颐像猫咪一样在空中翻了个身子，然后轻轻落到地上。一个少年惊恐的叫声响起，姜阴瑞颐一脚踩起长枪，把下落的少年稳稳接住。
少年的衣领挂在枪尖上，他整个人被长枪拎着，略显尴尬：“哈哈，姑娘又见面了。”
姜阴瑞颐皱眉：“是你？”
是之前那个怕蛇的少年！
“我叫姬汝庚。”少年疯狂摆手：“能把我放下来嘛，战况紧急，这样说话不方便啊。”
姜阴瑞颐听到身后的爆炸声，于是把少年接了下来，然后长枪一指：“跟着我！”
姜阴瑞颐也不知道自己距离大部队有多远，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办法重新聚齐所有人。她一手拽着姬汝庚，艰难地掩护着他穿越战场。
雷声轰轰，大雨倾盆，在密密的丛林中姜阴瑞颐已经不辨方向，但是随着他们的走远，炮火声已经逐渐消失。
姜阴瑞颐带着姬汝庚来到一处山洞前，确认周围无敌情后，姜阴瑞颐便钻了进去。洞内有一些柴火，姜阴瑞颐取出随身带的燧石点燃，两个人便围在火堆边烤火。
“我们还能逃走吗？”姬汝庚脸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姜阴瑞颐明白这个少年的恐惧，他虽然地位不高，但作为高级工匠的子弟，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哪见过这么压迫血腥的场面。
姜阴瑞颐想了一下，于是安慰道：“没事，现在我们远离了战场，只要雨停了，我就能辨认方向，到时就可以回去了。”
姬汝庚似乎放下心来，他看上去相当单纯，忽悠几句就没事了。于是姬汝庚道：“你能看出雨什么时候停吗？”
姜阴瑞颐摇头：“我还没有夜观天象的能力，反正这大雨我们找不着他们，他们也找不着我们，你就安心呆着。”
“是嘛，我当时看你一直挡在前面，以为你无所不能呢。”姬汝庚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洞外：“你好厉害啊。”
姜阴瑞颐心说你真的是高看老娘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这时姬汝庚突然想起这女孩会灵能，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少女身份非富即贵，于是改口：“多谢大人！”
姜阴瑞颐摆手：“不用这么叫我，我在王族里也不算高级成员，你看我能来这里，说明长老院也不关心我死活。”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说长老院不重视她那是假的。但也没对内庭王族那样那么关心姜阴瑞颐，所以姜阴瑞颐自我认知里就是和普通人没啥区别，顶多挂了个“贵族”的虚名。
姬汝庚也不敢让姜阴瑞颐自我介绍，当然姜阴瑞颐也不打算托出自己真实身份。所以姬汝庚为了避免尴尬，开始说自己的事情。
在姬汝庚看来，姜阴氏王族是他要忠诚的主，他哪怕把自己命给王族都是无上的荣耀，所以姬汝庚对姜阴瑞颐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事情。而且他本人也是非常聒噪的，不喜欢安静而尴尬的气氛，能多说点话，就多说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天对着机器打交道所以憋了一肚子的话，他一直碎碎念，差不多把自己老底都透给姜阴瑞颐了。
姬汝庚说他来自于工造姬家，这个家族世代为王族制造生活用品为生，所以倒也算是个大家族。但是家族中偏偏出了两个叛逆的子孙，这两个人不爱精美华丽的物什，反而更喜欢沉重庞大的机关造物——一个是他伯父，另外一个就是他了。所以姬汝庚不顾族长反对，硬是和外派的工造司工匠去北海大营。
“我父亲就特别害怕，在我家人的神奇观念里，姬家人和机关一起，那么姬家人必然死一个。但是事实上例子只有一个我伯父罢了。”姬汝庚叹气：“不过我现在相信了，如果不是大人，我可能真的死了。”
“你伯父怎么死的？”姜阴瑞颐顺口问道：“难道是被机器误伤的？”
“咋说呢，他本来是一个内务匠臣，可以直接服务王室，我们全家人为他自豪——但是没想到他和王族圣女在一起了。然后两人私奔，生了两个孩子，过了几年，事情败露，我伯父也因为勾引圣女而伏罪。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我们姬家差点没了。”姬汝庚叹气，完全没注意到姜阴瑞颐震惊的神色：“所以我们姬家又立了一条新规矩，未婚子弟不可成为内务工匠。”
“你记得，你伯父叫什么名字吗？”姜阴瑞颐有点希冀，她已经太久没见过父亲了。当年父亲身死，她不过是垂髫稚子，到现在，父亲的面容已经化为淡淡的一抹，在记忆中褪色。
“不记得了，家族中的人都不谈他，大概也是怕惹祸吧。而且伯父离开家族时我还没出生，我也不了解他。”姬汝庚道：“不过他留下了很多机关术的笔记，我很爱看，感觉他应该是个平和且安静的人。”
姜阴瑞颐抱膝而坐，沉默了许久，道：“那你们要是见到你伯父的那两个孩子，敢认吗？”
“哪敢啊，虽然混了姬家的血，但是怎么说也是王族，是我们的主人。见了她还得跪呢！”姬汝庚这时想起来礼仪，他立刻爬起来跪下：“多谢姜阴大人，奴婢愿衔草结环，永世相报。”
高级工匠虽然实际财力未必输于官宦权贵，但是毕竟是属于匠籍，身份上还是低一等的，尤其是是姬家，隶属于王室的工匠，姜阴瑞颐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他们的主人。像姜阴瑞颐这种年纪这种地位的王室成员，一般人称呼她小姐就足够了，但是姬汝庚还得叫她“大人”。
不过姜阴瑞颐受不了，她出生在乡间，然后又和姨妈一起住木头房子，身边没有奴仆伺候，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锦衣玉食”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她也很不习惯别人对她尊称。
“叫我花小姐吧。”姜阴瑞颐把姬汝庚扶起来：“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恭恭敬敬的，而且一直用尊称很影响我以后和你的交流，咱们随便点。在北海呢，你就叫我花小姐。”
本来她还想让姬汝庚叫她花小妹的，按照血缘关系，姬汝庚可是她的堂兄，但是如果真的让姬汝庚这么叫，那还不如杀了姬汝庚。
“要是他知道了我就是他的堂妹，他不得吓疯啊？”
姬汝庚张了张嘴，还是叫不出来，他自认为奴，地位天生低姜阴氏一等，逾矩叫她小姐。即使性格已经在工匠世家中较为叛逆，姬汝庚骨子里还是那个保守的匠人，要他一时半会改口转称呼，还是太难了。
“你为什么喜欢机关术啊？”姜阴瑞颐撑着脑袋看着他：“朝廷限制机关术，我不觉得你可以在这条路上大展宏图。”
“我只是单纯喜欢，也没觉得一定要大展宏图，我就喜欢这些精密严丝缝合的造物，有一种智慧的美感。”姬汝庚笑笑：“喜欢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姜阴瑞颐道：“我读四海合战书时，书里描写机关术的战场，“金鼓齐鸣，峰火连天，炮火如雨坑深深，长龙吐火行巨鸢，盖天网地之势拢魔物如瓮中之鳖，火光尽灭，唯余骨灰未烬“，机关器械摧枯拉朽之势毁灭魔族，真乃乃国之利器。”
“是的。”姬汝庚眼里露出兴奋的光：“如此威力，如此恐怖，如此精巧，竟然出自于我们普通人类之手，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啊……有了机关术，先天不足的孱弱人类也可对抗千万魔族。”
姜阴瑞颐想起了那个“长虫”，那东西不像活物，有燃料口，有动力装置，难道这就是魔族的“机关术”吗？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庄宁那天的表情会如此严肃，还三番五次的上书给长老院。人类本来灵能体格方面不如魔族，若是机关术再逊一筹，神洲大陆迟早为魔族占为己有。
此时“轰”的一声，一条大虫从洞口边的泥里破土而出，然后倒在一边，几个魔族士兵骂骂咧咧的打开门钻出“虫”。
姜阴瑞颐迅速扑灭火，然后示意姬汝庚安静，匍匐在洞口，静观其变。
那几个魔族士兵大概是长途奔袭久了，心态有点差，此时不耐烦地踢着“大虫”。
姜阴瑞颐观察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魔族士兵后。让姬汝庚呆在洞里，而她慢慢走出洞穴，手上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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