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石脂
庄宁疾步走向长堤上的哨所，一脚把门踢开：“通知沿岸各哨所，开炮口，先火力压制，不得出岸，直到督长增援！”
她眯起眼睛看向海岸，沙滩上已经聚满了黑漆漆的魔兽。
外海聚集的魔兽基本上都是生了灵知的，许多为了作战方便也化成了人形。最前排的魔兽一个个连在一起，用身上长出的皮甲组成最坚实的堡垒。
庄宁喝道：“放！”
炮弹如雨点一样砸在海岸上，连弩发射的火镝箭尖啸而过。魔兽再坚强也血肉之躯，很快前排魔兽被火器打得血肉横飞。
庄宁却皱起眉头。
这帮魔兽看似来势汹汹，但是只做前排防守，后排灵能攻击都没有。庄宁意识到这次是佯攻，但是她却意识到另一个更恐怖的问题。
佯攻是为了什么？
北海大堤有六个哨所，基本上覆盖了北海的所有海岸，每隔十里一个大炮口和四个连弩口。若发生敌情，士兵们便在大炮口里装填火药，连弩上装上火镝箭，炮火连天，炸在海岸上，那帮魔兽再肉也得削一层皮。强攻很难，佯攻更加不明所以。
庄宁神色冷凝：“加大火力！”
怎么说也得留几个下来，但是她不清楚魔兽的真正目的，庄宁命令各个哨所保持通讯，一有消息立刻上报。
“梁洛夫怎么他娘的还不来。”庄宁有点窝火的心想。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恐怖的爆炸声，庄宁转头，脸色大变。
大堤后方居然出现了一条银光闪闪的巨虫，它腾地冒出沙滩，把在沙滩上的士兵撞飞，然后又缓缓缩回去。然后它打通出的地洞里涌出大量魔族士兵，他们狞笑着撕咬着增援来的士兵，残肢断臂乱飞，武器火药连环炸开。
这时海岸上的魔兽也突然发起猛攻，强化的厄灵和简陋的炸药齐齐投来，轰得整个北海大堤震颤不已。
庄宁命令大堤上的士兵继续打击，然后带领另外一支战斗小队立刻驾马向后方敌袭处奔去。
魔兽狞笑着甩掉围拢而来的人群，他们咧开大嘴，朝庄宁所在的小队奔袭而来。
庄宁挥手，身后的骑兵就举起火铳——这种铳体型虽然小巧，但是杀伤力非常，每颗火铳弹里装了数十枚铁砂片，一旦开膛，火铳弹发射出去就是自动炸开成几十枚威力巨大的铁砂片，打旋着钻入魔兽身体，是近战单兵之王。
“从地下来的？”庄宁注意到魔族们身上挂着的海带和滴下的海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出现。
身后的士兵开炮，她绕道魔族士兵侧翼，而她本人借助内力轻功，从马上一跃而起，躲开了霰弹的杀伤范围。她掐诀念咒，魔族士兵身上的海水冻结。为首的那个魔族长官惊恐地瞪大眼睛：“这是，这是……”
“好久不见。”庄宁把头盔拿下，露出一个戾气的笑容：“不知苍昊的胳膊好了没？”
刚才庄宁一直在魔族士兵的较远处，加上戴了头盔，所以那帮入侵的畜生没有认出她来很正常。但是这独有的冰之灵能已经变成了魔族士兵们刻入骨髓的恐惧。即使为首的长官没有看清她的脸，但光靠这霸道而凶残的灵术，他认出了这个缠了他们北方魔族数百年的噩梦女人。
她这时脚一跺地面，滩涂上的水分冻结，而魔族们钻出的那个洞里的海水被冰封，剩下的魔族被困在冰牢里，外面的魔族进不来，里面的魔兽出不去。
“是你，是你！”为首的魔族长官发出嘶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冲天的火炮再次如雨点般砸下，直接把这只魔族的作战部队打了个七零八落。这时梁洛夫才赶来，他坐在战车上，手中军旗挥下，炮声震天。
庄宁手指战场，冷然道：“破。”
恐怖的冰风暴席卷而至，冻结了魔族身上的海水。这时战场的另一边，玄之炽火滔天而来，一冰一火，一冷一热，居然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把魔族士兵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姜阴瑞颐赶马过来：“师傅，我们增援路上遇到伏击，那巨虫好生恶心，打散了我们的增援部队，所以没能及时赶到！”
庄宁点头，她也预料道这只大虫子不会只在一个地方做窝，她道：“那虫洞你们怎么解决的？”
姜阴瑞颐道：“虽然那沙虫恶心，但是炮火威力更甚，来伏击的魔物也不多，已经丧命于炮火下。”
然后她还想了想，道：“那虫子似乎也不是活物，它负责遁地开洞，还装载魔兵，不过有个地方很畏火，我炽火一点上就爆炸了。”
这时梁洛夫赶上：“还好遇袭地不多，也就三个哨所发生敌情，现在都已平乱。一百年前你把那帮畜生打得断子绝孙，现在他们也打不了长线作战。”
庄宁却并没有得胜的喜悦，她依旧若有所思。这下梁洛夫紧张起来了：“庄大人，莫非——”
庄宁摆手：“也许也有可能我想多了，梁大人，去查看一下近海岸还有没有虫洞，那帮畜生居然想出道挖洞来偷袭。”
庄宁有点无奈道：“现在不但要做清道夫，还要做填埋工。”
姜阴瑞颐道：“不，师傅，我们可以把大堤挖深，直接打到基岩去。那沙虫再硬也不硬不过基岩。在大堤内修筑可供人通过的通道，沙虫想突破海防必然冲撞大堤，我们的人便能及时感应大堤异常从而支援。这可比天天去查看海岸方便多了。”
庄宁惊讶地看着她，然后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她拍拍姜阴瑞颐的脑袋：“好主意，不亏是我的乖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姜阴瑞颐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脸：“最近读《水经注》，突然想到的。”
这次敌袭带给庄宁最大的震撼还是那个虫子，那玩意外皮寒光闪闪，看着也不像苍昊自己养的小爬虫，倒更像一种机械。
庄宁突然想起梁洛夫提到的“近海泥软地湿”，挖隧道导致海水倒灌，所以滩涂泥比往日更软更咸，寸草不生。恐怕魔族那帮畜生已经很早就开始在大堤底下挖隧道的计划了。
而且他们会爆炸，这不禁让庄宁想到一个东西。
庄宁眼皮直跳，不对啊，外海那帮茹毛饮血的畜生也会制造机关了？
庄宁一把抓住想要离开的姜阴瑞颐：“你说的那个虫子，是怎么爆炸的？”
姜阴瑞颐比划一下：“在那个虫子的头颈处，有一个金色的小门，我把炽火往里面灌注，结果那虫子就炸得身首分离。”
庄宁抓紧了她的肩膀：“爆炸的火焰是不是红中带黑，紫烟袅袅？”
姜阴瑞颐大惊：“是的，师傅，你是如何知道的？！”这时她又看到了庄宁难看的表情，于是立刻收敛神色：“怎么了？”
庄宁慢慢地摇头，道：“我去上报长老院，你和梁洛夫不要把这件事外传。”
外海，北方群岛。
这是北方陆地魔族最后的生存之地。
千百年前外海就真的只是汪洋大海。后来魔族被驱赶于此，于是陆地魔族填海造陆，在外海形成了一簇簇串联的群岛。北方群岛就是北方魔族群聚之地，与此同理的还有南方群岛，东方群岛和西方群岛。
苍昊狗头人身，他一条胳膊已经萎缩，另外完整的一条胳膊背在身后，听着主帅离旭汇报战果。
听到“庄宁”二字时，他的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旋即变成明显的愤恨。
这次的作战行动失败没什么好说的，他本来就不指望这次小小的偷袭有什么用。但眼下他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他道：“庄宁怎么回来了？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居然没一个知晓这消息的？”
“恐怕是偷偷回来的，长老院没有下书给梁洛夫，而探子无法进入军队，所以我们无法从明面上知道她的回归。”
苍昊冷笑：“一群窝囊废物，若是军方有意隐瞒，那我们派出去的探子不就是饭桶，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要你们何用！”
离旭额角冷汗都下来了：“是……末将会派人监督的。”
苍昊转过身去看墙上的地图：“已探明的石脂矿藏有多少？”
“回大王，天佑我族，北方外海已经探明的石脂矿藏两百三十四亿吨，矿脉离地表近，开采非常方便。”
苍昊点头，欣慰道：“天佑我族。”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狠毒起来：“到时收复我族失土，指日可待。”
“大王，末将愚钝。明明我们魔族拥有不逊于神祇的灵能，那如今为什么要依仗于人类的机关术？”
苍昊突然转头，他表情狰狞，恶狠狠地瞪着离旭，离旭心中惊恐，冷汗都下来了：“末将知错！”
“你懂什么。”苍昊狞笑着：“就是当年这小小机关使吾族损失惨重，背离故土千万里。再强悍的魔兽魔族也是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抗火器金铁之力？”
他握住一块石头，然后松开，粉末从他手中滑下：“下去吧，再派几个有用的探子去。”
“你可知错？”
受了刑的身体耐不住久跪，庄宁感觉头晕目眩，全身冷汗涔涔，都把内衣浸透了：“知错。”
“错在哪？”
“错，错在莽撞天庭，质疑……天规。”庄宁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只是臣不明白，机关术乃利好千秋之大事，想要为江山社稷留下国之利器，以备将来魔族卷土重来之时，何错之有？”
“放肆！”一声厉喝，高台上的那个女子暴怒道：“机关术向来为天庭之所忌，国之利器，焉知不为国之凶器？”
“凶器，是对我姜阴氏而言，还是四族？还是……”庄宁吃力地抬头：“对天庭？”
台上的人倒吸一口冷气：“疯了，来人，将她拿下。大帅迹类疯糜，不知尊卑，下狱候审！”
身后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受刑的伤口裂开，失血的庄宁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但是她清楚地感觉身边跪了一个女人。
是姜阴珈乐，她在替庄宁求情。
尽管知道这个是回忆的梦，庄宁却还是想看清她的脸，她的侧脸与姜阴瑞颐居然如此相似。
中间说了什么，梦里也听不清了，庄宁只记得自己被姜阴珈乐拉起来，那个女人附在她耳边轻轻道：“师傅，和我走。没人能伤得了你，哪怕是王上。”
庄宁醒过来，深深叹气。
也许是活了太久的缘故，她已经不怎么做光怪陆离的梦，而全是她过去五百年的回忆。
四海合战之后，中洲总务司下令烧毁所有军用机关术的图纸，庄宁极力反对，甚至怒斥天庭——果不其然她下狱了。这个梦境是在她狱中受刑后，当时的姜阴族长，北洲女王，姜阴珈絮提审她的。
那时的庄宁还算年轻，一口怨气憋在心里冲撞了北洲王。许许多多的人为她求情，姜阴珈乐和姜阴珈絮是同一辈的人，她那时作为圣女能为庄宁说上点话，所以庄宁回牢以后也是不轻不重地挨了六十大鞭，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恢复回来。
要是换成现在的庄宁，她肯定会诚恳认错，然后在私底下想办法而不是去冲撞上级。过了这么多年她也终于“老”了，争那没用的义气和脾气，没用。
人总要意识到她的弱小，不是所有时候都能靠着自己改变。
“珈乐啊……是你的灵魂在提醒我吗？”庄宁扶额叹气。
姜阴珈乐是庄宁的学生，珈含的妹妹，瑞颐的母亲。她有着和沧祁归阑一样的野心和行动力，却没沧祁归阑的无情和自私。她是那么温柔又坚定，如同一株木棉，枯萎了也依旧挺立着。
“师傅，我扶你走吧，路有点远，你忍一下。”
那时的庄宁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袖：“我只是不甘心，几十年来我们神洲子民的劳动成果就这么付之一炬，百年后，我们能留给子孙后代什么呢？”
姜阴珈乐笑了起来，她有着家族遗传的美貌，笑颜如花：“只要我们活得够久，就还有人记得这些。”
庄宁翻身起来，她拿过一支笔开始写给长老院的折子。
如果姜阴瑞颐没看错，那么她炸的是“巨虫”的能源装置，而且这能源是“石脂”。
石脂是深埋于地下的一种黑褐色并带有绿色荧光，具有特殊气味的粘稠性油状液体燃料。用它作为动力，可以驱使千斤重的器械，将巨鸢送上天空，使长蛟游弋于海洋。
当年四海合战，工造司匠人胡维光发现了这种燃料，相比于煤炭，每一公斤的石脂提供的能量更多，还更便于运输存储，价值巨大。靠着在大地上行驶的“长龙车”，将“石脂”运往各地，支援着各地的战争。
但是四海合战后，总务司烧毁机关图纸，囚禁了匠人，最终以“石脂”为动力的机关器械消失于历史长河，现在的普通人压根不知道“石脂”。
好在庄宁还记得，只要她记得，这些东西就不算失传。
“以石脂为动力的器械若是在魔族大规模推广开来，必将成为我族边防大患。臣恐甚，还望各位长老见时知几，尽快解除禁制，开放民智，重启石脂机关。”
她眯起眼睛看向海岸，沙滩上已经聚满了黑漆漆的魔兽。
外海聚集的魔兽基本上都是生了灵知的，许多为了作战方便也化成了人形。最前排的魔兽一个个连在一起，用身上长出的皮甲组成最坚实的堡垒。
庄宁喝道：“放！”
炮弹如雨点一样砸在海岸上，连弩发射的火镝箭尖啸而过。魔兽再坚强也血肉之躯，很快前排魔兽被火器打得血肉横飞。
庄宁却皱起眉头。
这帮魔兽看似来势汹汹，但是只做前排防守，后排灵能攻击都没有。庄宁意识到这次是佯攻，但是她却意识到另一个更恐怖的问题。
佯攻是为了什么？
北海大堤有六个哨所，基本上覆盖了北海的所有海岸，每隔十里一个大炮口和四个连弩口。若发生敌情，士兵们便在大炮口里装填火药，连弩上装上火镝箭，炮火连天，炸在海岸上，那帮魔兽再肉也得削一层皮。强攻很难，佯攻更加不明所以。
庄宁神色冷凝：“加大火力！”
怎么说也得留几个下来，但是她不清楚魔兽的真正目的，庄宁命令各个哨所保持通讯，一有消息立刻上报。
“梁洛夫怎么他娘的还不来。”庄宁有点窝火的心想。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恐怖的爆炸声，庄宁转头，脸色大变。
大堤后方居然出现了一条银光闪闪的巨虫，它腾地冒出沙滩，把在沙滩上的士兵撞飞，然后又缓缓缩回去。然后它打通出的地洞里涌出大量魔族士兵，他们狞笑着撕咬着增援来的士兵，残肢断臂乱飞，武器火药连环炸开。
这时海岸上的魔兽也突然发起猛攻，强化的厄灵和简陋的炸药齐齐投来，轰得整个北海大堤震颤不已。
庄宁命令大堤上的士兵继续打击，然后带领另外一支战斗小队立刻驾马向后方敌袭处奔去。
魔兽狞笑着甩掉围拢而来的人群，他们咧开大嘴，朝庄宁所在的小队奔袭而来。
庄宁挥手，身后的骑兵就举起火铳——这种铳体型虽然小巧，但是杀伤力非常，每颗火铳弹里装了数十枚铁砂片，一旦开膛，火铳弹发射出去就是自动炸开成几十枚威力巨大的铁砂片，打旋着钻入魔兽身体，是近战单兵之王。
“从地下来的？”庄宁注意到魔族们身上挂着的海带和滴下的海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出现。
身后的士兵开炮，她绕道魔族士兵侧翼，而她本人借助内力轻功，从马上一跃而起，躲开了霰弹的杀伤范围。她掐诀念咒，魔族士兵身上的海水冻结。为首的那个魔族长官惊恐地瞪大眼睛：“这是，这是……”
“好久不见。”庄宁把头盔拿下，露出一个戾气的笑容：“不知苍昊的胳膊好了没？”
刚才庄宁一直在魔族士兵的较远处，加上戴了头盔，所以那帮入侵的畜生没有认出她来很正常。但是这独有的冰之灵能已经变成了魔族士兵们刻入骨髓的恐惧。即使为首的长官没有看清她的脸，但光靠这霸道而凶残的灵术，他认出了这个缠了他们北方魔族数百年的噩梦女人。
她这时脚一跺地面，滩涂上的水分冻结，而魔族们钻出的那个洞里的海水被冰封，剩下的魔族被困在冰牢里，外面的魔族进不来，里面的魔兽出不去。
“是你，是你！”为首的魔族长官发出嘶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冲天的火炮再次如雨点般砸下，直接把这只魔族的作战部队打了个七零八落。这时梁洛夫才赶来，他坐在战车上，手中军旗挥下，炮声震天。
庄宁手指战场，冷然道：“破。”
恐怖的冰风暴席卷而至，冻结了魔族身上的海水。这时战场的另一边，玄之炽火滔天而来，一冰一火，一冷一热，居然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把魔族士兵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姜阴瑞颐赶马过来：“师傅，我们增援路上遇到伏击，那巨虫好生恶心，打散了我们的增援部队，所以没能及时赶到！”
庄宁点头，她也预料道这只大虫子不会只在一个地方做窝，她道：“那虫洞你们怎么解决的？”
姜阴瑞颐道：“虽然那沙虫恶心，但是炮火威力更甚，来伏击的魔物也不多，已经丧命于炮火下。”
然后她还想了想，道：“那虫子似乎也不是活物，它负责遁地开洞，还装载魔兵，不过有个地方很畏火，我炽火一点上就爆炸了。”
这时梁洛夫赶上：“还好遇袭地不多，也就三个哨所发生敌情，现在都已平乱。一百年前你把那帮畜生打得断子绝孙，现在他们也打不了长线作战。”
庄宁却并没有得胜的喜悦，她依旧若有所思。这下梁洛夫紧张起来了：“庄大人，莫非——”
庄宁摆手：“也许也有可能我想多了，梁大人，去查看一下近海岸还有没有虫洞，那帮畜生居然想出道挖洞来偷袭。”
庄宁有点无奈道：“现在不但要做清道夫，还要做填埋工。”
姜阴瑞颐道：“不，师傅，我们可以把大堤挖深，直接打到基岩去。那沙虫再硬也不硬不过基岩。在大堤内修筑可供人通过的通道，沙虫想突破海防必然冲撞大堤，我们的人便能及时感应大堤异常从而支援。这可比天天去查看海岸方便多了。”
庄宁惊讶地看着她，然后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她拍拍姜阴瑞颐的脑袋：“好主意，不亏是我的乖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姜阴瑞颐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脸：“最近读《水经注》，突然想到的。”
这次敌袭带给庄宁最大的震撼还是那个虫子，那玩意外皮寒光闪闪，看着也不像苍昊自己养的小爬虫，倒更像一种机械。
庄宁突然想起梁洛夫提到的“近海泥软地湿”，挖隧道导致海水倒灌，所以滩涂泥比往日更软更咸，寸草不生。恐怕魔族那帮畜生已经很早就开始在大堤底下挖隧道的计划了。
而且他们会爆炸，这不禁让庄宁想到一个东西。
庄宁眼皮直跳，不对啊，外海那帮茹毛饮血的畜生也会制造机关了？
庄宁一把抓住想要离开的姜阴瑞颐：“你说的那个虫子，是怎么爆炸的？”
姜阴瑞颐比划一下：“在那个虫子的头颈处，有一个金色的小门，我把炽火往里面灌注，结果那虫子就炸得身首分离。”
庄宁抓紧了她的肩膀：“爆炸的火焰是不是红中带黑，紫烟袅袅？”
姜阴瑞颐大惊：“是的，师傅，你是如何知道的？！”这时她又看到了庄宁难看的表情，于是立刻收敛神色：“怎么了？”
庄宁慢慢地摇头，道：“我去上报长老院，你和梁洛夫不要把这件事外传。”
外海，北方群岛。
这是北方陆地魔族最后的生存之地。
千百年前外海就真的只是汪洋大海。后来魔族被驱赶于此，于是陆地魔族填海造陆，在外海形成了一簇簇串联的群岛。北方群岛就是北方魔族群聚之地，与此同理的还有南方群岛，东方群岛和西方群岛。
苍昊狗头人身，他一条胳膊已经萎缩，另外完整的一条胳膊背在身后，听着主帅离旭汇报战果。
听到“庄宁”二字时，他的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旋即变成明显的愤恨。
这次的作战行动失败没什么好说的，他本来就不指望这次小小的偷袭有什么用。但眼下他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他道：“庄宁怎么回来了？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居然没一个知晓这消息的？”
“恐怕是偷偷回来的，长老院没有下书给梁洛夫，而探子无法进入军队，所以我们无法从明面上知道她的回归。”
苍昊冷笑：“一群窝囊废物，若是军方有意隐瞒，那我们派出去的探子不就是饭桶，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要你们何用！”
离旭额角冷汗都下来了：“是……末将会派人监督的。”
苍昊转过身去看墙上的地图：“已探明的石脂矿藏有多少？”
“回大王，天佑我族，北方外海已经探明的石脂矿藏两百三十四亿吨，矿脉离地表近，开采非常方便。”
苍昊点头，欣慰道：“天佑我族。”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狠毒起来：“到时收复我族失土，指日可待。”
“大王，末将愚钝。明明我们魔族拥有不逊于神祇的灵能，那如今为什么要依仗于人类的机关术？”
苍昊突然转头，他表情狰狞，恶狠狠地瞪着离旭，离旭心中惊恐，冷汗都下来了：“末将知错！”
“你懂什么。”苍昊狞笑着：“就是当年这小小机关使吾族损失惨重，背离故土千万里。再强悍的魔兽魔族也是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抗火器金铁之力？”
他握住一块石头，然后松开，粉末从他手中滑下：“下去吧，再派几个有用的探子去。”
“你可知错？”
受了刑的身体耐不住久跪，庄宁感觉头晕目眩，全身冷汗涔涔，都把内衣浸透了：“知错。”
“错在哪？”
“错，错在莽撞天庭，质疑……天规。”庄宁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只是臣不明白，机关术乃利好千秋之大事，想要为江山社稷留下国之利器，以备将来魔族卷土重来之时，何错之有？”
“放肆！”一声厉喝，高台上的那个女子暴怒道：“机关术向来为天庭之所忌，国之利器，焉知不为国之凶器？”
“凶器，是对我姜阴氏而言，还是四族？还是……”庄宁吃力地抬头：“对天庭？”
台上的人倒吸一口冷气：“疯了，来人，将她拿下。大帅迹类疯糜，不知尊卑，下狱候审！”
身后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受刑的伤口裂开，失血的庄宁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但是她清楚地感觉身边跪了一个女人。
是姜阴珈乐，她在替庄宁求情。
尽管知道这个是回忆的梦，庄宁却还是想看清她的脸，她的侧脸与姜阴瑞颐居然如此相似。
中间说了什么，梦里也听不清了，庄宁只记得自己被姜阴珈乐拉起来，那个女人附在她耳边轻轻道：“师傅，和我走。没人能伤得了你，哪怕是王上。”
庄宁醒过来，深深叹气。
也许是活了太久的缘故，她已经不怎么做光怪陆离的梦，而全是她过去五百年的回忆。
四海合战之后，中洲总务司下令烧毁所有军用机关术的图纸，庄宁极力反对，甚至怒斥天庭——果不其然她下狱了。这个梦境是在她狱中受刑后，当时的姜阴族长，北洲女王，姜阴珈絮提审她的。
那时的庄宁还算年轻，一口怨气憋在心里冲撞了北洲王。许许多多的人为她求情，姜阴珈乐和姜阴珈絮是同一辈的人，她那时作为圣女能为庄宁说上点话，所以庄宁回牢以后也是不轻不重地挨了六十大鞭，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恢复回来。
要是换成现在的庄宁，她肯定会诚恳认错，然后在私底下想办法而不是去冲撞上级。过了这么多年她也终于“老”了，争那没用的义气和脾气，没用。
人总要意识到她的弱小，不是所有时候都能靠着自己改变。
“珈乐啊……是你的灵魂在提醒我吗？”庄宁扶额叹气。
姜阴珈乐是庄宁的学生，珈含的妹妹，瑞颐的母亲。她有着和沧祁归阑一样的野心和行动力，却没沧祁归阑的无情和自私。她是那么温柔又坚定，如同一株木棉，枯萎了也依旧挺立着。
“师傅，我扶你走吧，路有点远，你忍一下。”
那时的庄宁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袖：“我只是不甘心，几十年来我们神洲子民的劳动成果就这么付之一炬，百年后，我们能留给子孙后代什么呢？”
姜阴珈乐笑了起来，她有着家族遗传的美貌，笑颜如花：“只要我们活得够久，就还有人记得这些。”
庄宁翻身起来，她拿过一支笔开始写给长老院的折子。
如果姜阴瑞颐没看错，那么她炸的是“巨虫”的能源装置，而且这能源是“石脂”。
石脂是深埋于地下的一种黑褐色并带有绿色荧光，具有特殊气味的粘稠性油状液体燃料。用它作为动力，可以驱使千斤重的器械，将巨鸢送上天空，使长蛟游弋于海洋。
当年四海合战，工造司匠人胡维光发现了这种燃料，相比于煤炭，每一公斤的石脂提供的能量更多，还更便于运输存储，价值巨大。靠着在大地上行驶的“长龙车”，将“石脂”运往各地，支援着各地的战争。
但是四海合战后，总务司烧毁机关图纸，囚禁了匠人，最终以“石脂”为动力的机关器械消失于历史长河，现在的普通人压根不知道“石脂”。
好在庄宁还记得，只要她记得，这些东西就不算失传。
“以石脂为动力的器械若是在魔族大规模推广开来，必将成为我族边防大患。臣恐甚，还望各位长老见时知几，尽快解除禁制，开放民智，重启石脂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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