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玉佩
还好这次沧祁令仪没让姜阴瑞颐太尴尬，她请了不少在中洲与她私交甚好的贵族。姜阴瑞颐也算避免了直面沧祁令尚的尴尬。
但是姜阴瑞颐总有一种他一直在看她的感觉。因为姜阴瑞颐做贼般悄悄瞧一眼沧祁令尚，总能对上他的目光。
清俊的少年眉眼深邃精致，仔细看都是一种挑战。姜阴瑞颐心乱如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家宴完毕，客人们参观游赏沧祁行宫。姜阴瑞颐对欣赏美景没什么兴趣，她躲到亭子里，抱臂看着远处的客人们。
“姜阴小姐不上去搭话吗？”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姜阴瑞颐一惊，转头，看见之前还在和姐姐聊天的少年现在在她身后。
少年的脸在夜色下都是那么苍白，大病初愈的他倦容很深：“谢谢你。”
姜阴瑞颐：“哈……哈！不用不用，应该的，我应该的！”
姜阴瑞颐恨不得结束这个话题就逃之夭夭。但是沧祁令尚明显不打算放过她：“是我让姜阴小姐感到紧张吗？不必如此，我并非有求于你，也不会以沧祁嫡内的身份与你相处，姜阴小姐放心。”
姜阴瑞颐满脸通红：“不不不，公子言重了……我……我也不是压力大，只是，只是——”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啊，怎么办？
沧祁令尚静静地看着她。他仪态很好，即使伫立在那也像一笔修长的青竹，郁郁葱葱，风吹不折。
沧祁令尚突然笑了起来：“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姜阴小姐从容呢？姜阴小姐如此紧张，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想听听小姐你的意见。”
他笑起来真的很美，在水色的月光下是如此隽永动人，姜阴瑞颐心跳落了一拍，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多年前在大荒时你救了我，这次在中平校场，还是你救了我。”沧祁令尚上前一步，他个子很高，看姜阴瑞颐时还得低头，如小刷子一样的眼睫毛敛下，在眼窝处打了深厚的阴影：“我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候，都是你出现救了我。我欣赏并钦佩着你，姜阴小姐英勇磊落，是许多人渴望的清交素友，我在想，姜阴小姐是否也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姜阴瑞颐：“没事已经是朋友了！司木节那次我就把你当朋友了！”
沧祁令尚苦笑了一下：“其实我想更了解姜阴瑞颐小姐一点，不如说，我想以后能有更多接触姜阴瑞颐小姐的机会。不知道姜阴小姐的意向如何？”
姜阴瑞颐又不是傻子，沧祁令尚这么一说她就已经懂了人家真正的意思。她心跳如鼓，脸在发烧，恨不得赶紧跑出去降降温。
可姜阴瑞颐嘴上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她眼角余光观察到沧祁令仪就在附近，心里又想到自己和沧祁令尚的差距，本来灼热的心顿时凉了下去。
她是混血种，而沧祁令尚是纯血的神祇王族。先不谈论能不能成的问题，在神祇家族，地位低一级的王族只能“嫁”给高等级的王族，姜阴瑞颐要是真的和沧祁令尚成了，那么她在姜阴王室的弟弟和姨妈怎么办？而且姜阴瑞颐有自己在姜阴的跟基，让她嫁去沧祁，等于让她放弃之前的努力。
姜阴瑞颐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但是她语气还是温和的：“多谢沧祁公子垂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沧祁公子光风霁月，以文会友，而我不过一粗俗的武人，难有公子的文质。”
沧祁令尚心沉了下去，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姜阴小姐是有什么顾虑吗？”
姜阴瑞颐沉吟了一会，道：“不，只是我自觉惭愧，沧祁公子抬爱了。但是公子心思至纯，公主为人坦荡，姜阴某欣赏，愿为二人至交。”
沧祁令尚低垂下眼帘，然后抬起头微笑：“好。”
他笑得似乎有些勉强，但是又下定了某种决心。沧祁令尚走过来，把一个东西递向姜阴瑞颐：“这是沧祁氏的玉佩，若有难，你拿着这玉佩，沧祁王族会鼎力相助。”
姜阴瑞颐将信将疑地拿过玉佩。玉佩一拿到手上，就感受到了它主人的体温——也不知道沧祁令尚戴着它多久了。玉佩的形制也很小巧，是沧祁氏的家徽，里面刻着沧祁令尚的名字。
姜阴瑞颐虽然不懂赏玉，但是也能看出来这枚水色沁血心的玉佩肯定价值不菲。不过价值不菲也是相对的，对于他们高级王室成员这种玉佩也没那么贵重，沧祁令尚给她倒也不必拒绝。
姜阴瑞颐郑重地收下了。
但是暗处的沧祁令仪看见了一切。
晚宴结束后，沧祁令仪叫来了沧祁令尚：“你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沧祁令尚点头，在姐姐面前他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姐姐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沧祁令仪摇头：“我很难说。但是姜阴小姐脑中有主见心中有沟壑，你想要她，未必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她长年军旅生活，出身也比较低微，和我们风流雅致的沧祁氏大公子不一定合拍。”
沧祁令尚不太能理解：“有何不妥？她做她的，我行我的，有何冲突？”
沧祁令仪无奈一笑：“小家伙，一时的喜欢并不能长久，日后你们都没有了共同话题，那爱情还能持续得下去吗？”
“而且按照规矩，她的地位比你低，她只能嫁给你。姜阴瑞颐小姐个性十足，嫁作人妇未必合适，更何况，她在她现在那个位置上，能做出的事肯定比当王妃更多。”沧祁令仪轻声道：“你要为她考虑一下，她没有深厚的娘家根基，她嫁过来，你能保证她以后处处不被人制肘？”
“那我可以嫁过去。”沧祁令尚急着想开口，但是沧祁令仪却制止了他：“首先，你的血统地位比她高，你嫁给她，她必然承受的压力极大。而且你体弱多病，需要好生伺候，姜阴瑞颐长年在外，必然给不起你需要的陪伴照顾。”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沧祁令仪没有讲出来。
当时她目睹了全过程，沧祁令尚隐晦地告白时，姜阴瑞颐刚开始确实开心，但是她的表情很快镇定了下去。
沧祁令仪就明白，这个女孩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当沧祁令尚还是直来直往的少年心性时，可姜阴瑞颐已经考虑利害关系了。
没有同等的心智，必然结不出成熟的婚姻，沧祁令仪深深明白这一点。
她只是有点心疼姜阴瑞颐。在姜阴瑞颐这个年纪时的沧祁令仪也是个愣头青，刚被送到军队的她虽然能理解家族的意思，但是却一点也不想服从。
过早被削去锋芒的少女，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如果此时问姜阴瑞颐什么想法，她大概是没想法——什么懂事不懂事的，家族给她安排这差事养活她自己挣来名声，姜阴瑞颐还挺感激的。
风花雪月的事情到此为止了，姜阴瑞颐一回自己在中洲的套房，北海大营的同事询问中洲袭击的信件如雪花般飘来。
姜阴瑞颐挑出重要的几件进行详细回复，尤其是对庄宁，姜阴瑞颐向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红夫人并不是个情绪上头的人，恐怖袭击这种事情百害无一利，除了挑起矛盾没有任何好处，我不觉得这是红夫人的旨意，可是军部的大家似乎都误解了，师傅不被误导，守堤不出，莫要主动出击。”
最后一天要离开时，独眼女祭却派人来邀姜阴瑞颐，她对姜阴瑞颐说：“如果你在北海感觉有红夫人的势力威胁你，你就来到中洲，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姜阴瑞颐自动忽略了这个橄榄枝，她道：“这次恐怖袭击导致四十人受伤，三人死亡，很多人都说是红夫人不满东北洲的通讯断绝而领导的，可祭司您却并未发起任何针对魔兽的行动，是因为什么吗？”
独眼女祭笑了笑：“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这次行动并不是红夫人发起的。你的想法没错，只是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
“姜阴瑞颐，接下来的话，你不要外传，出了门，除了对你的师傅和我，这些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
独眼女祭道：“你师傅和你说过三百年前她为什么入狱吗？”
姜阴瑞颐瞪大眼睛：“她从来没和我提过！”
其实这事情姜阴瑞颐知道，但是具体原因不甚了解，因为庄宁明显对这种事情不快，姜阴瑞颐也不敢再问。
“四海合战结束，天庭下发规定，要求烧毁所有的机关图纸和兵工厂。”独眼女祭回忆起来似乎也很不快，嘴角下垂：“你师傅当然不满，人类进步的成果只能运用于军事已经受限极大，而这些好不容易的智慧结晶居然还要被摧毁。”
庄宁直接进入中洲王庭，对着建木神迹破口大骂，然后果不其然被抓了。当时的北洲王姜阴珈絮勃然大怒，直接把庄宁押送北洲下狱了。
姜阴瑞颐头疼地揉耳朵：“我师傅年轻时居然这么猛。”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发这么大的脾气。”独眼女祭道：“其实你师傅很心痛。虽然我们努力地去补救，但是还是很多东西都被毁了。”
“在四海合战之前我和你师傅成立了一个地下组织，叫微光。这个组织致力于保留人类的任何智慧成果，然后在神洲紧急时倾巢出动。”独眼女祭转过身来，抓住姜阴瑞颐的手：“天上之人一直看不得我们神洲大力发展。姜阴瑞颐你知道吗，在神明没有到来之前，我们神洲就已经是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了，可他们来了，一切都毁了。”
姜阴瑞颐瞪大了眼睛，她失声道：“神明是外来的？”
独眼女祭点头，她走过来，一指头点在姜阴瑞颐眉心间。画面如水潮席卷而来。
她看见了一面会移动的壁画，壁画上的人们隐隐绰绰，围拢在一个白色巨人身边，似乎在庆祝祂的到来。一棵通天大树拔地而起，树下人类和那些小怪物们伸出双臂欢呼，白色的巨人站在云端，伸出双臂似乎在呼号着什么。
红色的雨水从天上落下，有些小人被雨水淋后，浑身长出密密的花纹，这些小人似乎成为了领袖，他们站在高台下对下面的小人发号施令。
小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他们有了工厂，有了奇奇怪怪的各种机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一个女性的小人被一群人密密麻麻地围住，一只白色的大手在女性小人的上分拨开云雾，一只巨大的眼睛在观望着。
白色的巨人顺树而下，他们脚踏魔兽手捏人类，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然后人类纷纷举起火把，扔向了那棵参天大树。他们倾尽全力，将巨树拦腰折断。没来得及回到天上的巨人轰然倒地，它的血液流成弯曲的河流，魔兽吮着血液，他们便发疯了一样攻击人类，自此，整片大陆血流成河，赤地千里，战乱不休，多少人类辉煌的文明毁于其中。
一座座被摧毁的遗迹闪过，可以依稀见到曾经辉煌的痕迹。象征着人类智慧的工厂和城市只剩残垣断壁，人类一瞬间倒退回了百年前。
接着一部分人跪在地上像是祈求神的原谅，然后红色的雨水再次降下，这次是更多的人都获得了这种力量。
他们慢慢集结成一个个家族，统领着人类向魔族开战。
独眼女祭：“现在时间紧张我不方便和你多说，回了北海你师傅会告诉你更多。我只是想告诉你，不依赖于神明，我们人类也可以过得很好。如今他们又想摧毁我们的文明，这次恐怖袭击就是证明，他们想挑起我们和红夫人之间的矛盾，如果要是中洲总部的军部中了他们计划，我们此时真的就和红夫人开展正面战争，四海合战，再次降临。”
这下，独眼女祭回答了姜阴瑞颐的第一个问题。
姜阴瑞颐：“我一直接受的教育告诉我，是神明赐予了我们生存的土地，向我们人类分享祂的力量，神祇王族也是因此诞生的……但如今……”
“我知道，尽管我心里有所猜想，但是真知道了真相时，我还是觉得可怕和难以置信。”独眼女祭轻声道：“所以我叫你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因为这事情传出去，别说天庭，神祇家族的人也会针对你——这件事情就相当于推翻了神祇王族的正统性。”
姜阴瑞颐沉默了许久：“这种事情你让我知道，是不是想让我加入微光？”
独眼女祭笑了：“你很聪明，不愧是庄宁重视的人。”
“你知道吗，庄宁一直不想把你拉入局中，可是现在危机到来，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独眼女祭握住姜阴瑞颐的手，一枚奇怪的印记浮现又消失在姜阴瑞颐的手心：“这就代表你正式加入微光了。”
红夫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城建规划图。
这时一个女卫尖锐的声音传来：“大人，中洲那边发生了恐怖袭击，校场的魔兽失控，粮仓爆炸，造成四十多人受伤三人死亡。”
红夫人蹙起眉头：“他们怀疑是我做的？”
“我们的线人说是的，但是中洲的军部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的边境防务如常。”
红夫人垂下手，嘴角微微下垂：“显然现在的人类不适宜开战，当然，我们也不适宜。”
在她眺望的远处，几台地虫机和推土机忙碌着，沙泥倒入大海，一个个连片的岛屿形成。
魔族的根据地在这些连绵的群岛上，缺乏战略纵深。红夫人在填海造陆，势必在神洲大陆之外，形成另外一片大陆。
她的计划时间是一百年，百年沧海桑田，足够形成一片不小的陆地。在扩建陆地时，红夫人也大力发展魔族的科技，争取百年之后一举击垮人类。
“不过我不相信人类会坐以待毙，他们中总是有清醒的人们。”红夫人道：“所以我们在抓紧发展自己时也不要忘了阻拦那些勇敢的人们。”
姜阴瑞颐皱起眉头看着北海工造所广场上一字排开的机械。
旁边人看她眉头都皱起来了，吓得声音都细了：“大人，有何不妥？”
顿了很久，姜阴瑞颐才终于道：“这些……是啥？我居然一个都看不懂！”
庄宁乐不可支：“你天天忙于军防事务，机关术落下了吧，看不懂很正常，靠着你立下的规矩，这帮人工作可卖力了。”
姬汝庚道：“那个是犁地机，烧进去煤炭，便能轰隆隆地开起来，比四头牛都猛！”
苏慧辛：“有用嘛，这玩意又没法拉去打仗。”
“耕战一体，有耕保战。”庄宁轻呵了一声：“打仗比的就是后勤，有生产力才有战斗力，懂吗？”
苏慧辛：“……”
姬汝庚倒也不在意，他转而去介绍另外一台：“这是我再改进的内燃机，烧煤效率……提升了3%？”
庄宁无奈：“他们魔族的地虫机的石脂内燃机，燃烧效率20%。而最高效率的煤炭内燃机利用率才12%。”
姬汝庚不满：“我们神洲也不产石脂啊！”
“我知道。”庄宁叹气：“所以北海至关重要，我甚至想过先把北方魔族打趴，夺取北海油田……但是就凭我神洲的海军，夺走了也守不住。”
神洲的海军缺乏远洋能力，近海守岸还好，一旦远洋作战，各种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首先就是没经验，神洲人住在神洲，神洲之外就是汪洋大海，远洋作战放以前压根没必要，自然没有人想过要训练海军。
其次就是技术，远洋部队需要大量的能源，但是目前神洲的技术水平压根做不出能支持远洋作战和运输后勤的船只。
然后就是通讯，远洋部队大量出海，怎么和后方联系？靠轻轻松松就能被石子打下来的信鸽吗？
姜阴瑞颐头都疼了：“我们这个压根不叫海军，只不过是在海上飘的水军罢了。”
庄宁道：“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红夫人那边也不好过，首先他们缺乏战略纵深，一旦打过去，她们退无可退；而且技术起步比我们晚，真的和各个边境大营打起来，未必能赢。”
“红夫人和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一段时间不要打，准备好了，再打。”姜阴瑞颐冷笑一声：“不过有些人可没这么想呢！”
天庭的人巴不得魔兽和人类开火，打得两败俱伤才好，中洲的恐怖袭击就证明了。
要御外敌，也防内贼。
“好在，我们有的是时间，长达百年的时间内，只要我做主，所有的事情都能一镜到底地达成。”姜阴瑞颐把玩着沧祁令尚送她的玉佩，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这也算长生赐予的礼物吧！”
但是姜阴瑞颐总有一种他一直在看她的感觉。因为姜阴瑞颐做贼般悄悄瞧一眼沧祁令尚，总能对上他的目光。
清俊的少年眉眼深邃精致，仔细看都是一种挑战。姜阴瑞颐心乱如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家宴完毕，客人们参观游赏沧祁行宫。姜阴瑞颐对欣赏美景没什么兴趣，她躲到亭子里，抱臂看着远处的客人们。
“姜阴小姐不上去搭话吗？”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姜阴瑞颐一惊，转头，看见之前还在和姐姐聊天的少年现在在她身后。
少年的脸在夜色下都是那么苍白，大病初愈的他倦容很深：“谢谢你。”
姜阴瑞颐：“哈……哈！不用不用，应该的，我应该的！”
姜阴瑞颐恨不得结束这个话题就逃之夭夭。但是沧祁令尚明显不打算放过她：“是我让姜阴小姐感到紧张吗？不必如此，我并非有求于你，也不会以沧祁嫡内的身份与你相处，姜阴小姐放心。”
姜阴瑞颐满脸通红：“不不不，公子言重了……我……我也不是压力大，只是，只是——”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啊，怎么办？
沧祁令尚静静地看着她。他仪态很好，即使伫立在那也像一笔修长的青竹，郁郁葱葱，风吹不折。
沧祁令尚突然笑了起来：“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姜阴小姐从容呢？姜阴小姐如此紧张，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想听听小姐你的意见。”
他笑起来真的很美，在水色的月光下是如此隽永动人，姜阴瑞颐心跳落了一拍，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多年前在大荒时你救了我，这次在中平校场，还是你救了我。”沧祁令尚上前一步，他个子很高，看姜阴瑞颐时还得低头，如小刷子一样的眼睫毛敛下，在眼窝处打了深厚的阴影：“我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候，都是你出现救了我。我欣赏并钦佩着你，姜阴小姐英勇磊落，是许多人渴望的清交素友，我在想，姜阴小姐是否也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姜阴瑞颐：“没事已经是朋友了！司木节那次我就把你当朋友了！”
沧祁令尚苦笑了一下：“其实我想更了解姜阴瑞颐小姐一点，不如说，我想以后能有更多接触姜阴瑞颐小姐的机会。不知道姜阴小姐的意向如何？”
姜阴瑞颐又不是傻子，沧祁令尚这么一说她就已经懂了人家真正的意思。她心跳如鼓，脸在发烧，恨不得赶紧跑出去降降温。
可姜阴瑞颐嘴上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她眼角余光观察到沧祁令仪就在附近，心里又想到自己和沧祁令尚的差距，本来灼热的心顿时凉了下去。
她是混血种，而沧祁令尚是纯血的神祇王族。先不谈论能不能成的问题，在神祇家族，地位低一级的王族只能“嫁”给高等级的王族，姜阴瑞颐要是真的和沧祁令尚成了，那么她在姜阴王室的弟弟和姨妈怎么办？而且姜阴瑞颐有自己在姜阴的跟基，让她嫁去沧祁，等于让她放弃之前的努力。
姜阴瑞颐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但是她语气还是温和的：“多谢沧祁公子垂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沧祁公子光风霁月，以文会友，而我不过一粗俗的武人，难有公子的文质。”
沧祁令尚心沉了下去，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姜阴小姐是有什么顾虑吗？”
姜阴瑞颐沉吟了一会，道：“不，只是我自觉惭愧，沧祁公子抬爱了。但是公子心思至纯，公主为人坦荡，姜阴某欣赏，愿为二人至交。”
沧祁令尚低垂下眼帘，然后抬起头微笑：“好。”
他笑得似乎有些勉强，但是又下定了某种决心。沧祁令尚走过来，把一个东西递向姜阴瑞颐：“这是沧祁氏的玉佩，若有难，你拿着这玉佩，沧祁王族会鼎力相助。”
姜阴瑞颐将信将疑地拿过玉佩。玉佩一拿到手上，就感受到了它主人的体温——也不知道沧祁令尚戴着它多久了。玉佩的形制也很小巧，是沧祁氏的家徽，里面刻着沧祁令尚的名字。
姜阴瑞颐虽然不懂赏玉，但是也能看出来这枚水色沁血心的玉佩肯定价值不菲。不过价值不菲也是相对的，对于他们高级王室成员这种玉佩也没那么贵重，沧祁令尚给她倒也不必拒绝。
姜阴瑞颐郑重地收下了。
但是暗处的沧祁令仪看见了一切。
晚宴结束后，沧祁令仪叫来了沧祁令尚：“你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沧祁令尚点头，在姐姐面前他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姐姐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沧祁令仪摇头：“我很难说。但是姜阴小姐脑中有主见心中有沟壑，你想要她，未必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她长年军旅生活，出身也比较低微，和我们风流雅致的沧祁氏大公子不一定合拍。”
沧祁令尚不太能理解：“有何不妥？她做她的，我行我的，有何冲突？”
沧祁令仪无奈一笑：“小家伙，一时的喜欢并不能长久，日后你们都没有了共同话题，那爱情还能持续得下去吗？”
“而且按照规矩，她的地位比你低，她只能嫁给你。姜阴瑞颐小姐个性十足，嫁作人妇未必合适，更何况，她在她现在那个位置上，能做出的事肯定比当王妃更多。”沧祁令仪轻声道：“你要为她考虑一下，她没有深厚的娘家根基，她嫁过来，你能保证她以后处处不被人制肘？”
“那我可以嫁过去。”沧祁令尚急着想开口，但是沧祁令仪却制止了他：“首先，你的血统地位比她高，你嫁给她，她必然承受的压力极大。而且你体弱多病，需要好生伺候，姜阴瑞颐长年在外，必然给不起你需要的陪伴照顾。”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沧祁令仪没有讲出来。
当时她目睹了全过程，沧祁令尚隐晦地告白时，姜阴瑞颐刚开始确实开心，但是她的表情很快镇定了下去。
沧祁令仪就明白，这个女孩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当沧祁令尚还是直来直往的少年心性时，可姜阴瑞颐已经考虑利害关系了。
没有同等的心智，必然结不出成熟的婚姻，沧祁令仪深深明白这一点。
她只是有点心疼姜阴瑞颐。在姜阴瑞颐这个年纪时的沧祁令仪也是个愣头青，刚被送到军队的她虽然能理解家族的意思，但是却一点也不想服从。
过早被削去锋芒的少女，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如果此时问姜阴瑞颐什么想法，她大概是没想法——什么懂事不懂事的，家族给她安排这差事养活她自己挣来名声，姜阴瑞颐还挺感激的。
风花雪月的事情到此为止了，姜阴瑞颐一回自己在中洲的套房，北海大营的同事询问中洲袭击的信件如雪花般飘来。
姜阴瑞颐挑出重要的几件进行详细回复，尤其是对庄宁，姜阴瑞颐向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红夫人并不是个情绪上头的人，恐怖袭击这种事情百害无一利，除了挑起矛盾没有任何好处，我不觉得这是红夫人的旨意，可是军部的大家似乎都误解了，师傅不被误导，守堤不出，莫要主动出击。”
最后一天要离开时，独眼女祭却派人来邀姜阴瑞颐，她对姜阴瑞颐说：“如果你在北海感觉有红夫人的势力威胁你，你就来到中洲，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姜阴瑞颐自动忽略了这个橄榄枝，她道：“这次恐怖袭击导致四十人受伤，三人死亡，很多人都说是红夫人不满东北洲的通讯断绝而领导的，可祭司您却并未发起任何针对魔兽的行动，是因为什么吗？”
独眼女祭笑了笑：“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这次行动并不是红夫人发起的。你的想法没错，只是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
“姜阴瑞颐，接下来的话，你不要外传，出了门，除了对你的师傅和我，这些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
独眼女祭道：“你师傅和你说过三百年前她为什么入狱吗？”
姜阴瑞颐瞪大眼睛：“她从来没和我提过！”
其实这事情姜阴瑞颐知道，但是具体原因不甚了解，因为庄宁明显对这种事情不快，姜阴瑞颐也不敢再问。
“四海合战结束，天庭下发规定，要求烧毁所有的机关图纸和兵工厂。”独眼女祭回忆起来似乎也很不快，嘴角下垂：“你师傅当然不满，人类进步的成果只能运用于军事已经受限极大，而这些好不容易的智慧结晶居然还要被摧毁。”
庄宁直接进入中洲王庭，对着建木神迹破口大骂，然后果不其然被抓了。当时的北洲王姜阴珈絮勃然大怒，直接把庄宁押送北洲下狱了。
姜阴瑞颐头疼地揉耳朵：“我师傅年轻时居然这么猛。”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发这么大的脾气。”独眼女祭道：“其实你师傅很心痛。虽然我们努力地去补救，但是还是很多东西都被毁了。”
“在四海合战之前我和你师傅成立了一个地下组织，叫微光。这个组织致力于保留人类的任何智慧成果，然后在神洲紧急时倾巢出动。”独眼女祭转过身来，抓住姜阴瑞颐的手：“天上之人一直看不得我们神洲大力发展。姜阴瑞颐你知道吗，在神明没有到来之前，我们神洲就已经是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了，可他们来了，一切都毁了。”
姜阴瑞颐瞪大了眼睛，她失声道：“神明是外来的？”
独眼女祭点头，她走过来，一指头点在姜阴瑞颐眉心间。画面如水潮席卷而来。
她看见了一面会移动的壁画，壁画上的人们隐隐绰绰，围拢在一个白色巨人身边，似乎在庆祝祂的到来。一棵通天大树拔地而起，树下人类和那些小怪物们伸出双臂欢呼，白色的巨人站在云端，伸出双臂似乎在呼号着什么。
红色的雨水从天上落下，有些小人被雨水淋后，浑身长出密密的花纹，这些小人似乎成为了领袖，他们站在高台下对下面的小人发号施令。
小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他们有了工厂，有了奇奇怪怪的各种机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一个女性的小人被一群人密密麻麻地围住，一只白色的大手在女性小人的上分拨开云雾，一只巨大的眼睛在观望着。
白色的巨人顺树而下，他们脚踏魔兽手捏人类，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然后人类纷纷举起火把，扔向了那棵参天大树。他们倾尽全力，将巨树拦腰折断。没来得及回到天上的巨人轰然倒地，它的血液流成弯曲的河流，魔兽吮着血液，他们便发疯了一样攻击人类，自此，整片大陆血流成河，赤地千里，战乱不休，多少人类辉煌的文明毁于其中。
一座座被摧毁的遗迹闪过，可以依稀见到曾经辉煌的痕迹。象征着人类智慧的工厂和城市只剩残垣断壁，人类一瞬间倒退回了百年前。
接着一部分人跪在地上像是祈求神的原谅，然后红色的雨水再次降下，这次是更多的人都获得了这种力量。
他们慢慢集结成一个个家族，统领着人类向魔族开战。
独眼女祭：“现在时间紧张我不方便和你多说，回了北海你师傅会告诉你更多。我只是想告诉你，不依赖于神明，我们人类也可以过得很好。如今他们又想摧毁我们的文明，这次恐怖袭击就是证明，他们想挑起我们和红夫人之间的矛盾，如果要是中洲总部的军部中了他们计划，我们此时真的就和红夫人开展正面战争，四海合战，再次降临。”
这下，独眼女祭回答了姜阴瑞颐的第一个问题。
姜阴瑞颐：“我一直接受的教育告诉我，是神明赐予了我们生存的土地，向我们人类分享祂的力量，神祇王族也是因此诞生的……但如今……”
“我知道，尽管我心里有所猜想，但是真知道了真相时，我还是觉得可怕和难以置信。”独眼女祭轻声道：“所以我叫你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因为这事情传出去，别说天庭，神祇家族的人也会针对你——这件事情就相当于推翻了神祇王族的正统性。”
姜阴瑞颐沉默了许久：“这种事情你让我知道，是不是想让我加入微光？”
独眼女祭笑了：“你很聪明，不愧是庄宁重视的人。”
“你知道吗，庄宁一直不想把你拉入局中，可是现在危机到来，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独眼女祭握住姜阴瑞颐的手，一枚奇怪的印记浮现又消失在姜阴瑞颐的手心：“这就代表你正式加入微光了。”
红夫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城建规划图。
这时一个女卫尖锐的声音传来：“大人，中洲那边发生了恐怖袭击，校场的魔兽失控，粮仓爆炸，造成四十多人受伤三人死亡。”
红夫人蹙起眉头：“他们怀疑是我做的？”
“我们的线人说是的，但是中洲的军部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的边境防务如常。”
红夫人垂下手，嘴角微微下垂：“显然现在的人类不适宜开战，当然，我们也不适宜。”
在她眺望的远处，几台地虫机和推土机忙碌着，沙泥倒入大海，一个个连片的岛屿形成。
魔族的根据地在这些连绵的群岛上，缺乏战略纵深。红夫人在填海造陆，势必在神洲大陆之外，形成另外一片大陆。
她的计划时间是一百年，百年沧海桑田，足够形成一片不小的陆地。在扩建陆地时，红夫人也大力发展魔族的科技，争取百年之后一举击垮人类。
“不过我不相信人类会坐以待毙，他们中总是有清醒的人们。”红夫人道：“所以我们在抓紧发展自己时也不要忘了阻拦那些勇敢的人们。”
姜阴瑞颐皱起眉头看着北海工造所广场上一字排开的机械。
旁边人看她眉头都皱起来了，吓得声音都细了：“大人，有何不妥？”
顿了很久，姜阴瑞颐才终于道：“这些……是啥？我居然一个都看不懂！”
庄宁乐不可支：“你天天忙于军防事务，机关术落下了吧，看不懂很正常，靠着你立下的规矩，这帮人工作可卖力了。”
姬汝庚道：“那个是犁地机，烧进去煤炭，便能轰隆隆地开起来，比四头牛都猛！”
苏慧辛：“有用嘛，这玩意又没法拉去打仗。”
“耕战一体，有耕保战。”庄宁轻呵了一声：“打仗比的就是后勤，有生产力才有战斗力，懂吗？”
苏慧辛：“……”
姬汝庚倒也不在意，他转而去介绍另外一台：“这是我再改进的内燃机，烧煤效率……提升了3%？”
庄宁无奈：“他们魔族的地虫机的石脂内燃机，燃烧效率20%。而最高效率的煤炭内燃机利用率才12%。”
姬汝庚不满：“我们神洲也不产石脂啊！”
“我知道。”庄宁叹气：“所以北海至关重要，我甚至想过先把北方魔族打趴，夺取北海油田……但是就凭我神洲的海军，夺走了也守不住。”
神洲的海军缺乏远洋能力，近海守岸还好，一旦远洋作战，各种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首先就是没经验，神洲人住在神洲，神洲之外就是汪洋大海，远洋作战放以前压根没必要，自然没有人想过要训练海军。
其次就是技术，远洋部队需要大量的能源，但是目前神洲的技术水平压根做不出能支持远洋作战和运输后勤的船只。
然后就是通讯，远洋部队大量出海，怎么和后方联系？靠轻轻松松就能被石子打下来的信鸽吗？
姜阴瑞颐头都疼了：“我们这个压根不叫海军，只不过是在海上飘的水军罢了。”
庄宁道：“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红夫人那边也不好过，首先他们缺乏战略纵深，一旦打过去，她们退无可退；而且技术起步比我们晚，真的和各个边境大营打起来，未必能赢。”
“红夫人和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一段时间不要打，准备好了，再打。”姜阴瑞颐冷笑一声：“不过有些人可没这么想呢！”
天庭的人巴不得魔兽和人类开火，打得两败俱伤才好，中洲的恐怖袭击就证明了。
要御外敌，也防内贼。
“好在，我们有的是时间，长达百年的时间内，只要我做主，所有的事情都能一镜到底地达成。”姜阴瑞颐把玩着沧祁令尚送她的玉佩，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这也算长生赐予的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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