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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平乱

    姜阴瑞颐忍着往外冒的火气,马鞭用力一抽,马长嘶一声,更加用力跑了起来。

    其实这马也要到极限了,但是此时距离西珀还有很长一段路,姜阴瑞颐必须竭尽全力。

    中洲平京到西洲的首都滇中有一条极为宽广的官道。但是今年水患灾重,路上赈灾的官员和逃难的灾民络绎不绝,非常影响军队出行。

    而且更要命的是,整个西洲链接中洲的只有这一条官道!

    西洲本来就地势崎岖,适合修直道的地方少之又少。西洲王涂山宓又贪了不少工程款,导致其他能走的直道坑坑洼洼,放在北海这种工程绝对不过关,姜阴瑞颐非得亲自把负责这工程的工程师薅下来!

    姜阴瑞颐憋了满肚子的火气。由于路途遥远,等消息传过来时,西珀暴乱已经一天半了,刚刚又收到新消息,四个在游船上游玩的神祇王族失踪了,而且其中包括东洲王室的沧祁令尚。

    姜阴瑞颐知道这消息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过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东洲王室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沧祁令仪肯定也带领军队来援救了。

    等姜阴瑞颐来到西珀时,暴乱已经发生三天半了。大量的民居宫殿被毁被砸,残垣断壁上还有爆炸的灰烟袅袅不尽,受伤流浪的人沿路哀求军爷行好,赈灾平叛的官员焦头烂额。

    姜阴瑞颐眉头都拧起来了:“神祇王族好歹也是灵能之人,怎么能轻而易举被一群平民俘虏了?”

    “说平民那真的是客气他们了。”早已赶到的沧祁令仪苦笑:“*的,这帮人所携带的装备别说暴乱袭击了,造反都可以。我这紧急带来的东洲军的辎重都未必比这帮人好。”

    姜阴瑞颐“啧”一声:“我们把黑火药带出军营都得打报告。这帮人哪来的火铳和炸药?”

    “所以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南洲民穷得要饭吃不起,哪来的钱自己买装备造反?”沧祁令仪道,她想了一下:“你和我去伤兵帐,那里被救上来的几个人恢复意识了,快问问怎么回事。”

    然后沧祁令仪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的,涂山氏这帮饭桶,连他们的王都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待会问那些人问题还得免得吓着他们了。”

    涂山矜玉白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眼睛瞪得大大的,问她什么她都答不上来,一说话眼泪就下来了。姜阴瑞颐无奈只好问其他年纪更大的神祇王族。

    从这些受惊如鹌鹑,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人的嘴里,姜阴瑞颐总算拼凑出了那天的事情。

    当时沧祁令尚发现了在水下埋伏的敌人,他告知卫兵并主动出击,然而毕竟敌人主动他们被动,船上的人也没那么多对敌经验,炸药还是把游船给炸了。

    更倒霉的是炸船后上游来的洪水直接把还没沉水的人冲走。虽然沧祁令尚用水灵能救出了大部分人,但是架不住暴民们扛着火铳炸药的追杀,竭尽全力后的他晕了过去,然后失踪了,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三位涂山氏的人。

    “这会不会是蓄意报复?”姜阴瑞颐道:“专门杀王室的船。我特意查了一下,作为王室的旅游地,湘水的上游堤坝可是被南洲王重新修过了,好好的湘水怎么可能就突然泄洪了呢?”

    沧祁令仪问一下旁边的亲卫,那个亲卫转身出去,很快回来了:“湘水水坝被炸了。”

    全场人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沧祁令仪,脸都白了:“预谋已久?”

    现在这件事的性质已经不是单纯的流民暴乱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些流民对神祇王族的仇恨,把流民撺掇起来形成了针对神祇家族的势力。

    沧祁令仪不知想到了什么,人呆愣在原地,这么紧张的时候,居然也不拿出个主意来。

    情况紧急,等沧祁令仪缓过来时姜阴瑞颐已经把任务安排下去了。沧祁令仪失魂落魄:“但愿是我想多了,这些流民,你说是不是会是八十年前吉州之乱的后裔,所以他们深恨我们,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姜阴瑞颐沉默了,她没有安慰沧祁令仪,反而轻轻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沧祁令尚深吸一口气,感觉头疼发热,估摸着在水里泡太久,受寒了。

    他的心“咚咚”跳得贼快,要不了多久,这颗可怜的心脏要报废。

    沧祁令尚苦笑一声,他现在被绑得死死的,就算没有束缚,就凭沧祁令尚现在这副身体,也跑不了。他小心翼翼地用灵能感知着这一片地区,尽量不给暴民发现他们使用灵能。

    因为沧祁令尚和另外三个涂山氏现在身上还包着炸药,这个民居也有炸药,一旦被暴民首领发现他们四个人在耍滑头,引线可在暴民手上。

    灵能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灵能的强大与否和人体内的灵池有关,每一次的使用灵能都会大幅度消耗灵池,而刚刚为了逃命,沧祁令尚的灵能所剩无几了。

    至于剩下那三个涂山氏的人……本来灵力也不高强,被这几个暴民拿炸药吓一下,直接吓得动都不敢动,比绵羊还乖巧。

    旁边房间里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声音道:“你确定?这小子居然是那个婊子的儿子?”

    “千真万确,这脸一看就像亲生的,而且私印在这,不是本人根本带不了这私印。”

    “哈哈哈,沧祁归澜,当初你杀我父亲,如今我杀你儿子,哈哈哈哈,我也要让你感受一下当年我的痛苦!”

    房间门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走进来,他抓起沧祁令尚的衣领,把他几乎提起来:“小子,你就是沧祁归澜的儿子?”

    另外三个涂山氏的人吓得团在一起,瑟瑟发抖,反而沧祁令尚微微笑着:“是的,不过我母亲冷面冷心,你把我杀了未必能让她伤心。”

    那个人哈哈大笑:“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我是为仁兄着想。”沧祁令尚冷静道:“杀了我也不会让沧祁长公主悲恸欲绝,反而只会激怒四方来的援军,各位仁兄不如缓一缓,拿我做人质,去换取你们需要的条件。沧祁公主沧祁令仪是我堂姐,她比沧祁归澜更像我母亲,她会为了赎我答应各位的要求。”

    另外一个较年轻的女人犹豫了一会,道:“江大哥,如果真的杀了不一定是好事,即使来了外援,我们现在这些人的军事素质也未必能打。”

    沧祁令尚敏锐地注意到“外援”这两个字。果然暗中有人帮助这帮人!

    刚刚沧祁令尚回忆自己被俘虏的过程时就想到了,这帮人虽然有组织有计划地实施暴乱,但是细节之处非常糟糕混乱,不像是受过正统军事训练的,倒更像受过高人指点,虚张声势声东击西颇有一套。

    说难听点,但凡沧祁令尚带的不是这帮软脚的王子王孙,而是真正训练有素的军队,都不至于被这帮毫无章法的流民撵得到处跑。

    这帮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女的非常担忧,一旦在正面战场和神祇王族的正规军开打,这些流民组成的“起义军”很快会崩溃。而且拖得越久,就越对他们不利——待四方军队集齐,这帮“起义军”就得歇菜。

    但是被称为“江大哥”的中年男人满不在乎:“怕什么?我们有红夫人背书,有魔族支援的辎重,怕什么?”

    沧祁令尚抬起头来:“你是不是……江之剔的儿子?”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小子记忆不错嘛,看来我爸是不是吓到你妈了?”

    “令尊的英勇事迹确实让家慈镂骨铭心。”沧祁令尚尽管很难受,但还是强撑着笑容:“令尊会以你为傲的。”

    吉州之乱时沧祁令尚还没出生,他能知道这些事情完全是看史书的。江之剔当时联合一帮人炸飞了平叛的东洲军辎重处,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危险,算得上吉州之乱少数拿得出手的领导人。但是饿得面黄肌瘦的暴民哪有东洲令行禁止的军队厉害,江之剔也被沧祁归澜杀害。

    “我叫江碌。之后会让你妈记住这个名字。”江碌冷笑一声丢下沧祁令尚。

    突然一阵爆炸声,整个房间摇了起来,另外三个涂山氏吓得大叫一声。江碌抬起头来:“谁?”

    “江大哥!他们发现这里了!”那个女人急匆匆跑过来:“领头的那个女人好生厉害!直接突破了我们设在这里的所有防线!”

    江碌目呲欲裂:“是沧祁令仪?”

    “不是她,是另外一个女人,看着还和个孩子一样,手段颇为毒辣。她已经俘虏了咱们三个弟兄,要求和我们换人质!”

    江碌皱眉想了一会,道:“走,和他们谈判去!”

    “大哥——”

    “四周埋上火药,如果这帮孙子有一点反悔,就点了。哪怕他们灵能再强大,也抵不过这么多炸药。”江碌冷笑一声,他拿出刀子抵在沧祁令尚脖子上:“我警告你和你那几个朋友小心点,你们衣服里也有炸药,敢用灵能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姜阴瑞颐胯下的马惴惴不安,打了两个响鼻。姜阴瑞颐也没耐心安抚它,这处看似普通的民居却装了神祇家族和暴民领头人,姜阴瑞颐得随时做好准备。

    说实话姜阴瑞颐真的不怕和这帮人打仗,刚才一路打过来都畅通无阻就证明这群暴民的战斗力确实不行,就算把人质放回去那也是暴民的负隅顽抗。只是姜阴瑞颐怕这群人也知道自己战斗力低下,所以他们会在交换人质上做各种要求。

    等了许久,姜阴瑞颐终于见到民居里缓缓走出十个人。当看见沧祁令尚时,姜阴瑞颐的瞳孔瑟缩了一下。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脚步虚浮,整个人白得毫无血色。尽管如此,沧祁令尚还是强撑着抬头来看姜阴瑞颐她们。

    然后姜阴瑞颐看到他的眼神亮了起来,但是沧祁令尚又强压着自己冷静下来。

    姜阴瑞颐向前一步:“还请江先生高抬贵手,放过这些人。我北洲军无意干涉南洲内政,放走他们,我会让南洲王和各位好好谈谈。”

    江碌“哈”了一声:“是吗,你们神祇家族的信誉就像这水坝,说塌就塌。你得先把人放了。”

    姜阴瑞颐微微一笑:“那么江先生的信誉又如何保证呢?”

    她眼睛一眯,就看见了被俘虏的四个人身上都绑了炸药,难怪这帮有灵能的神祇王族被收拾得和个孙子一样。

    “别忘了,江先生,若你杀了人质,就再无牵制我王军的手段。”姜阴瑞颐警告道:“我们愿意和江先生谈判。”

    江碌沉默了,说实话,这次谈判的双方实力本来就不公平,对于江碌来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相信姜阴瑞颐口中的“谈判”。

    江碌放下刀子,推了沧祁令尚一下,其他挟持人质的人也照做了。

    姜阴瑞颐做了手势,她的手下也放出人质。

    沧祁令尚本来就体弱,他走过来时那状态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姜阴瑞颐心疼得要命,却也不能过去扶他。

    这时那个女人又跑回来,对着江碌说了什么,江碌面露狞笑。

    待江碌这边的人回到江碌那,江碌放出手中的信号弹,转身带着人就跑向南北两侧的山!

    姜阴瑞颐立刻反应过来:“撤!”

    周围山上发出连串的炮响,就像大年三十放鞭炮似的,但是一束束拖着火尾的炮弹如流星般朝姜阴瑞颐的部队袭来!

    姜阴瑞颐灵能再强大也护不住那么大范围的人群,她没办法,驾马冲向沧祁令尚,连带着另外三个涂山氏一起护在她用火灵能开的保护罩下。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这四个人,如果人死了,姜阴瑞颐被问责甚至革职都有可能。

    好在她的部下对于这种袭击习以为常,他们迅速分开找掩体或者其他神祇族人开的小范围保护罩。

    姜阴瑞颐一把扶起要倒下的沧祁令尚,然后强行把他推到马旁边。

    但是沧祁令尚一把抓住姜阴瑞颐的袖子,他抓得指节都白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阴瑞颐:“你也上来!”

    姜阴瑞颐笑了:“大公子,这马载两个人怎么跑得动啊?”

    沧祁令尚想说什么,但是他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姜阴瑞颐托住他要倒下的下半身,想再次把他抬起来,但是沧祁令尚的鼻息擦过姜阴瑞颐的脖子,姜阴瑞颐顿时感觉烧了起来。

    战争不许调情!

    姜阴瑞颐定了定神,对沧祁令尚道:“大公主给我的任务就是带你们回来,你一定要活着。但我不用担心,因为我在信哨岛遇见过比这更棘手的,我自保没有问题,你用你的灵能撑着保护罩,带着他们走。”

    沧祁令尚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眸漆黑,长长的眼睫翘起,美丽的眼里似乎想说无数的话,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他知道自己和姜阴瑞颐实力差距大,留在这也是拖累她,赶紧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沧祁令尚又担心姜阴瑞颐,如果他走了,就再也没有人帮姜阴瑞颐了。

    姜阴瑞颐仿佛看出他想什么,于是道:“你回去后告诉沧祁令仪我所在的位置来救我。”

    说罢,姜阴瑞颐看了看周围,脸色一变。

    炮击此时已经停止,但是周围山头密密麻麻的人围了上来,他们的火力充足,黑黢黢的大炮口对准姜阴瑞颐的部队!

    “看来是出不去了。”姜阴瑞颐苦笑一声:“我当时冲得太急,居然没有去派人事先看看埋伏。”

    她还是太年轻,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个失误足以致命。

    他们现在处于一个小型的谷底,南北两侧都是不大的山包,东西两侧是峡口,如果强行冲出去,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姜阴瑞颐下定了决心,她挥了挥手,叫来了自己的副官道:“你带着剩下的兄弟往东冲,沧祁令仪的队伍很可能要来了。”

    虽然两人分工的区域不同,但是姜阴瑞颐这里却找到了根据地。沧祁令仪又不是傻子,一旦发现她负责的区域没有暴民根据地,很快会往这边赶来。

    姜阴瑞颐要赌一把,如果沧祁令仪的援军来得快,那么这次的损失不算大。但如果沧祁令仪的部队也被缠住了,那么……姜阴瑞颐只能让能跑的人快跑,而她自己留下来负责。

    负责的代价,极有可能是死亡。

    副官思索了一会,道:“大人,我们刚才躲避时找到了他们埋在附近的炸药。”

    姜阴瑞颐眼神一凝:“知道引线在哪吗?”

    “没找到,但这些炸药应该是防着我们,有引线的地方肯定有人看守。”

    姜阴瑞颐沉吟了一会:“好,我知道了。”

    沧祁令尚突然道:“他们房间里有更多的炸药,地下室都垒了很多。如果联合附近的炸药……未必不能突围。”

    他虽然被俘虏,但是一直没放弃用灵能悄悄探索这里的地形。

    “我们现在这位置,这炸药炸了就是让我自己全军覆没了。”姜阴瑞颐苦笑:“还得先出去。”

    姜阴瑞颐深吸一口气,突然用马鞭狠狠抽了一下沧祁令尚的马一下。马受惊嘶叫,沧祁令尚还没反应过来,马就带着他跑了出去。

    姜阴瑞颐抓起另外三个涂山氏的衣领,把他们丢到战车上。随着一声呼哨,本来散落的军队立刻整合起来,三三制式围在战车附近,一边灵活躲避着落下的炮弹一边快速行动。

    姜阴瑞颐用灵力将身形压缩成一道闪电,穿梭在人群之中,她耗费了大量灵力去排查附近的炸药,一旦有敌人想引爆,她就将他们杀死。

    护身符箓加上灵力聚起的保护罩,保证她不会被炸死。但是灵力毕竟是有限的,一旦灵池消耗殆尽,那时的姜阴瑞颐就和普通人无异。

    好在姜阴瑞颐这次带进来突围的人不多,确定大部队撤走后,姜阴瑞颐终于停下来,她身上都是高速移动状态下空气摩擦她皮肤的伤,整个人看着血淋淋的,头发也散了,披落了她半边脸。姜阴瑞颐站在山谷中心,眼睛冷冷地往上一撇。

    她活像一个地狱来的修罗,让山上的敌人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

    “我乃姜阴瑞颐,红娆悬赏万两黄金之人!全都上吧,让我看看,红娆所倚重的人是什么样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