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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追月

    沧祁归澜拢了一下头发:“你想好了?”

    沧祁令尚:“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跟着庄宁游学可不容易啊,你这身子她还不敢带你呢!”

    沧祁令尚:“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了解,只要不运力过猛都无大碍。”

    沧祁归澜笑了起来,她这句话只是提点一下令尚,让他不要因为自己的身体太耽搁庄宁,但是令尚的决定还是让她欣慰的。

    “怎么突然这么上进了?”沧祁归澜微笑着:“莫不是为了那姜阴小姐?”

    沧祁令尚点头:“她之于我,如空中的皎皎明月,浩浩高朗,我资质有限,愚钝不堪,只想尽可能地去靠近她。”

    我想做那追月的人。

    “如果你真的想要她,我可以直接去和北洲王姜阴瑞瑛提,她肯定同意,我就是姜阴瑞颐小姐的底气。”沧祁归澜:“我也很欣赏她,若得此女为儿媳那是我的幸事。”

    沧祁令尚却摇头:“我和她目前的差距有如天堑,等我达到了她那境界,可以和她饮马长河时,再谈提亲之事吧!”

    姜阴瑞颐和沧祁令仪联合上书中洲的长老总院要求全境修建长机车,姜阴瑞颐还在奏折里有意夸大,就差把“不修长机车你们就等着魔族的军队打过来吧”怼长老脸上。

    这次暴民叛乱,挟持了四个神祇王族,还毁坏了大量设施。财户部报损失的经济时长老院的人听了直皱眉头,涂山宓瑟瑟发抖如鹌鹑,就怕东洲王沧祁归曜找她算账。

    在这种情况下,修长机车似乎成为了解决南洲暴乱不错的办法。长老院很快批准了。而负责平乱的各位将领也得了不少赏赐,姜阴瑞颐虽然中间有战术失误,但是总体功大于过,连升两级,她现在是负责北洲全境防务的提督。

    “我父王说了,以后会定期派人去南洲监督,涂山宓要是还想那么混过去可就不行了。”沧祁令仪心情大好:“我可再也不想收拾这烂摊子了。”

    姜阴瑞颐:“大爷的,我天天中洲北洲地跑,再让我骑马,我就不干了。”

    沧祁令仪挑眉:“原来你是为了这事才要修长机车的啊?不过也确实,你这种经常出差的人更需要方便的交通工具。但是长机车这事,除了你们北海工造所,其他地方的工匠会吗?”

    姜阴瑞颐:“我会让北海的工造所工匠去各地帮扶。但是各地居民的思想工作和其他后勤就靠你们了,东洲有你,南洲我也联系上了一位,张智炫张户守,他对这方面一直很感兴趣。至于西洲的……我堂兄肯定有办法。”

    张智炫就是在西洲宫和姜阴瑞颐相谈甚欢的那位。户守这个官职虽然不大,但是切实管民事的,再加上张智炫是年轻人,对于修建铁路这件事接受良好。

    沧祁令仪“嗯”了一声:“我在西洲也有熟人,此事放心交给我。”

    提督虽然是管北洲境内所有的军防事务,但是北海因为地理位置和军事意义,所以姜阴瑞颐是北海燕阳两地跑,她现在忙得要死,哪怕来了燕阳她也没法回家,通常开个会又得走了。

    春去秋来,两年过去了。

    校场上,随着一声厉喝,一个高大的少年扛起另外一个较矮小的青年,把他过肩摔到泥地上。

    被摔的那个人捂着后腰站起来:“姜阴瑞丰,再和你练几下,我腰子得没。”

    后面的观看的少女发出一阵欢呼,原因无他,只是那个高大的少年太帅气了。

    姜阴瑞颐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有一天也能成为长老学院的风云人物。姜阴瑞丰小时候胖乎乎的,但是五官长开个子抽条后,就是个正气硬朗的帅哥,属于长在任何人审美点上的帅。

    再加上姜阴瑞丰文体双开花,上能吟诗作赋下能武压群雄,他健康精壮的体魄让同龄少女们心驰神往。

    遗传就是这么奇妙,一母同胞的姐弟,长相天差地别。

    这是一个高挑的女子坐在了正欢呼的少女身边,女孩看了一下旁边的女子。女子年龄比她们大了不少,穿着朴素,但是气质沉稳,端是坐着就让人有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少女感觉女子有点眼熟,这女人通身的气质就感觉非凡人,少女站了起来:“小姐,要不……”

    女子倒对她温和笑笑:“无妨,坐着吧,我就看一下。”

    她这么一笑气势就柔和不少,看着和邻家大姐姐一样亲切。

    少女低头不再言语,虽然对方平易近人,但是她依旧有种感觉,对方的身份恐怕不是她能随意接触的。

    女子一直在看校场上的少年,她的眼神并无任何倾慕,倒是有种长辈的欣慰。她换了个坐姿,似乎在观察姜阴瑞丰的武术动作。

    校场上的较量结束了,姜阴瑞丰没过多言语,他拿了一条汗巾走下校场,身上的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惹得现场的女同学们目光流连。

    这时姜阴长瞿来到女子身边:“哎呀,提督大人居然在这,快和我下来吧,瑞丰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很开心。”

    姜阴瑞颐苦笑:“他要是知道我在肯定不自然了,瑞丰刚才表现挺好的啊,多谢长老关心。”

    少女瞪大了眼睛,什么,姜阴瑞颐!

    那可是年轻一代的姜阴氏的偶像,单人深入敌后摧毁东北洲部的魔族据点,一人直面几百人的暴民去平叛,不到二十岁被封为镇国边疆大吏的少年英雄!

    少女脸红了,她把头低了下去。怪不得她感觉这个女人的不一般,这可是姜阴瑞颐,没点身份还真接触不到她!

    这下美男也顾不得看了,少女一直在偷偷撇她的偶像,心跳如鼓。

    姜阴瑞颐站了起来,和姜阴长瞿一起离开了观台,周围许多人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是院长亲自接待的人物,那肯定不同凡响。所以许多人也看向姜阴瑞颐,但是姜阴瑞颐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目不斜视地走了下去,朝姜阴瑞丰走去。

    姜阴瑞颐一只手朝姜阴瑞丰招呼:“姜阴瑞丰!过来!”

    姜阴瑞丰看到走过来的女人时,浑身像触电似的,他一改刚才意气风发的模样,微微低头,乖巧得和小狗一样。

    俗话说,半个姐姐能治十个弟弟,亲生父母走的时候姜阴瑞丰太小,而姨妈的管教重心在姜阴瑞颐,所以管教姜阴瑞丰的事情就交给了姜阴瑞颐——在他十五岁之前,都是姜阴瑞颐的巴掌教他做人。

    所以哪怕这几年姜阴瑞颐忙于工作不再管教,姜阴瑞丰对姜阴瑞颐还是发自内心的害怕——哪怕他已经比姜阴瑞颐高了许多,他还是怕。

    毕竟从小被打出来的,心理习惯改不过来。

    姜阴瑞颐乐不可支:“怂啥,今天表现很好,姐我很开心,放松点。”

    姜阴瑞丰没有讲话,他青春期了以后就不爱讲话了,而且他知道这个场合是姐姐和那几个大佬谈话的场合,他小辈最好不要插话。

    莫名其妙地,他原来那个插科打诨,霸道蛮横的姐姐突然变成了坐北洲南大殿开会的几位大佬之一,离他越来越远,而他也渐渐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待姐姐了。

    周围人都在说,你有这样一样强大的姐姐真好啊,可姜阴瑞丰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他的姐姐越来越陌生了,以后当姐姐位高权重时,还能记起他这个平庸的弟弟吗?

    其实姜阴瑞丰现在的表现不差,四洲举试拿个优等没问题。但是和他姐姐一比,那就是阳光下的油灯,微不足道。

    姜阴瑞丰感到很绝望,他拼尽全力也追不上姐姐的万分之一。

    场上已经沸腾了,谁不知道姜阴瑞丰的姐姐?只是作为一方提督的姜阴瑞颐在燕阳并不张扬,很多人不知道她的长相。所以大家争着往上凑想见见活着的传说级人物。

    对于众人的热情,姜阴瑞颐很淡定,她对姜阴瑞丰道:“长老说你表现很好,可以争取免试的机会,这次我来做你免试的考官之一,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亲弟就给你放水哦。”

    姜阴瑞丰反应过来:“你考我什么?”

    “武试。”姜阴瑞颐道:“回去赶紧练一练,长老允许你可以不限招式和灵能的和我打,只要在我三招内撑住,你就过了。”

    姜阴瑞丰:“……什么,还得和你打?!”

    姜阴瑞丰脸都白了,换别人家的姐弟那只能是弟弟不想和姐姐打,但是他绝对是打不过!

    姜阴瑞颐安慰道:“没事,我会注意着分寸,不会打死你。”

    姜阴瑞丰心拔凉拔凉的,一回想起童年被姜阴瑞颐爆锤的阴影,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念着姐姐是一方面,但是被单方面暴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姜阴瑞颐来长老学院引起了轰动,哪怕姜阴瑞颐带着姜阴瑞丰要离开,也照样一堆人挤门口看着。

    姜阴瑞颐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她和姜阴瑞丰一起长大,从来不注意姜阴瑞丰的长相,但是这时用旁人的眼光来看,姜阴瑞丰是真的帅,难怪那么多女生来看他。

    姜阴瑞颐有点沮丧,明明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好看的全给他挑走了。

    马车嗒嗒地走着,姜阴瑞丰突然道:“姐,毕业后我能参军吗?”

    姜阴瑞颐此时在看车夫递上来的信,听到这话一惊,手中的信差点捏不住:“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参军?”

    姜阴瑞丰看着她:“姐姐不也是参军了吗?”

    “你和我能一样?”姜阴瑞颐好气又好笑:“这种刀尖上舔血的工作,家里只能有一个人去干。”

    姜阴瑞颐哄道:“乖,长老说你这条件,想去哪工作都行。你毕业以后去混个闲差,当个潇洒王爷,若是看上哪个姑娘,和我说一声,凭你姐现在的声望,给你求个亲还是容易的。”

    姜阴瑞丰愣愣地看着她:“姐姐,难道我就不能和你一样吗?”

    他搓着脸:“我知道我天资不如你,但我也想努力……至少人家提起我,也会说不愧是姜阴瑞颐的弟弟,而不是个混日子的公侯子孙。”

    姜阴瑞颐摇头:“我不明白,我好不容易为你创造出来的条件……悠闲点不好吗,你非要去做那送死的事?要是我有你这条件我直接开摆好吧,我现在每天两头跑的累死了。”

    姜阴瑞丰:“军队里升职最快。”

    姜阴瑞颐叹一口气,妈的,这臭小子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争气的途径有千万条,你非要最容易死的那一条干嘛?你反正活得也久,只要安安稳稳地混,职位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家里难道只有你能辛苦吗?”姜阴瑞丰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为什么就不行?我明明也可以!姐姐,为什么只有你能为这个家流血流汗而我就得坐享其成?”

    姜阴瑞颐吓了一跳,她第一次看见姜阴瑞丰在她面前发火,姜阴瑞颐火气也上来,刚想要责骂,就对上了姜阴瑞丰的目光。

    这小屁孩居然流泪了。

    姜阴瑞丰嘴角一抽一抽的,他用力地揉眼角:“姐姐,为了这个家,你每次都受重伤回来,而我却能无条件得到你挣来的一切。我不需要你的牺牲,即使我也能争气,但那也是站在你肩膀上得来的,我不稀罕。”

    姜阴瑞颐想起姜阴瑞丰刚入学长老学院时她对姜阴瑞丰的教训,于是姜阴瑞颐声音柔下来:“你怎么样都是我的亲弟弟,我自然是希望你平安顺遂的,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是你姐的心愿,我希望你好好的,懂吗?”

    姜阴瑞丰惨淡地笑了一下:“不,你还是没懂我,姐。”

    我也想像你一样强大,然后最后像你小时候对我那样……照顾你。

    姐姐你辛苦了那么久,该我回报你了。

    虽然姜阴瑞颐老欺负他,但是对姜阴瑞丰也是疼爱的。姜阴瑞丰渴望着也能报答这份恩情,尤其是姜阴瑞颐几次重伤归来后,他这样的心思愈发强烈。

    姜阴瑞颐给这小子叛逆气得不轻,回去就罚了他禁闭。

    沧祁令尚皱起眉头捂了一下胸口,庄宁立刻道:“没事吧公子?”

    沧祁令尚转头对她一笑:“无妨,想到一些事情而已。”

    庄宁心里恨不得把沧祁归澜骂上天,这女人自己不教非要庄宁来管她那病弱儿子,庄宁现在提心吊胆的,生怕沧祁令尚在她这嗝屁了不好交代。

    好在这一路都有惊无险。庄宁把防务全权交给姜阴瑞颐后,姜阴瑞颐就算出师了,所以庄宁卸了一身官职一身轻松。

    本来庄宁是想放浪形骸自由自在,结果沧祁归澜一封亲笔信突然来到北洲长老院,她说她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和姜阴瑞颐成婚,只要答应她一个条件,她就愿意为这门婚事保媒。

    条件就是让庄宁成为沧祁令尚的师父,带他游学。

    东洲和北洲本来就是最强大的两个洲部,而姜阴瑞颐和沧祁令尚两个强强联合的婚姻是双方喜闻乐见的。毕竟现在的姜阴瑞颐可是明星级别的大人物,谁不想和她攀关系?

    这桩交易里唯一不满的知情人也就庄宁了,她很喜欢带小孩,但是带麻烦的小孩还是算了。

    更何况她替姜阴瑞颐打抱不平,想想姜阴瑞颐为北洲辛苦了那么久,结果最后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定。

    沧祁令尚看着眼前的流民:“我明明记得财户部的岁入一片大好,可为什么这些人却还流离失所?”

    “岁入好就代表百姓生活好了吗?”庄宁冷笑:“岁入要还不简单呐,强征强夺,百姓再吃不起饭,也要保证岁入,官府派人一抓,强行拿走,不就行了吗?”

    沧祁令尚脸色发白,在象牙塔中长大的少年,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如果最后忍不了,他们是不是就会像上次西珀一样……反抗?”

    庄宁沉默了一下:“其实不也全是强征强夺。令尚,你记不记得一句话,有些时候,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狗的差别都大。虽然现在上面改了,规定富户家庭多征,但是这些富户家庭手头里漏一点都能养活整个神洲的岁入,包括你们王公,全神洲不到百分之二十的人占有百分之九十的财富。你过的生活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庄宁指着田野上灰烟袅袅的机器给沧祁令尚看:“那是北海工造所出品的耕地机,比牛犁还猛,有它在可以种出更多粮食。”

    庄宁再一指梯田上青青的苗圃:“你看,这田野上的土豆番薯,它们适宜任何生长环境,产量也高,可以让更多人吃饱。”

    “但是你看下面面黄肌瘦的百姓,他们吃饱了吗?”

    “种出那么多粮食,却要大量上交给地主,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小点。明明种地的是他们,得不到任何东西的也是他们。”

    庄宁冷然道:“我和我一些朋友做过统计,我们全神洲四个月生产出的粮食可以够全神洲人吃一年,但还是有人会饿死。”

    沧祁令尚浑身发抖,他其实天性善良,看到这些百姓艰难挣扎的样子,心中不由大恸。

    沧祁令尚一直被养在深宫,他从小被告知,你只要负责贵族的礼仪就好,其他的,不用管,我们都能替你解决。

    他还抱怨过自己这副孱弱的身躯想做什么都很难,却不知道在贫民之家,像他自己这样体质的孩子压根没有活下来的机会。艰难求生的父母不能去养一个没有希望的孩子,他们会把有缺陷的新生儿掐死在襁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姜阴瑞颐还没回自己的家族前,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吗?她在家族里被欺凌时想起自己在民间的生活时,是不是对他们这些权贵阶层无比痛恨?

    沧祁令尚想起姜阴瑞颐聊到南洲因为水患而流浪的农民时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她是不是也想改变这一切?

    沧祁令尚之所以选择这样一条刻苦的修行之路,只是为了更快地接近那个人,他想通过这一修行,去走姜阴瑞颐走过的路,去解读她这个人。

    最后,成为她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