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拘苍昊
神洲的机关术算不上发达，但一直维持在较低限度的使用水平。所以煤炭这种能源是非常重要的。
目前神洲只有两个地方有较多的煤矿，北洲和西洲。但是西洲的面积比北洲大，潜在的矿藏更多。最近西洲在西南部找到新的煤炭矿脉，那地方唤作蠕蠕，所以也叫蠕蠕矿脉。
但要命的是，这片矿脉里，不只有煤炭，伴生的矿也极为丰富，蠕蠕矿脉也非常长，一直衍生到南洲境内，而且西洲的矿区煤多，南洲矿区伴生矿多。
西洲不缺煤炭，但是非常缺乏有色金属，因此相关的冶炼产业非常弱，而南洲有色金属丰富，相关的冶炼产业发达。西洲王若讷平觊觎着南洲的有色金属冶炼产业，想要和南洲王室一起开发南洲地区的蠕蠕矿脉。
但是在一些细节上面，南洲王室和西洲王室一直有争执。两洲代表在中洲的总朝宫吵得不可开交。
沧祁令尚皱眉：“这个节骨眼上吵架，很难说，大过年的，搞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姜阴瑞颐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只是本来她自己的事情就忙得要死，压根管不过来境外的事情，她道：“中洲肯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我们就别插手了。”
神洲的各大王室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既有合作也有分歧。南洲和西洲吵架，北洲和东洲就别掺合了，免得新仇旧怨勾起了又是一笔难平的债。
沧祁令尚却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时机太巧了。”
姜阴瑞颐敏锐地感知到沧祁令尚话里有话：“你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蠕蠕矿脉发现的时间，太巧了，西洲王室和南洲王室发现它的时间相隔不到一天。而西洲王若讷平又怎么忽然想着要发展西洲的有色金属产业？”
姜阴瑞颐见过若讷平，那是一个冷酷阴狠的女人，非常传统的政治家，怎么忽然对这种行业产生了兴趣？
“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沧祁令尚开玩笑道：“现在的有色金属冶炼也就一些机关，礼器制作什么的。莫非她也想学姬监正吗？”
姜阴瑞颐当然不相信沧祁令尚的玩笑话，这反过来也证明了若讷平的反常。
“南洲那边为什么反对？”
“因为之前西珀之乱，现在南洲财政非常紧张。而冶炼又是南洲的支柱产业，南洲王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饭碗拱手让人。”沧祁令尚道。
姜阴瑞颐皱眉。
虽然插手别洲事务不太好，但是姜阴瑞颐觉得这事并不简单。好在她在中洲有认识的人，可以托人仔细观察若讷平身边人。
姜阴瑞颐含糊道：“嗯，我知道了，这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她心底里还是把沧祁令尚当做不谙世事的贵公子，每次有什么想法姜阴瑞颐也不打算告诉他。
沧祁令尚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姜阴瑞颐的敷衍，可他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姜阴瑞颐掰扯，所以他换了个话题：“虽然现在东洲境内的疫情好了很多，但是很多地方还是严密封控，不过马上也要过年了，没什么人愿意在这时候离开家出去吧。”
姜阴瑞颐有点诧异：“为什么东洲境内的疫病还未消散？”
沧祁令尚道：“毕竟这种病不能靠药物治好，完全靠人的体质。然而我们的官府和军队无法深入管辖每个地方，许多村庄和镇子都是靠当地最有威信的长老负责的。”
由地方的亲缘或者地缘关系组成的人际网管理着官府触及不到的角落，既是保护又是束缚。这些地方长老的能力就决定了疫情的管控能力。
姜阴瑞颐深感当初自己的决策是无比正确，她把那些人拒之关外，为北洲免去了许多麻烦。
姜阴瑞颐一直思考，没有说话，导致沧祁令尚不得不转过头来看她，而这时姜阴瑞颐突然抬头，两人的脸就这么撞上了。
姜阴瑞颐刚刚还思考着“怎么去探查西洲王身边是否有魔族人”，现在一张精致的美脸怼在眼前，姜阴瑞颐直接懵了，她身高很高，抬头时鼻子刚刚能够到沧祁令尚的下巴，他身上也很香……然后她鬼使神差地用鼻子点了一下他下巴。
回过神来时姜阴瑞颐脑子里直接爆炸，她整个人都傻在原地。沧祁令尚也愣住了，他盯着姜阴瑞颐，不知所措。
如果此时可以掰开姜阴瑞颐的大脑，能看见各种异彩纷呈的景象。沧祁令尚鼓起勇气，他伸出手，想把姜阴瑞颐揽过来。
然后他的手被扣住。
姜阴瑞颐多年来在战场的身体反应远快于她的脑子，不过这么一扣手姜阴瑞颐那宕机大脑总算回来了，她松开沧祁令尚，露出一个她自认为看上去无比猥琐的笑容：“美男在前，我是猪油蒙了心，公子别介意啊，如果你觉得被轻薄了，我任由你处罚。”
沧祁令尚：“……”
他总算理解了姬汝庚和他说的“七情六欲有些迟钝”，刚刚多么浪漫的意境，硬是给她整成了“女流氓骚扰小伙子”。
沧祁令尚艰难道：“我不明白……姜阴小姐，我心意于你，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傲，但若我为夫是不知多少女子的梦想，可姜阴瑞颐小姐为何如此清心寡欲……让我非常失望。”
姜阴瑞颐打断他：“别说了。”
她深深地看着沧祁令尚：“我可能以后不得安生。但是沧祁令尚，你本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公子，本应该吟风弄月的闲散雅人……如果把你拖入深渊，我很自责的。”
沧祁令尚慌张地抓住她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凭借姜阴瑞颐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说的不得安生……沧祁令尚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事情，他道：“我不许你这么做！”
姜阴瑞颐拍了拍他手：“想什么呢，我没这种野心。只是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有人见不得你好，我哪怕批个案也得提心吊胆。”
沧祁令尚依旧忧心忡忡：“你不怕吗？”
“怕什么，他们一起上都打不过我。”姜阴瑞颐笑道：“大不了不干了，都是一家人，他们也不会杀了我。”
她对沧祁令尚道：“你跟着我那师傅跋山涉水，居然一点事情也没有？”
沧祁令尚道：“嗯，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我还更强壮了。”
姜阴瑞颐道：“好好好，挺好的，都说三日不见应当刮目相看，令尚公子如今的变化让我惊讶，这次你帮了我大忙，除了以身相许，你想要什么，我自然鼎力相助。”
这时一个侍女疾步走来，对着姜阴瑞颐耳语了几句。
姜阴瑞颐表情严肃起来，她点点头，然后对沧祁令尚道：“抱歉公子，我这边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侍卫很快过来带公子回去，见谅。”
沧祁令尚心中无比惆怅，他突然明白，他和姜阴瑞颐依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世界里有太多他不了解的。她急步匆匆，有更多比他还重要的事。
梁洛夫一看到姜阴瑞颐来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大人你终于来了。”
姜阴瑞颐开门见山：“苍昊人呢？”
“被拘在里面，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押着他还是通知红夫人？”
“红夫人那么聪明，现在早就知道苍昊出逃的消息吧。”姜阴瑞颐皱眉：“长老院通知了吗？”
“说过了，但是大朝会还有两天，我们想问问将军的意见。”
“我就算有想法也不能私自做决定。你们在哪找到苍昊的？他被红夫人囚禁在哪？”
“回大人，我们是在北海海岸找到他的，至于他从哪逃出，我们并不清楚，但是北海上除了北方群岛也没其他地方安置一个魔族，可能他被软禁在了魔宫内，而且我们找到他时他只是虚耗过度，并无外伤。”
姜阴瑞颐喃喃：“无外伤……也就是红夫人并未对他展开追杀，他是自己跑到我们这的？”
“嗯，苍昊并不善于水，他纵使千般灵力也耐不住海行消耗，而且他并不识路，唔，他其实本来打算跑到原野区的，那里没人，可惜他身上的地图是错误的。”
姜阴瑞颐绷不住笑了：“这臭狗还是那么傻。我去问他点话，他现在醒着吗？”
“可以说话。”
“让我进去，如果他一旦开始挣扎，就下麻。”
“好久不见。”姜阴瑞颐皮笑肉不笑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拘押苍昊囚房的对面：“你应该不认识我，我们只是遥遥见了一面，你甚至可能都看不到我。”
“我知道你。”苍昊嘶哑地低语：“神洲的一方提督，姜阴家的女儿，是那个贱人的徒弟。”
“我比我师傅礼貌点，我不取笑你那条胳膊。”姜阴瑞颐道：“现在你为囚我为上，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要是不老实回答，别怪我不客气。”
“………”苍昊没有回答。
人形的苍昊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彪形大汉，他脸黑黢黢的，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大概就是这条胳膊被庄宁削的。
“他要是不听话，我削另外一只，对称点多好看啊。”姜阴瑞颐想着。
“你被囚禁的事情，其他魔族知道吗？”
苍昊幽幽道：“当然知道，另外两个魔主是站红娆那边的，他们默认了这件事。”
姜阴瑞颐挑眉，这本来也是姜阴瑞颐在猜测的事情，苍昊这话证实了她的推断。
“默认？也就是说他们也没有旗帜鲜明地出来支持红娆？”
苍昊冷笑：“我虽然没红娆那女人狠毒，但是还是名义上的北方魔主，他们最好的做法就是谁也不得罪，如果我哪天得势，他们也会支持我。”
“你知道那女人要做什么吗？”
“………”苍昊没说话。
姜阴瑞颐哄他道：“如果你老实交代，我们北洲愿意以王师送魔主回北海，纵使红娆百般阻饶，我北洲十万王师岂是她能撼动的？”
“世界上最傻的事情就是和人类做交易。”苍昊冷笑：“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可头落地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姜阴瑞颐沉默地走了出去。
“请独眼女祭过来，问问她能不能看魔主的记忆。”姜阴瑞颐吩咐道。
两天后的大朝会又乱成一锅粥，苍昊被抓回来后大家都吵着怎么解决。
有人要就地杀了，这么弱智的提案自然被北洲王否决了。
姜阴珈环道：“关乎北方魔主，兹事体大，我们可以将他送回北方群岛，让魔族内乱……”
“你怎么就觉得他一定会和红娆作对？”姜阴瑞颐开口道：“我前天审过他，我当时也是用你这一套说法，被他迅速识破了。”
姜阴珈环眉毛拧起来：“小姑娘年纪轻轻，说话不知轻重，被人识破也很正常。”
姜阴瑞颐懒得在说话水平上和她辩驳，她耸肩：“但至少这个方案是行不通了。”
“你有办法？靠你们那莫名其妙的机关术？”姜阴珈环身边一个男子出声呛她。
姜阴瑞颐看了他一眼，这人是姜阴珈环的外甥，自小被姜阴珈环带在身边长大，自然是姜阴珈环一派的。
其中一个姜阴珈环一派的人扔出泰玄山圣女的话：“天庭人说了，你们这么继续下去，是违背天意的，机关术会动摇国本，分裂百姓。”
姬汝庚脸色十分难看，他想上去反驳，但是被姜阴瑞颐拦了下来。
“不发展机关术，等着魔族打进来吗？”姜阴瑞颐冷笑：“各位！我之前在边防时，魔族的机关术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若无北海工造所的力挽狂澜，到时魔族的地虫机突破北海大堤，到时候去的就是王都！动摇国本？分裂百姓？非要到时候家国破灭，百姓流离失所，才不算国本不稳？”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姜阴瑞颐这话说的也太大胆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来，差不多指着天庭人的鼻子骂他们“卖国”。
姜阴瑞颐顿了顿，道：“我一个粗人，没有各位大人书香浸染，话说得直，但是我们将士在边防流血，魔族虎视眈眈，红娆野心勃勃，再不发展我们的机关术，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吗？”
“天庭人不会坐视不管。”一个元老激动地说道：“百年前四海合战，上天助力，力战而胜……”
“狗屁！”另外一个在兵部工作的姜阴王室老人爆出粗口：“他们帮了个屁！但凡有天谴而下，我们都不至于死这么多兄弟！”
大朝会你一言我一语，比菜市场还热闹，完全忘记了最初怎么处置苍昊的问题了。北洲王终于忍不住，她怒喝一声：“够了！”
她站了起来，面色冰冷：“瑞颐爱卿有功，言辞恳切也是为了我神洲，其他臣卿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过几日中洲人来，此事再议，苍昊一事也不可疏忽，我会在暖阁再议，散会。”
下朝后，姬汝庚对姜阴瑞颐感叹：“以前总觉得在前线腥风血雨的不安生，没想到这里的明枪暗箭更难受。他们就是为了针对你，无所不用其极啊……”
姜阴瑞颐：“你尽管干，什么事我给你们挡着。”
“我看君上脸色很难看，你说经过这事后，她会不会对你有芥蒂啊？”姬汝庚忧心忡忡。
姜阴瑞颐摇头：“不会，君上又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姜阴瑞颐知道其实是姜阴瑞瑛也做不出决定，她当然理解姜阴瑞颐说的那番话，但是作为王，姜阴瑞瑛也不能得罪天庭人，毕竟神祇王族的统治法理来自于天庭。为了神洲北洲王不想顺从天庭，但为了家族她也不能忤逆天庭。
姬汝庚：“天庭……是到底为了什么？”
姜阴瑞颐：“你别想这么多，你这个位置，想太多死得更快。”
姬汝庚：“别说了，刚才大朝会我真的有点气上头。当时想着为了工造所的兄弟，我特么拼了……现在想想，我真冲动啊……你可以在大朝会嚣张，因为你本来就是这个家族的人，可我不行，我真的是……我不适合这个场合。”
姜阴瑞颐笑了一下：“别说那么多丧气话，现在外面一堆事情还要靠你呢，快回去吧。”
姬汝庚离开了。
一个女侍走过来：“君上喊你去一趟。”
姜阴瑞颐点头，毕竟朝会没解决事情，姜阴瑞瑛肯定还要把姜阴瑞颐拉过去再问一问，所以刚才很多话姜阴瑞颐也没对姬汝庚说。
姜阴瑞瑛还在暖阁批文，她的丈夫若讷禹在旁边挑拣折子。
虽然同是“瑞”字辈，但姜阴瑞瑛的年纪比姜阴瑞颐大了两百岁。姜阴瑞颐还在吃奶的时候，姜阴瑞瑛早就随着父母一起上朝了。姜阴瑞颐对这个前辈非常尊敬：“见过君上。”
姜阴瑞瑛抬头对她一笑：“坐下吧。”
姜阴瑞瑛的长相是标准神祇王族——非常美，她对姜阴瑞颐一笑都让姜阴瑞颐差点沦陷。
姜阴瑞颐曾经吐槽过姬汝庚是个见到美人就走不动路的色批，但是事实上姜阴瑞颐也是，只能说姬家基因太强大了。
“你既然提前见过苍昊了，那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会怎么处理苍昊呢？”
姜阴瑞颐：“说实话，我目前也没想好。另外两方魔主摇摆不定，苍昊即使放回北岛，也不一定能引起魔族内乱。毕竟魔族也知道目前的局势不容混乱，甚至我觉得苍昊也会顺从红娆。”
姜阴瑞瑛沉吟一会，道：“把你从苍昊身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吧。”
姜阴瑞颐一五一十全讲了，还顺便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地图？”姜阴瑞瑛皱眉：“堂堂魔主，逃难时居然找不到一副正确的地图？”
姜阴瑞颐一激灵，顿时冷汗直下。
魔族和人类打了上千年，难道还摸不出神洲的边防地图？
是红娆软禁了苍昊，那么意味着苍昊能拿到的一切都是红娆给的，是她把这张错误的地图给了苍昊吗？难道红娆提前预料到了苍昊会逃脱，所以故意给了他错误的地图，把他送到人类手上？
她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
姜阴瑞瑛看着她：“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应该轻易把苍昊交还魔族。但我们也不能杀了他。”
姜阴瑞颐：“我把独眼女祭请过来了，如果能看到苍昊的脑子里有什么，也算我们赚了。”
姜阴瑞瑛笑着摇头：“你说错了，如果我是红娆，我难道不知道独眼女祭吗？我肯定会在苍昊的脑子里做点什么小动作，别忘了，独眼女祭的能力和红娆同源。”
姜阴瑞颐默然点头，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政治家，姜阴瑞瑛这考虑问题的层次明显比姜阴瑞颐老练了不少。
“先把他留着，看魔族那边的动作再处置苍昊。当然独眼女祭也要过来，叫上全洲的术士为她的读心术保驾护航。”姜阴瑞瑛拍了拍姜阴瑞颐的肩头：“不错啊，小姑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目前神洲只有两个地方有较多的煤矿，北洲和西洲。但是西洲的面积比北洲大，潜在的矿藏更多。最近西洲在西南部找到新的煤炭矿脉，那地方唤作蠕蠕，所以也叫蠕蠕矿脉。
但要命的是，这片矿脉里，不只有煤炭，伴生的矿也极为丰富，蠕蠕矿脉也非常长，一直衍生到南洲境内，而且西洲的矿区煤多，南洲矿区伴生矿多。
西洲不缺煤炭，但是非常缺乏有色金属，因此相关的冶炼产业非常弱，而南洲有色金属丰富，相关的冶炼产业发达。西洲王若讷平觊觎着南洲的有色金属冶炼产业，想要和南洲王室一起开发南洲地区的蠕蠕矿脉。
但是在一些细节上面，南洲王室和西洲王室一直有争执。两洲代表在中洲的总朝宫吵得不可开交。
沧祁令尚皱眉：“这个节骨眼上吵架，很难说，大过年的，搞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姜阴瑞颐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只是本来她自己的事情就忙得要死，压根管不过来境外的事情，她道：“中洲肯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我们就别插手了。”
神洲的各大王室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既有合作也有分歧。南洲和西洲吵架，北洲和东洲就别掺合了，免得新仇旧怨勾起了又是一笔难平的债。
沧祁令尚却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时机太巧了。”
姜阴瑞颐敏锐地感知到沧祁令尚话里有话：“你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蠕蠕矿脉发现的时间，太巧了，西洲王室和南洲王室发现它的时间相隔不到一天。而西洲王若讷平又怎么忽然想着要发展西洲的有色金属产业？”
姜阴瑞颐见过若讷平，那是一个冷酷阴狠的女人，非常传统的政治家，怎么忽然对这种行业产生了兴趣？
“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沧祁令尚开玩笑道：“现在的有色金属冶炼也就一些机关，礼器制作什么的。莫非她也想学姬监正吗？”
姜阴瑞颐当然不相信沧祁令尚的玩笑话，这反过来也证明了若讷平的反常。
“南洲那边为什么反对？”
“因为之前西珀之乱，现在南洲财政非常紧张。而冶炼又是南洲的支柱产业，南洲王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饭碗拱手让人。”沧祁令尚道。
姜阴瑞颐皱眉。
虽然插手别洲事务不太好，但是姜阴瑞颐觉得这事并不简单。好在她在中洲有认识的人，可以托人仔细观察若讷平身边人。
姜阴瑞颐含糊道：“嗯，我知道了，这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她心底里还是把沧祁令尚当做不谙世事的贵公子，每次有什么想法姜阴瑞颐也不打算告诉他。
沧祁令尚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姜阴瑞颐的敷衍，可他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姜阴瑞颐掰扯，所以他换了个话题：“虽然现在东洲境内的疫情好了很多，但是很多地方还是严密封控，不过马上也要过年了，没什么人愿意在这时候离开家出去吧。”
姜阴瑞颐有点诧异：“为什么东洲境内的疫病还未消散？”
沧祁令尚道：“毕竟这种病不能靠药物治好，完全靠人的体质。然而我们的官府和军队无法深入管辖每个地方，许多村庄和镇子都是靠当地最有威信的长老负责的。”
由地方的亲缘或者地缘关系组成的人际网管理着官府触及不到的角落，既是保护又是束缚。这些地方长老的能力就决定了疫情的管控能力。
姜阴瑞颐深感当初自己的决策是无比正确，她把那些人拒之关外，为北洲免去了许多麻烦。
姜阴瑞颐一直思考，没有说话，导致沧祁令尚不得不转过头来看她，而这时姜阴瑞颐突然抬头，两人的脸就这么撞上了。
姜阴瑞颐刚刚还思考着“怎么去探查西洲王身边是否有魔族人”，现在一张精致的美脸怼在眼前，姜阴瑞颐直接懵了，她身高很高，抬头时鼻子刚刚能够到沧祁令尚的下巴，他身上也很香……然后她鬼使神差地用鼻子点了一下他下巴。
回过神来时姜阴瑞颐脑子里直接爆炸，她整个人都傻在原地。沧祁令尚也愣住了，他盯着姜阴瑞颐，不知所措。
如果此时可以掰开姜阴瑞颐的大脑，能看见各种异彩纷呈的景象。沧祁令尚鼓起勇气，他伸出手，想把姜阴瑞颐揽过来。
然后他的手被扣住。
姜阴瑞颐多年来在战场的身体反应远快于她的脑子，不过这么一扣手姜阴瑞颐那宕机大脑总算回来了，她松开沧祁令尚，露出一个她自认为看上去无比猥琐的笑容：“美男在前，我是猪油蒙了心，公子别介意啊，如果你觉得被轻薄了，我任由你处罚。”
沧祁令尚：“……”
他总算理解了姬汝庚和他说的“七情六欲有些迟钝”，刚刚多么浪漫的意境，硬是给她整成了“女流氓骚扰小伙子”。
沧祁令尚艰难道：“我不明白……姜阴小姐，我心意于你，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傲，但若我为夫是不知多少女子的梦想，可姜阴瑞颐小姐为何如此清心寡欲……让我非常失望。”
姜阴瑞颐打断他：“别说了。”
她深深地看着沧祁令尚：“我可能以后不得安生。但是沧祁令尚，你本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公子，本应该吟风弄月的闲散雅人……如果把你拖入深渊，我很自责的。”
沧祁令尚慌张地抓住她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凭借姜阴瑞颐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说的不得安生……沧祁令尚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事情，他道：“我不许你这么做！”
姜阴瑞颐拍了拍他手：“想什么呢，我没这种野心。只是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有人见不得你好，我哪怕批个案也得提心吊胆。”
沧祁令尚依旧忧心忡忡：“你不怕吗？”
“怕什么，他们一起上都打不过我。”姜阴瑞颐笑道：“大不了不干了，都是一家人，他们也不会杀了我。”
她对沧祁令尚道：“你跟着我那师傅跋山涉水，居然一点事情也没有？”
沧祁令尚道：“嗯，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我还更强壮了。”
姜阴瑞颐道：“好好好，挺好的，都说三日不见应当刮目相看，令尚公子如今的变化让我惊讶，这次你帮了我大忙，除了以身相许，你想要什么，我自然鼎力相助。”
这时一个侍女疾步走来，对着姜阴瑞颐耳语了几句。
姜阴瑞颐表情严肃起来，她点点头，然后对沧祁令尚道：“抱歉公子，我这边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侍卫很快过来带公子回去，见谅。”
沧祁令尚心中无比惆怅，他突然明白，他和姜阴瑞颐依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世界里有太多他不了解的。她急步匆匆，有更多比他还重要的事。
梁洛夫一看到姜阴瑞颐来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大人你终于来了。”
姜阴瑞颐开门见山：“苍昊人呢？”
“被拘在里面，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押着他还是通知红夫人？”
“红夫人那么聪明，现在早就知道苍昊出逃的消息吧。”姜阴瑞颐皱眉：“长老院通知了吗？”
“说过了，但是大朝会还有两天，我们想问问将军的意见。”
“我就算有想法也不能私自做决定。你们在哪找到苍昊的？他被红夫人囚禁在哪？”
“回大人，我们是在北海海岸找到他的，至于他从哪逃出，我们并不清楚，但是北海上除了北方群岛也没其他地方安置一个魔族，可能他被软禁在了魔宫内，而且我们找到他时他只是虚耗过度，并无外伤。”
姜阴瑞颐喃喃：“无外伤……也就是红夫人并未对他展开追杀，他是自己跑到我们这的？”
“嗯，苍昊并不善于水，他纵使千般灵力也耐不住海行消耗，而且他并不识路，唔，他其实本来打算跑到原野区的，那里没人，可惜他身上的地图是错误的。”
姜阴瑞颐绷不住笑了：“这臭狗还是那么傻。我去问他点话，他现在醒着吗？”
“可以说话。”
“让我进去，如果他一旦开始挣扎，就下麻。”
“好久不见。”姜阴瑞颐皮笑肉不笑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拘押苍昊囚房的对面：“你应该不认识我，我们只是遥遥见了一面，你甚至可能都看不到我。”
“我知道你。”苍昊嘶哑地低语：“神洲的一方提督，姜阴家的女儿，是那个贱人的徒弟。”
“我比我师傅礼貌点，我不取笑你那条胳膊。”姜阴瑞颐道：“现在你为囚我为上，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要是不老实回答，别怪我不客气。”
“………”苍昊没有回答。
人形的苍昊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彪形大汉，他脸黑黢黢的，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大概就是这条胳膊被庄宁削的。
“他要是不听话，我削另外一只，对称点多好看啊。”姜阴瑞颐想着。
“你被囚禁的事情，其他魔族知道吗？”
苍昊幽幽道：“当然知道，另外两个魔主是站红娆那边的，他们默认了这件事。”
姜阴瑞颐挑眉，这本来也是姜阴瑞颐在猜测的事情，苍昊这话证实了她的推断。
“默认？也就是说他们也没有旗帜鲜明地出来支持红娆？”
苍昊冷笑：“我虽然没红娆那女人狠毒，但是还是名义上的北方魔主，他们最好的做法就是谁也不得罪，如果我哪天得势，他们也会支持我。”
“你知道那女人要做什么吗？”
“………”苍昊没说话。
姜阴瑞颐哄他道：“如果你老实交代，我们北洲愿意以王师送魔主回北海，纵使红娆百般阻饶，我北洲十万王师岂是她能撼动的？”
“世界上最傻的事情就是和人类做交易。”苍昊冷笑：“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可头落地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姜阴瑞颐沉默地走了出去。
“请独眼女祭过来，问问她能不能看魔主的记忆。”姜阴瑞颐吩咐道。
两天后的大朝会又乱成一锅粥，苍昊被抓回来后大家都吵着怎么解决。
有人要就地杀了，这么弱智的提案自然被北洲王否决了。
姜阴珈环道：“关乎北方魔主，兹事体大，我们可以将他送回北方群岛，让魔族内乱……”
“你怎么就觉得他一定会和红娆作对？”姜阴瑞颐开口道：“我前天审过他，我当时也是用你这一套说法，被他迅速识破了。”
姜阴珈环眉毛拧起来：“小姑娘年纪轻轻，说话不知轻重，被人识破也很正常。”
姜阴瑞颐懒得在说话水平上和她辩驳，她耸肩：“但至少这个方案是行不通了。”
“你有办法？靠你们那莫名其妙的机关术？”姜阴珈环身边一个男子出声呛她。
姜阴瑞颐看了他一眼，这人是姜阴珈环的外甥，自小被姜阴珈环带在身边长大，自然是姜阴珈环一派的。
其中一个姜阴珈环一派的人扔出泰玄山圣女的话：“天庭人说了，你们这么继续下去，是违背天意的，机关术会动摇国本，分裂百姓。”
姬汝庚脸色十分难看，他想上去反驳，但是被姜阴瑞颐拦了下来。
“不发展机关术，等着魔族打进来吗？”姜阴瑞颐冷笑：“各位！我之前在边防时，魔族的机关术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若无北海工造所的力挽狂澜，到时魔族的地虫机突破北海大堤，到时候去的就是王都！动摇国本？分裂百姓？非要到时候家国破灭，百姓流离失所，才不算国本不稳？”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姜阴瑞颐这话说的也太大胆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来，差不多指着天庭人的鼻子骂他们“卖国”。
姜阴瑞颐顿了顿，道：“我一个粗人，没有各位大人书香浸染，话说得直，但是我们将士在边防流血，魔族虎视眈眈，红娆野心勃勃，再不发展我们的机关术，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吗？”
“天庭人不会坐视不管。”一个元老激动地说道：“百年前四海合战，上天助力，力战而胜……”
“狗屁！”另外一个在兵部工作的姜阴王室老人爆出粗口：“他们帮了个屁！但凡有天谴而下，我们都不至于死这么多兄弟！”
大朝会你一言我一语，比菜市场还热闹，完全忘记了最初怎么处置苍昊的问题了。北洲王终于忍不住，她怒喝一声：“够了！”
她站了起来，面色冰冷：“瑞颐爱卿有功，言辞恳切也是为了我神洲，其他臣卿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过几日中洲人来，此事再议，苍昊一事也不可疏忽，我会在暖阁再议，散会。”
下朝后，姬汝庚对姜阴瑞颐感叹：“以前总觉得在前线腥风血雨的不安生，没想到这里的明枪暗箭更难受。他们就是为了针对你，无所不用其极啊……”
姜阴瑞颐：“你尽管干，什么事我给你们挡着。”
“我看君上脸色很难看，你说经过这事后，她会不会对你有芥蒂啊？”姬汝庚忧心忡忡。
姜阴瑞颐摇头：“不会，君上又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姜阴瑞颐知道其实是姜阴瑞瑛也做不出决定，她当然理解姜阴瑞颐说的那番话，但是作为王，姜阴瑞瑛也不能得罪天庭人，毕竟神祇王族的统治法理来自于天庭。为了神洲北洲王不想顺从天庭，但为了家族她也不能忤逆天庭。
姬汝庚：“天庭……是到底为了什么？”
姜阴瑞颐：“你别想这么多，你这个位置，想太多死得更快。”
姬汝庚：“别说了，刚才大朝会我真的有点气上头。当时想着为了工造所的兄弟，我特么拼了……现在想想，我真冲动啊……你可以在大朝会嚣张，因为你本来就是这个家族的人，可我不行，我真的是……我不适合这个场合。”
姜阴瑞颐笑了一下：“别说那么多丧气话，现在外面一堆事情还要靠你呢，快回去吧。”
姬汝庚离开了。
一个女侍走过来：“君上喊你去一趟。”
姜阴瑞颐点头，毕竟朝会没解决事情，姜阴瑞瑛肯定还要把姜阴瑞颐拉过去再问一问，所以刚才很多话姜阴瑞颐也没对姬汝庚说。
姜阴瑞瑛还在暖阁批文，她的丈夫若讷禹在旁边挑拣折子。
虽然同是“瑞”字辈，但姜阴瑞瑛的年纪比姜阴瑞颐大了两百岁。姜阴瑞颐还在吃奶的时候，姜阴瑞瑛早就随着父母一起上朝了。姜阴瑞颐对这个前辈非常尊敬：“见过君上。”
姜阴瑞瑛抬头对她一笑：“坐下吧。”
姜阴瑞瑛的长相是标准神祇王族——非常美，她对姜阴瑞颐一笑都让姜阴瑞颐差点沦陷。
姜阴瑞颐曾经吐槽过姬汝庚是个见到美人就走不动路的色批，但是事实上姜阴瑞颐也是，只能说姬家基因太强大了。
“你既然提前见过苍昊了，那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会怎么处理苍昊呢？”
姜阴瑞颐：“说实话，我目前也没想好。另外两方魔主摇摆不定，苍昊即使放回北岛，也不一定能引起魔族内乱。毕竟魔族也知道目前的局势不容混乱，甚至我觉得苍昊也会顺从红娆。”
姜阴瑞瑛沉吟一会，道：“把你从苍昊身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吧。”
姜阴瑞颐一五一十全讲了，还顺便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地图？”姜阴瑞瑛皱眉：“堂堂魔主，逃难时居然找不到一副正确的地图？”
姜阴瑞颐一激灵，顿时冷汗直下。
魔族和人类打了上千年，难道还摸不出神洲的边防地图？
是红娆软禁了苍昊，那么意味着苍昊能拿到的一切都是红娆给的，是她把这张错误的地图给了苍昊吗？难道红娆提前预料到了苍昊会逃脱，所以故意给了他错误的地图，把他送到人类手上？
她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
姜阴瑞瑛看着她：“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应该轻易把苍昊交还魔族。但我们也不能杀了他。”
姜阴瑞颐：“我把独眼女祭请过来了，如果能看到苍昊的脑子里有什么，也算我们赚了。”
姜阴瑞瑛笑着摇头：“你说错了，如果我是红娆，我难道不知道独眼女祭吗？我肯定会在苍昊的脑子里做点什么小动作，别忘了，独眼女祭的能力和红娆同源。”
姜阴瑞颐默然点头，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政治家，姜阴瑞瑛这考虑问题的层次明显比姜阴瑞颐老练了不少。
“先把他留着，看魔族那边的动作再处置苍昊。当然独眼女祭也要过来，叫上全洲的术士为她的读心术保驾护航。”姜阴瑞瑛拍了拍姜阴瑞颐的肩头：“不错啊，小姑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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