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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贬谪

    工造司内热火朝天,工人们加紧打造给宣王府的水热内燃机。

    自从边卡的疫情被控制向好后,这种通过热水供暖的内燃机便爆火起来,达官贵人们纷纷向姬汝庚订购,甚至北洲王室都在寝宫里安装了。

    按照姜阴瑞颐在工造司颁布的新规定,除去王室例要,工匠可以自己在外面赚外快,这段时间北洲的天气又冷,姬汝庚着实挣了好大一笔钱。

    姬汝庚笑得见牙不见眼。宣王就是宣启公子,姜阴宣启,他自从回来后姜阴瑞瑛便封他宣王,宣启公子无心政事,整天游山玩水好不快活。现在沧祁令尚要嫁到北洲,他自然要为体弱多病的独生子造一套最好的温泉宅邸。除去供暖内燃机,姜阴宣启还向工造司下了不少订单,最近这段时间,工造司的工匠赚得可是盆满钵满。

    “再多赚点,聘礼就够了。”姬汝庚琢磨着:“她家还有点忐忑,这些钱还够不够啊?”

    姬汝庚想到姜阴瑞颐娶沧祁令尚时的聘礼是三头犬灵魔族的千年魔骨和千两黄金,又开始丧气了。

    “要不向姜阴瑞颐要点魔族宝贝?”

    正当姬汝庚愁肠百结时,他背后被人点了两下。

    姬汝庚一回头,“哎”了一声:“阿丰啊!”

    这几个月姜阴瑞丰见姬汝庚的次数很多,姬汝庚也渐渐对姜阴瑞丰不见外了,再加上姜阴瑞丰为人亲切,姬汝庚也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你不忙着过年假,来我们这地方做什么?”

    姜阴瑞丰看上去也像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他低声对姬汝庚道:“我姐让我来的。”

    这下姬汝庚也懵了,他疑惑不解:“难道她派你来监督我?”

    姬汝庚思来想去,这供暖内燃机和姜阴瑞颐也没关系啊?

    姜阴瑞丰轻声道:“你们工造司的财务能给我看看吗?每年三月份中洲工部就会派人来查,我先看看账面能不能过去。”

    姬汝庚挠了挠头:“我也没干什么赃物贪款的事啊?工部不会还要查我们的外快吧?”

    姜阴瑞丰摇头:“难说,如果上面有人想搞你,什么理由都可以,而且最近你还是低调点,泰玄山圣女不是把神谕传过来了吗,天庭对你们搞的这些玩意已经不满了,虽然君上并未阻止你们,但是我建议你们还是低调些,风头过去了再说。”

    这是姜阴瑞颐推测的,毕竟中洲工部的那些人才不管什么民生大事,保住乌纱帽再说,到时他们过来监察,多少会恶心一下北洲工造司。

    但是为什么她不选择自己过来?按理来说这些事情不应该是姜阴瑞颐更熟悉吗?

    昨天在书房里姜阴瑞颐和他交代了不少军务事情,姜阴瑞丰更感到不对劲。

    他按下心中疑虑,一目十行地扫过工造司账面。

    姬正人因为他哥哥姬凌人的缘故,所以上了官场也是谨小慎微,账面做得清清楚楚,每一笔钱去哪了都交代详细,看上去一点问题也没有。

    “瑞萻公主都去世几年了,她的宅邸不是早应该被收回了吗?”姜阴瑞丰指着一笔皇族拨款:“怎么又重新建了?”

    “那套官邸给姜阴瑞智了。”姬汝庚道:“瑞萻公主的父亲也是瑞智公子的伯父,瑞萻公主去世时没有子嗣,瑞智公子可以继承她的宅邸,他提出要新建的。”

    姜阴瑞丰点头,接下来他就要姬汝庚回答他另外的问题了。

    “阿姐还有别的事情和你交代过吗?”姜阴瑞丰紧张道。

    “没有。”今天姜阴瑞丰一来又是查账又是问姜阴瑞颐有没有“交代后事”的,把姬汝庚吓得半死:“她出什么事了?”

    姜阴瑞丰又转念一想,姜阴瑞颐和姜阴瑞丰交代的事情又和姬汝庚没什么关系,于是他压下心中疑虑:“可能是我多想了,她没和你说什么就没什么事。”

    姜阴瑞颐把一把长剑递给沧祁令尚,沧祁令尚双手接过,郑重收下。

    “此去一别,再次相见就是仲春。”沧祁令尚温声道:“待到燕啼弄柔风,并蒂花开珠玉联。”

    姜阴瑞颐扶着车门:“我送你到城外,这些护卫是我在北海亲自挑的,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这把长剑就是订婚信物,姜阴瑞颐把它送给沧祁令尚就是两族之间的婚约。

    沧祁令尚即将上车时,又抓住了姜阴瑞颐的手。

    “等我回来。”他道。

    年后初春,中洲工部派人来视察各州工造司的工作情况。工造司上下忙得要命,姬汝庚也没法回北海。

    但是一封不详的举报信摆在了北洲王的案桌上。

    信中道复建瑞萻公主遗宅的工程质量不合格,而负责督造的工匠刘奇就是姬家嫡系,矛头直指姬正人和姬汝庚。

    工部的人来姬家时,姬正人差点昏过去。

    过年时一直沉默的北洲王庭再次热闹起来,一封封弹劾信如雪花般飘来,身处在舆论漩涡的姬家焦头烂额。

    姬汝庚当然知道,这些弹劾表面是在指责姬家,但是实际上是针对姜阴瑞颐,大家都知道姬家也是姜阴瑞颐的嫡系,但是谁都不敢真的把矛头指向姜阴瑞颐,所以只好拆了她的“左臂右膀”。

    姜阴瑞颐面色阴沉,面对众人尖牙利嘴的质问,她没有出声反驳,只是上书请工部人严查此事。

    “我们明明都是按照正规流程采买建材,根本不存在偷工减料的事情!”刘奇激动道:“我甚至是亲自看着他们做的工程!”

    姜阴瑞颐捻着购入的建材表:“你亲自看着他们买的建材吗?”

    刘奇哑声了,然后他想到什么似的,浑身抖如筛糠:“不可能,那是我儿子啊……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是刘思负责的采买。”姬汝庚深吸一口气:“瑞萻公主宅的白玉石其实是华阳产的石膏晶,这种矿物咋一看和白玉石没什么分别,但是杂质多,极其容易被雨水腐蚀,故而价格比白玉石便宜一半不止。”

    这种以次充好的事情还不少,姜阴瑞颐算了一下,把王室拨下来的财款减去这些建材的成本,可以抵得上工造司一名高级工匠三年的俸禄!

    姜阴瑞丰走向刘奇:“刘思最近有什么经济困难吗?”

    刘奇茫然地摇头,姜阴瑞丰皱眉,他刚还要问,姜阴瑞颐出手制止了。

    “不缺钱也不代表就不干坏事。”姜阴瑞颐道:“只怕姜阴瑞智许给了他除了钱之外的好处。”

    姬汝庚惨笑一声:“完蛋了。”

    姜阴瑞颐:“你们退下吧,我来想想办法……”

    她看上去十分疲惫,一个本该意气风发的青年女子好像老了好几岁。

    姬汝庚走出去时,听到姜阴瑞颐在背后道:“你放心,我肯定能保下你们姬家。”

    姬汝庚眼睛一酸,他回头,却只见紧闭的房门。

    姜阴瑞瑛从桌子边站起来干呕,若讷禹赶紧拿个盆子,他一边拍着姜阴瑞瑛,一边道:“那个小姑娘这么厉害,你真的就看她成为众矢之的?”

    姜阴瑞瑛吐完了,她漱了一口:“也算是敲打一下她,反正最终决定权在我手里,想在我手里摆布人,不可能的事。”

    若讷禹:“但如果事情闹大了,你真的就袖手旁观?”

    “我也不会让他们闹大。”姜阴瑞瑛冷冷道:“姜阴瑞颐在工造司屡建新制,如今工造姬家壮大,工造司也在我北洲军务中愈发举足轻重,我不反对增强我洲部防务力量,但是她再这么搞下去,以后的我北洲的兵只认姜阴瑞颐而不是北洲王……我当然要阻止。”

    若讷禹沉默了一会,道:“这丫头放哪都不可能安生,她会在任何领域闯出自己一片天。”

    “我会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姜阴珈环还想让她远嫁东洲,呵,这样的人才,如果不为我所用,迟早我被其所害。”

    庄宁麻利地把一个扭动的麻袋甩在地上,然后她拿刀割断封紧的麻袋口,里面滚出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庄宁脸上蒙着黑布,看上去和打家劫舍的强盗没两样:“说!那笔钱在哪!”

    刘思痛哭流涕:“救命呐大姐,我向天发誓,我刘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未有过横财啊!”

    庄宁长叹一口气,那悠长的气声无疑加重了对刘思的压迫感。他晚上在家里刚想和老婆快活,就被一个高大的女人拖出来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刘思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想捏死他只是瞬间的事情。

    刘思怂了:“在,在院子里埋着……我不敢去兑换银票,大人饶命呐!”

    这个人身手不凡,只怕不是一般人,刘思最近和姜阴瑞智做完交易,他明白幼童怀揣美玉行于大街上的危险,如果这笔钱他本来就护不住,那也可以交出去。

    刘思不缺钱,但是这笔赃款姜阴瑞智硬要他存着,刘思也只能收下这烫手山芋。因为这玩意是白花花的二实银两,一旦花出去肯定有人会怀疑,刘思只好埋地里。

    果然,这不有人顺着味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

    刘思颤抖着看这个女人一把背起装着白花花银子的麻袋,麻溜地翻墙滚了。

    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刘思捡起来一看,是个王族印牌。

    刘思多年来为王室工作,自然认得这是珈字辈的印牌。

    王族印牌是那些专门在朝廷工作的王族才有的,虽然这上面没有写人名字,但是不同字辈的印牌有不同的颜色。刘思脸都吓白了,他本来就是被姜阴瑞智强拉进这场交易,如果再牵扯到什么其他势力,几个头都不够他杀的。

    他回去对老婆道:“趁工部的人还在,我们赶紧上报吧!”

    “埋好了。”庄宁翻进姜阴瑞颐的卧室:“你使唤你师傅做事,胆子大了嘛!”

    “没事,后面我还要给你打工呢!”姜阴瑞颐批着战报目不斜视:“他们不会发现吧?”

    “那肯定不会。”庄宁:“姜还是老的辣,你想到的你师傅也早料到了。”

    姜阴瑞颐点头,她把最后一份战报批好,然后抬头看着庄宁:“还要麻烦师傅去告知一下归澜长公主。”

    “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庄宁侧目:“多漂亮的房子啊,换我住了这样的大房子绝对不会回猪圈睡。”

    姜阴瑞颐气笑了:“明明之前是你劝我急流勇退,现在反而又叫我坚持?”

    庄宁:“我可没叫你顺便把婚约也退了,这消息要是传到那小子那,他得多伤心呐!”

    “接下来我就一介白身,照顾不了他。”姜阴瑞颐倒是很平静:“师傅你还记得你刚收我时说的话吗?只有亲身接触民间才能真正为民,我虽然失去了权力,但也得到了自由。”

    “做得那么绝?非要众叛亲离?”

    “又不是真众叛亲离,只有把我摘出来,才能保住他们。”姜阴瑞颐冷然:“毕竟那帮人的目的不就是我吗?不过就算把我摘出来他们也不会如意的。”

    姜阴瑞颐又叹了口气:“但光是做阿丰的思想工作都困难……要是换成沧祁令尚,我真的怕他拿一根绳子吊死在我面前。”

    “那我得和子灵好好讲一下,毕竟不解释清楚原因,我怕他们母子两人都吊死在你面前。”庄宁顺走一份战报:“其他三大洲部收缩兵力还好说,南洲收缩兵力,那么沿海五十公里内都无法住人了。”

    毕竟南洲那帮孬种对上的可是红娆的部下。

    “没办法,当断则断。毕竟之前他们的战绩也不太行,现在虽然领地少了,但能保存更多有生力量,待我回来,我会反扑的。”姜阴瑞颐把战报叠起来:“这些我要偷偷给独眼女祭,剩下的直接上交北洲王。”

    庄宁:“你也是远超于我的优秀,我在你这年纪还在卫队打工呢,你到是比我提早一百年被贬谪。”

    “我还是喜欢和师傅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姜阴瑞颐笑笑:“这朝廷的事情,谁爱干去干。”

    “为什么?!”沧祁令尚接过退婚书时,双手颤抖:“她说她明明会等我!”

    沧祁归澜按住激动的儿子:“她现在那边出了大事,只有把她摘出来,你才能安然无恙!”

    “我就是沧祁氏的大公子!谁敢动我!”沧祁令尚急得要出门:“我要亲自去问问听姳,我不相信这是她给的退婚书!”

    “她现在就是北洲的众矢之的!你这样是把我们全族牵扯进去!”一声怒喝,沧祁令仪走进殿内:“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办法了,姜阴瑞颐是为你好!”

    沧祁令尚颓然坐回椅子,他脸色更加苍白了,整个人看着能随时昏过去。

    沧祁令仪见他这样,声音也不由自主缓和了下来:“你虽然是沧祁氏的大公子,但你毕竟没有实权,别人虽然不敢动你,但你也护不了任何人。如果你就是中洲之主,谁敢反对你的意见?听姳那边也一样,她虽然官至一方提督,但是她也拗不过一群七嘴八舌的大臣,只有把她摘出去,你也不会被这腥风血雨沾到。”

    在沧祁令尚这里,十个亲妈的话都不一定有一句堂姐的话强。沧祁令尚低着头,过了好久,才轻声道:“如果我更努力点就好了,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神祇家族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沧祁令仪道:“待时间冲淡了她的罪,我们就还有机会。”

    在大朝会开之前,出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姜阴瑞丰把一份弹劾他姐的折子送到姜阴瑞瑛面前,直言其实是他姐贪了这笔赃款,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姐弟阋墙的大戏。随着姜阴瑞丰的折子一起上的还有姬家的折子,他们表示他们受姜阴瑞颐所迫,要检举姜阴瑞颐的贪污赃款的行为。

    第二件事,沧祁氏把退婚书送到北洲王庭,他们表示姜阴瑞颐聚敛无厌,非沧祁良媳,婚事还得好好考虑。

    第三件事,由于姜阴瑞颐坚决要工部清查赃款去向,于是工部调查了负责采买的刘思,没找到赃款,但是刘思把一枚王族印牌上交给工部,有人认出这是姜阴珈环的嫡系姜阴珈宁的印牌,最后他们在姜阴珈宁家的后院找到了被埋下的白银。

    姜阴珈环吓得联合一众人给姜阴瑞瑛上书,现在的姜阴瑞瑛自然也不想得罪一整个姜阴珈环一系,因为这就意味着又一次扩大姜阴瑞颐的影响力,她只好把这工部的调查报告暂时按下,但是这事也在姜阴瑞瑛心中打了个结。

    大朝会上,众人争锋相对姜阴瑞颐,姜阴瑞颐一人孤零零争辩。她哭腔都快出来了:“工部的调查报告就在那里,诸位若不信,大可去看!”

    这下大朝会上所有人安静了,姜阴瑞颐看着这些是她对立面的人,苦笑一声:“是了,我姜阴某,是什么样的人,在工部调查之前,你们早已下定断。”

    姜阴瑞颐双手抓住扣子,当着众人的面,把朝服脱了下来。

    “众叛亲离至此,我也没什么脸面好呆下去了。”姜阴瑞颐后退几步,朝北洲王磕头:“君上知遇之恩,我没齿难忘。”

    众目睽睽之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朝廷。

    最年轻的北洲提督姜阴瑞颐贬为白身,她如一颗流星,划过天空的刹那灿如白昼,却又转瞬即逝。

    姜阴瑞瑛气得发抖,她回寝宫时腿一摔,血水顺着她腿间流下。

    若讷禹急得要命,宫中太医来回奔波,但是最终没保下姜阴瑞瑛怀的第一个孩子。

    在床上,若讷禹心疼地擦拭着姜阴瑞瑛的身子:“你又何必为一个小姑娘生气?”

    “她给我摆谱呢!”姜阴瑞瑛冷笑:“但凡她不那么刚,我都有办法能让她留在燕阳,但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滚就滚,还想让我拉下面子去求她?”

    若讷禹不再言语,怀孕的老婆是天,流产的老婆就是大爷,他不想再说什么惹妻子不高兴的话了,寝宫里又一次陷入沉默。

    姜阴瑞颐给马喂了几把豆子,然后拍拍马头,抓着马辔头就要上马。

    远处两个戴着斗篷的骑马人匆匆赶来,姜阴瑞丰和姬汝庚翻身下马:“姐/听姳!”

    姜阴瑞颐讶异:“你们来干嘛?快点回去,给人看到了可不好。”

    姜阴瑞丰眼泪都快下来了:“姐,就算不做官了你也可以留在燕阳,为什么又要走呢?”

    姬汝庚:“听姳,对不起,这是我们姬家欠你的。”

    姜阴瑞颐笑笑:“怎么样,苏慧辛答应你的求婚了吗?”

    姬汝庚点头。由于在调查结果明确的情况下姬家和姜阴瑞丰都站在了姜阴瑞颐的对立面,现在姜阴瑞丰和姬家更上一层楼,加上本来姬汝庚抗疫有功,姬家在凡人世家中是如日中天,苏慧辛不可能找到比这更好的人家了。

    姜阴瑞颐:“说实话我早就不想干了,这烂摊子我就交给辉酰了。”

    姜阴瑞丰咬了咬牙:“姐,以后天南地北,我们还能联系吗?”

    “能。”姜阴瑞颐斩钉截铁:“我必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