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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积跬步

    未时初刻,玉环终于安排好了王夫人主屋的下人,她脸上带着愠色。这些丫鬟侍女都是王家出来的,一个个乖顺听话得很,玉环调理她们其实没有废多大劲。让她如此气恼的是,刚刚听说公子新添了六位十二三岁的贴身丫鬟,气愤、委屈、酸楚、羞耻和着别的莫名的情绪,被揉在一起,发酵、膨胀,像极了她手里夹着香喷喷炖肉的白面饼。玉环坐在前堂的屋檐下,一大口一大口地啃咬着,发泄着情绪,其他下人们早就都远远地躲开了。

    高阳治小小的脑袋突然凑到了她眼皮底下,贱兮兮地问:“玉环姐姐,新出品的肉夹馍好吃吗?”玉环被吓了一跳,手里还剩下的半个馍被她用力怼到了高阳治的脸上。玉环这才看清来人,连忙跳起来掏出手巾帮高阳治细细擦拭,眼里含着泪水,嘴唇紧咬。高阳治身后的思华噗嗤笑出了声。玉环飞去眼刀,思华只好讪讪地躲到柱子后面,但还是忍不住在笑,还笑出了声。

    高阳治学究诸术,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昨晚的事情让她移情了,心理学上的那个移情。所以他不敢戳破,笑呵呵地说:“玉环姐姐,我要出去欺负人,你也跟着一起去吧。”玉环想拒绝,身体在嘴巴开口之前诚实地站了起来,拉起小手迈步往外走,边走边说:“你要出府就必须要以文叔跟着一起去,这是小姐交代的。”“小姐”二字被加重拖了长音,代表着说话之人在王夫人还未嫁入国公府时就跟在身边了,这是资历的象征。

    思华忍住了没有笑,高阳治觉得造孽啊,自己还只是三岁的孩子啊。

    以文驾着一辆非常低调的马车出了国公府,之所以低调,是因为拉车的只有一匹马。唯一彰显身份的是马车车灯处换成了两块上书“越国公府”四个字的牌子。车厢里没有外表那样低调,里面软和舒适,还放着冰匮。车厢里的氛围也像冰匮一样,冷冰冰的。玉环瞪着思华,思华瞪着玉环,高阳治低着头不敢吱声。

    感觉到马车出了府门,滔滔潮声透过车厢的帘子拍进耳朵,众人只感觉是坐在了一叶扁舟中,心潮也跟着浪潮澎湃。高阳治抬手想去打开帘子,玉环闪电般打了一下他的小手。高阳治“哎呦”一声,玉环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了,心疼地拉过小手又是吹气又是揉搓,思华看得直皱眉,撇过头去。

    玉环看在眼里,更来劲了,一边揉高阳治的小手一边解释:“礼制规定勋贵及皇室子弟要六岁才能出门,如果一定要出门就得在黑色的轿子里或是马车车厢里,不能打开帘子让外人看到,这样就不算出门。本意是保护你们这些贵公子的安全。”

    高阳治点头,想抽回手,但是抽不出来。马车减速停下,车厢外有兵丁喊道:“什么人?下车检查!”玉环随手从高阳治腰间抽出腰牌,从门帘处伸了出去。外面的兵丁先见到一只细嫩光洁、白如凝脂的手伸了出来,正心想着怎么揩油,又见到葱白似的三根手指捏着的牌子,正面刻着“越国公”,反面刻着“如吾亲临”,立即下跪赔罪,马车扬长而去。

    拐了个弯,就听车厢外面的以文介绍:“公子,这条街就是府前街,归镇潮县。永安郡一共十三县,唯有这镇潮县是附郭县,府前街是刺史、太守、都尉、监御史、内史三辅、县令的官衙所在。房屋档案归县丞下属的佐吏管,所以我们现在要去的是镇潮县县衙。”高阳治忽然想起一个笑话,笑着说道:“这镇潮县的县令定是个恶贯满盈的人。”以文惊讶到:“公子有所耳闻?这镇潮县的邵县令是钱塘邵氏的子弟,钱塘邵氏仗着族中有人在王都做王府里的詹事,刺史大人不得不给他们三分薄面,没少为祸乡里。”说话间便到了县衙门口。

    府前街上行人不多,以文就把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稍靠边的位置,车一停下,衙役就上来驱赶。以文指着马车上的牌子说:“车厢里的贵人想借阅一下贵县存档的房产文书,你去找管事的佐吏出来。”衙役不明就里,但见到是国公府的车马,不敢耽搁,只得去禀报。

    班头见衙役匆匆往后衙跑去,就叫住了衙役问清是由。听说是越国公府里的马车,问衙役有几匹马,衙役竖了一根手指说:“一匹。”赵班头又问了些马车的细节,沉吟良久,他决心赌一把。就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给了那衙役一个爆栗,骂道:“没长眼啊!什么阿猫阿狗都去烦里头的老爷们吗?”说完带着刀就出去了。衙役又哪里知道国公府的马车还分等级,屁颠颠得跟上了班头。

    班头气呼呼得走到衙门门口,看见了衙役说的那辆车,上前欲逞威。以文见又来一个,也不理会,只是指了指马车上挂着得牌子。班头表示不吃这套,大喝道:“哪来的奸徒,竟敢假装越国公府的马车!真当我们没见识吗?国公府里哪有贵人出门只用一匹马拉车的!”以文眉头一下就拧在了一起,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越国公作为越地的所有者,内府的下人虽比不得大老爷,却也比眼前这个班头要有分量。

    思华在车里听出了端倪,对高阳治说:“公子,这个衙役怕是想找你。”高阳治得了思华提醒,也明白了外头之人的心思,微微点头,道:“先不理他,事后再计较,思华你去帮我亮个相。”思华领了腰牌就下车去了。玉环见对头走了,忙扯过高阳治问,高阳治故作高深得说:“隔墙有耳,对方那么小心试探,不惜挨顿打,必是有重要的事。”

    班头在车外正扯着以文,只见车里跳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对襟齐腰襦裙,一副丫鬟打扮,人却长得娇俏可爱,一张脸蛋十分精致,尤其是眼睛,灿若星河,是个美人胚子。思华坐在以文旁边,把腰牌丢给赵班头,说了声:“喏,你自己看。”然后笑盈盈地看着班头,班头只觉眼前一花,小姑娘刚刚还只是精致可爱,笑起来却如同天女下凡一般。又见腰牌上的刻字,知道是来了大人物了。前几日王家大爷满永安城找丫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当下就觉得猜到了车里人的身份,是越国公正妻王夫人!

    赵班头连忙拜了又拜,大声叫到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连声讨饶,想趁上前递回腰牌低声说几句。就听思华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说道:“自会有人寻你。”赵班头会意,递回腰牌后又是连连磕头。门口衙役见赵班头赔罪,赶紧又进去禀报知县。

    邵知县听衙役说是国公府来人了,也是匆匆赶来,正好看到赵班头在给车头坐着的小姑娘磕头。邵知县两三步抢上前,见到这个小姑娘明艳不可方物,却也不敢造次,压着自己的色心拜道:“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思华听了以文的介绍,对邵知县没有好印象,冷冷道:“主人想要买所宅子,三四进的样子,前后都要临街,地段要热闹,靠近市场集市最好,快快去让管事的佐吏去找来。”思华没有表露高阳治的身份,只是含糊过去。邵知县只觉声音如同明珠落玉盘,却也盛气凌人,就猜测车里的人身份极高贵,不敢轻慢,差衙役去叫县丞主簿亲自挑选。县令想请贵人进衙安坐,里面没有理会,只好自己侍立在车旁陪笑。思华见任务完成,街上既无摊位、货郎也无热闹可看,就钻回了车里不再理会。

    这边县衙里还在找合适的宅子,隔壁官衙里的值守都出来看热闹了,他们是头一次瞧见这个可不一世,附郭都城都敢逞凶的县令如此吃瘪,纷纷议论车里究竟是什么人物。邵知县就觉得实在尴尬,陪着笑问道:“不知贵人买宅子是何用处?”里面传来一个贵气而慵懒的女声:“聒噪!”邵县令只得闭嘴。侍立在县令身后的赵班头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太守府、都尉府、内史三辅衙门里都有坐堂的官员出来瞧了这边的热闹,他们是国公府的官,自然瞧不上这个当着国公府的差却攀附王都的小人。刺史和监御史府里则是各自拉回了看热闹的衙役下人,闭上了门。

    未时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辰,邵县令大汗淋漓,几欲晕厥,幸的赵班头扶住,才没有在贵人面前丢人现眼,心里只把县丞主簿骂了个边。县丞主簿领着一班佐吏在后衙也是团团转,镇潮县正是繁华所在,一县人口多达40余万,登记在册的宅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一一查阅,很是花费功夫。终于用了一个多时辰,挑选出了十套宅子,匆匆送到了车前。

    马车帘子微动,思华率先跳下了车,随后玉环也出来了。玉环年纪比思华大三四岁,身上已长开,身段婀娜,虽没有思华娇艳,也是楚楚动人。县令、县丞、主簿都看呆了眼。二女没有理会,又在这十套宅子里挑了三套,递进车里,高阳治看过后,选中了两套临湖的递了出来。玉环吩咐县令:“这两套宅子你们去问问价钱,有信了去报给国公府门口,就说是碧霄园里吩咐的事情。”说完上车离去,县衙众官吏均是松了一大口气,但也觉得今日见到了两位如此人间尤物,也是不亏。只有邵县令神态怪异。

    车厢里,高阳治对玉环解释说:“玉环姐姐,那个班头是故意闹事的。他想瞧瞧车里的人是不是够分量,如果够,就会禀明事项。这么谨小慎微,估计是跟我们府里的人相关。府里哪里还能有人在外作恶,我觉得很可能是雪姨娘。你看找什么人去跟这个班头接触好?”玉环明白过来,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人选。思华插嘴道:“找侍卫绑了他,弄进园子问清楚,问完打一顿丢县衙门口就是了。”高阳治点头应允。

    思华接着又问:“公子,一般饭庄的生意不都要扎堆吗?这样食客才会有的选,这家不合口味换那家,那家满了吃这家。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高阳治得意道:“那是寻常买卖,我们面开的是普通百姓的生意,所以临着仿市,贩夫走卒挣了钱,可以吃一碗烂肉面或者盖头饭,有肉有菜有米面,再喝上两口,有了力气接着干活。也可以给附近的坐商送去,一个大碗就可以装完所有的吃食,好吃方便。每份挣得少,追求的每日大流水。再把陶质炊具摆在门厅里,煮肉炒菜,香气四溢,自然就大把人来买我们的陶炊具了。”

    思华不解,问道:“陶炊具就摆在门口?也不怕别人学了去?”高阳治摇摇头,道:“这买卖的关窍就在陶炊具的制作上。一个陶炊具,陶土的成本五到十文,更多的是匠人手工费。一个匠人从和泥、制胚、上釉到烧制,在撇去淘汰率,一天做不成几个,价钱自然就高了。我在庄子上的工坊用的是模具灌浆,人工和损耗的成本摊下来一个才五文。谁能卖得过我?”没说的是,王思骢马上要垄断越地陶土了。

    接着高阳治又解释了模具跟灌浆具体做法,直听得思华眼睛发亮,她虽对买卖不上心,却未见过算计得如此详尽,不由又对高阳治佩服了几分。只听玉环又不解问道:“那为什么还有在中间做一个陶炊具的小作坊?”

    高阳治解释道:“那是做给后院的贵客看的。后院做的是私人会所,每层一个房间,层与层不相邻,房间里找教坊跟乐营里的花魁、头牌红娘子作陪。美食佳人当前,不正是求人办事、拉拢讨好的好去处吗?权贵们吃饱喝足,定然回想家里也能吃到,到时再卖他们炊具加服务,比如一百两包一年的炊具和培训府里厨子,下一年再一百两包炊具跟更新的菜式。”

    玉环拍手称妙。思华听着却有些不悦,但没有表露,只是试探道:“那些花魁、头牌在自己楼里被捧着,愿意来吗?”高阳治笑道:“我替她们赎身啊,三年为期,满三年就放她们自由。”思华愕然,心中甚是感动,她自然知道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幽幽道:“公子真是大善人。”

    到了六月底,高阳治买进了一所四进的宅子,县令连施工装修的人都帮忙找好了,拢共花销不到1000两。高阳治给了整数,要他们把前面改成饭馆,中间做成一个小制陶作坊,后园起了一栋六层高楼,每层独立包间。县令直呼倒霉,估计一年要白干了。

    六月三十,高阳治检验了六女的作业,并给她们比较了一番,指出不足之处,又布置了一本书,依旧是十天。而仙人收徒的谣言,则被定为两个版本,一个在官员世家等处流传,写实一些,一个在民间流传,光怪陆离。

    七月初,镇潮县的班头被人绑去打了一顿,自此辞去了差事。直到后来引出一桩大案,才被人知晓他去做了什么。

    七月十日,众女的作业虽有进步,但还未达到高阳治的要求,于是又布置了一次。七月二十日,高阳治终于满意,于是就给六女各自安排了适合她们的书籍,露华整理正史,思华整理政务相关,月华整理野史怪闻等,书华整理律法典籍跟判例,韶华整理功法相关,霜华整理户籍资料和记载的饥荒、债务等事件发生的时间。要求她们尽快把里的书扫一遍。

    高阳治准备去把夺嫡游戏的真正对手也请上桌,然后快刀斩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