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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百陌山岭寻踪迹 天坑暗穴藏阴寒(三)

    黄昏时分,密林各处虫鸣声不断,隐匿黑暗中觅食的生物潜伏在枝头灌木的阴影下,只等着莽撞的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远处一盏幽幽绿光,飘飘荡荡,在空中轻盈游弋,忽明忽暗的光亮引来众多肥硕的飞蛾,在光源处扑打翅膀。

    一条粉红长舌从暗中弹出,卷走一只艳丽肥壮的蛾子,悄无声息吞咽下肚。

    忽然,刀光一闪。

    噗嗤一声,空中溅射出几束明亮的绿色荧光,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一把抓住掉落的光源。

    一身皮毛猎服装扮的男人拿着一根木棍捅进光源下方的皮肉,举起荧光火炬四下照耀。

    地下躺着一只怪异昆虫的头颅,沾满绿色发光液体不停蠕动。

    闪亮的绿色荧光上,映出那个猎户面容,正是来寻找阿瓦等人的大叶。

    那只半截手臂长短的巨型萤火虫,是百陌山里众多奇兽异物之一。

    有经验的猎人都会拿他们尾部的液体做照明用,这些凶猛的虫子可不好对付,嘴上长着一双带刺的巨钳,咬合力惊人,只一口就能咬碎骨头。

    山林最深处,那些成年的虫子可以长到一米来长,若是遇到只有逃命。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的夜晚危机重重,即便强如老乌苏大伯之类的猎手,也不敢夜间冒失进入深山。

    但是大叶现在必须要找到阿瓦,那是他的侄子,他老哥唯一的儿子。

    他一路追踪几人路上留下的痕迹,可以肯定的是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人遇难留下的血印。

    不过在一处瀑布溪水形成的河流地段,他一度失去几人行踪,就此耽搁了进度。

    这已经是他能进入的最深处,曾今他和他阿巴来过这里。

    他阿巴是山里最厉害的猎手,当时他们游过河,要在这片远古深山丛林边缘寻找一种贵重的救命药材。

    他记得阿巴说过,那些山腰上的高大树林后面是山神栖息的地方,绝对不能进去。

    就在他们跪拜山神乞求庇佑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树梢边缘一只巨大如水牛的羽翼闪过。那种弱小生物与身俱来的恐惧令他浑身震颤,终生难忘。

    现在,他就站在河边。

    夕阳的余晖映在头顶,眼前一望无际的高耸山脉被阴沉浓密的乌云覆盖。

    山顶云层间的积雪,反射出无数绚丽夺目的璀璨金光。

    五彩缤纷的虹霞透过云雾,凝聚成一片片如梦似幻的九色光芒,如同天女手中漫舞的彩带飞丝,燃烧夜空,转瞬即逝。

    大叶跪在河边朝着大山不停的磕头,嘴里一遍遍念着古老的祈福话语。

    金光逐渐暗淡,直至夜幕降临,寂静的大山恢复了以往的阴冷。

    他拿起脚边的萤火,双手搭胸,再次行礼之后便开始最后的搜寻。

    高山顶上融化的冰冷雪水朝着山底流去,沿着远古的河床分支奔涌而下,再汇聚成一条涓涓河流,途经山崖形成数道秀丽的清泉瀑布。

    一处宽阔的河岸积沙地,流向这里的河水被分割成数道支流,在山地平原上缓缓流淌。

    河岸边,两个人影趴在沙滩上不停捧起冰凉的河水拍打脸颊。

    一个少年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嘴里还不断说着话。

    “你们俩个跑什么?”

    昏昏沉沉的六子躺在地上喷着水珠,说着胡话。

    阿牛抬起头眼色困顿,他看着阿瓦说道,“你没看到?那些树好像活了,伸着爪子要来抓我们,那不赶紧逃命等死啊。”

    阿瓦一屁股坐到草地上,躺下抬头看天,气愤道,“你疯了吧?那里有什么爪子?”

    “我骗你干嘛?我亲眼看到的,黄黄绿绿的,人那么大的巴掌。”

    阿牛说着把头整个浸到水里,冰冷的河水让他发热的脑袋感到一阵舒爽。

    阿瓦似乎想到什么,一把坐起,对着他问道,“你俩是不不是没有喝我煮的茶?”

    他回忆着三人聊天时候的情形,阿牛和那长官好像聊得兴起,没有喝过药茶。

    一脸朦胧的阿牛抹了一把脸,“哪里还记得那么多,好像喝过又好像没喝。”他躺到沙石上嘟囔,“都什么时候了,还茶,茶的。你的茶镶金啊。”

    阿瓦白他一眼,这俩货肯定是蹲在树下久了,吸了林子里的迷雾中招了。

    他看了眼天色,心中一紧,暗道,“糟了,天快黑了。”

    环顾四周,这里他从没来过。

    以前他叔和他说过,深山里有条河,河对面的林子里住着山神,见到了必须跪拜用大月古话乞求神明饶恕子孙的冒犯。不然一辈子走不出那里。

    阿瓦赶紧向着山里跪地磕头,回想着他叔教给他的言语。

    就在他断断续续磕巴念叨的时候,耳边仿佛听到一个恐怖的声音,一个从大山那头传来,召唤他名字的咆哮回音。

    他更紧张了,闭着眼睛,匍匐在地,古语发音也记不清了,打着走调绕舌念唱道,“山顶有花山脚香咧……桥底有水桥面凉哦……深山老林有神仙呐……我系娃崽莫捉我啊……明年劏猪来上香耶……祖宗保佑撵鬼怪辣……”

    正虔诚时,一个如风身影一脸怒气,跑到他身后,一个巴掌扇到他的头上。来人大骂,“你个憨狗卵,唱点什么鸟!”

    阿瓦双手痛苦抱头,不敢回头去看,心想,完了山神要抓娃崽吃了,我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等等,山神怎么说的土话,好像还有点耳熟。

    他猛然醒悟,眼中洒出热泪,一个回头抱住那人大腿,激动呐喊,“阿叔啊!”

    大叶一脚踹开他,怒骂,“你哭个什么鸟,你个憨包。喊你在上面等,你跑这里来奏什么卵!”

    阿瓦边哭边爬到他脚边,抱住他的脚踝,扁着嗓子扯道,“没管我事啊!他们没有喝我的茶,挨鬼迷了,到处乱跑,我一路追到这凯地啊!”

    大叶看了眼旁边草地上抱成一团,相互亲热抚摸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有种想砍人的冲动。

    河畔边上,大叶拿着竹筒烟坐在草地上,一口口吞着烟雾,筒里水声咕嘟咕嘟乱响,他抬起头吐出一股浓浓白雾,把烟筒递给阿瓦。

    阿瓦有样学样,换了烟叶,一个劲的吹响水声。

    一旁俩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脸红光的油腻男子,睡眼惺忪,咂着舌头舔着嘴,缓缓坐起。

    “唉,这是...什么地方…”阿牛一双脏手在肚皮上乱挠。

    六子一手撑地,一手扯上松散的裤头,眯着醉眼,盯着河面嬉笑,“裤子刚脱一半,你跑什么…”

    阿瓦刚吸的一口烟,噗的一声从耳朵鼻孔喷出,不停的咳嗽。

    大叶嘴里吐着余烟说道,“醒了。”

    俩人齐齐回头看他,又互望了一眼。

    猛然大悟,惊恐的看着性感妩媚的枕边人,两嘴大张,冷汗直流,无法言语。

    “那个林子里的大树叶子被晒过以后会发出迷烟,喝了药茶可以解毒。”大叶抓过阿瓦手里的烟筒,换上烟叶,又吸了一口。

    阿瓦好奇的问那两个石化僵立的老相好,“你们都梦到什么了?”

    俩人连连摆手。

    “不可言。”

    “不可言。”

    欢愉的时光总会过去,四人头顶着衣物游过小河,在河对岸穿好行头往山下寻路而去。

    山脚下有点点火光亮起,一道弯弯的河滩边,有人群聚集。

    “传说这片深山老林是南岭王修仙成神的道场,那一条条得道飞升的仙路脚下埋藏着无数的骸骨冤魂。

    每当夜幕降临,便有百鬼出行,显现林间。若是瞧见那些迷失山林的旅人,就会幻出庄园化成美妇引诱凡人,取其心窍,食其肝胆,以人之生魂解脱万载封印,重往轮回。”

    河边,岩崖石洞下一位老者正坐在熊熊篝火旁侃侃而谈。

    一些中年汉子在河边嬉笑搓澡,围坐火堆附近的年轻人紧张好奇的听着长者述说鬼神传闻。

    “那南岭王昔年是这南国一国之君,残暴好虐,性淫寡恩,奢侈无度,嗜杀成性,南国百姓苦其日久。”

    “一日,南王遇一老道行乞,当街杀之。是夜,梦中遇见所杀之人追魂讨命,王曰,吾乃天命,如何死?道曰,凡人耳,当死。竖日,王召群卿以问之,乃答,南山有仙,可求。王大悦,命之出。卿回,献仙法。王曰,何求。卿答,埋千骨,封万魂。南王遂行其道。”

    “那这南岭王成仙了吗?”一个年青人问道。

    这时,一个光着屁股回来穿衣服的中年汉子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仙鬼,都是那写书混饭吃的老光棍骗人的把戏。”

    老者怒视他一眼,盯着那两坨黑毛糙皮,暗道“光你娘的屁。”

    那人接着说,“这里有那南岭王的墓倒是真的,明儿找到了你下去看看那仙人长个什么鸟样。”

    一群人嘻哈乱笑,打趣叫骂。

    这帮夜里进山的人都是荆襄地界湘国的掘爬子,干的是那刨坟掘墓的下作勾当。湘国与南国相邻,山里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挖啥不是挖?只要是地里的就是他们的。

    这一行十几人,在山脚边上已经待了好些天。

    山中蚊虫毒辣,遇到光亮纷纷聚集,咬得火堆旁的人烦不胜烦。

    正恼时,密林丛中冲出几个狼狈身影,朝着火光处跑来。

    那些汉子大惊,急忙拔出砍刀,抽出长矛,当头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举刀大吼,“什么人?站住。”

    听到声音,跑来的四人放缓脚步,一个身穿褐色官服的男子向他们打量。

    六子凭着职业直觉感到那群人不像什么良善之辈,他一皱眉说道,“我乃壶城南尉所吕校尉属下,本所将官在此巡防。你等是何人?夜里在这山林干什么?”

    一听有军队在山里,再看那人军服,众人顿时乱了阵脚。

    一个老者示意众人莫慌,他独自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长官夜巡,小民几人乃是湘国星城人,山中游猎,一时失了来路误入南国山林。只好在此歇息,以待明日找得人家问了去处,好与家人相聚。”

    六子看那人一脸和善,话说得圆满,便道,“即然如此那便作罢,你等就在此安歇,莫要进了林子,别到时被我部兵将误伤,双方都省得麻烦。”

    说完一招手,身后三人紧随其后,往山下走去。

    那些人看着长官从面前经过,一个个放下手里利器,弯腰抱拳,低眉谄笑道。

    “是…是…”

    “慢走…长官慢走…”

    待得人影消失林间,众人齐齐朝地啐出一口唾沫。

    光膀汉子走到老者身边,说道,“三叔公,没听说这山里需要驻军巡防的啊?”

    老者冷冷看他一眼,“你懂个屁,南国靠近边疆,这百万大山那头可都是南荒蛮子,以前就听说常有那翻山越岭入境杀人抢劫的蛮子山匪。他们躲在大山里头,两边劫掠,那寨子修得跟城堡一般大。”

    汉子听得,急道“那我们动作得加快了,就算没遇见官兵,碰到山匪也够呛。”

    一个身穿麻袍,看着文弱的青年走来,对老者说话,“阎三伯,那蛮荒山匪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自从玄鸣公平南之后,再难见山匪行恶。你说的都是那假借南匪之名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

    他看向军官离去的方向,接着说道,“刚才路过那个人不过是见我们面生人多,说的大话。这山里咱们都转悠了这么多时日,那里有见到过军队?说不定他和你们还是同行,行的那支锅下苦开窑口的行当。”

    汉子见着那人说话,微微躬身,“桓先生,您就别说风凉话了。就算没有兵匪,您也赶快算出那墓穴的方位啊!再搞下去,我们真快受不了拉。”

    文弱书生微微一笑。

    “不急,已经离得很近了。”

    “你看这个山谷,三面环山,有长河围绕,古云:‘立冢安坟,须籍来山去水’。今日登山远眺,这处地势西有绵延高耸山脉是为主龙,龙脉间延伸出一座大山乃为玄武,北有险峻孤峰仰为青龙,南面丘陵无数意为白虎,东侧一道碧绿江水环绕而过,主生贵气。江前横挡三座屏山视为案。此乃山环水绕之势。”

    “山谷中央一片平坦林地,林中隐现两处天坑巨穴,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南一北,一高一低。此为负阴抱阳之局。”

    “气乘风是散,界水而止,风水之谓,得水为上,藏地次之。此地势得天独厚,藏风聚水,阳穴发泄,阴穴凝精,生气轮回,流转不息。”

    “经言,葬者,乘生气也。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谓之生气。生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

    “纵观此地,林木参天,走兽遍地,生机之盛,叹为观止。”

    他凝视远方,面色肃然,望向众人道,“此乃…帝王龙穴也。”

    众皆叹服。

    青衣麻袍书生回首,眉目间若有忧思,一声微叹,仰望星空。

    浩瀚宇宙,银河生辉,星宿罗列,明月皎洁。

    江风拂面难洗千愁,凉凉天意潋滟一身春色,繁星皓月落地成霜,怎不思量,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兰麝余香。

    衣衫立领处,月光照耀下,左右各有一枚金丝古字闪烁银光。

    “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