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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彼日午睡起来,蓝天仿佛沉静的玉壁,我去倪霜那儿看望她,一起在暖阁下挑选新鲜的桃枝、柳叶、丁香花,近来倪霜沐浴之水,多用这三样熬制而成。

    桃枝活血通络,可驱鬼魅和邪气,有吉祥平安之寓意,柳叶清热解毒,又有留恋不舍之寓意,丁香花可治胃寒胀痛,其香气可舒缓因情绪郁结产生的胸闷感。

    晚间时分在莲姿殿用了晚膳,乘坐肩舆回延禧宫,许是与倪霜说了太多话,我缱意绵绵。

    转过长街,却是看见玄烨穿花拂柳而来,身上浅蓝色长袍仿佛流云掠过,光影流动,耀目月华一般,晴间冰雪。

    这一身做工极为讲究,连领子上的通枝莲带扣都是用毫无瑕疵的蓝田玉,虽然颜色清浅,但精细程度比之往日所见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玄烨站定了看着我,很快发觉我的困意,吩咐小太监抬了肩舆过来,乘坐上去一起来到延禧宫。

    都下了肩舆,玄烨拥着我进了殿中,道:“你最喜欢蓝宝,正巧上个月安南国(缅甸的古称)进贡了一批,是鲜艳的天蓝色,为最珍稀最好的,我吩咐广储司全部打造成长簪长钗。除了给嘉宜的那十五支,另外的六十余都送到延禧宫给你挑选。”

    我莞尔浅笑,却是婉拒:“我这儿许多首饰,有一些还没戴过呢。”

    “我愿意!我喜欢!我想要对你好。我的焓儿秀外慧中,芳泽无加,理应配了蓝宝,更显冰清玉洁。”玄烨目光凝注,细细打量,满是怜爱之情。

    玄烨方才召见大臣,还没用晚膳,我吩咐小厨房做了火锅,胡玉娘与小徒弟手脚麻利地备好汤底,又切好各种肉片。

    宫中的火锅分为两种,其一为组合式,由锅、炉支架、炉圈、炉盘、酒精碗,五部分组成,可同时烧煮食物,也可单独用锅温热食品。

    其二为锅中带炉,炉内烧炭火,把汤水烧开以涮煮食物。

    火锅是著名的宫廷大菜,涮食的菜品非常丰富,其中多为羊肉、牛肉、鹿肉。

    养生之道是越早越好,我一向早膳吃饱,午膳吃好,晚膳吃少,故而晚膳都是七分饱,不过偶尔吃的多些,也不碍事,于是这次陪着玄烨一起吃火锅。

    玄烨将牛肉逐一放进锅中,很快又捞起置于我碗中,道:“焓儿,你最近似乎与惠嫔走得很近?我记得你俩平日里甚少打交道。”

    “她不会因为我是宠妃而攀岩附势、卖力讨好,就冲这点,我欣赏她。”我温柔凝眸,耳畔的东珠耳坠安静垂落。

    玄烨颔首附和:“宜嫔、惠嫔、端嫔、德嫔,都是性情温良之人,这也是为何给她们取如此封号的原因。”

    殿内欢声笑语,一盏盏明灯燃着微红而流丽的光,烛火皆是通明如炬,并未有丝毫暗淡之像,那明光也仿佛无比柔和照耀。

    “从正月初五到如今三月底,嘉宜做佟妃有两个多月了,一直郁郁寡欢,虽是有错在先,但毕竟是多年情份,她如此茶不思饭不想,身子会损的。”玄烨手中拨弄着十八子青金石手钏,正中是透雕景福长绵的金圆,十分别致夺目。

    “玄烨……你是想?”

    还未缓过神来,玄烨已唤梁九功进殿,嘱咐道:“佟妃佟氏,诞生望族,赋性温和,着复位贵妃,封号不变。戴佳氏、王佳氏、万琉哈氏,侍奉勤谨,得体婉顺,戴佳氏着晋为晨贵人,王佳氏着晋为静贵人,万琉哈氏着晋为定贵人,以昭恩德。”

    这三位常在性子还是可以的,此次晋为贵人,且都赐了封号,这对于她们来说是莫大的欢喜。

    只是那个人的复位,我是没有预料到的,半弯皎洁明月里头隐约有些杂色,恍然生出了一种无言以对的忧郁和无奈。

    ……

    康熙十八年的四月,我甚是忙碌。每日收集晨露,挑去杂质用来烹茶;收集玫瑰的花粉,做出香粉来搽脸;把最红最艳的牡丹花瓣与花蕊中的新蜜一起捣烂,按照千年古方加上各种养颜的药材,七蒸七淘,做成最细腻的胭脂。

    彼日晨起取来水果给小小喂食,过些时候千嬅端来一道糕点,是晶莹剔透的碧绿色,见了唯觉清凉欢喜。

    “这是用新鲜薄荷叶熏制出来的,入口即化,娘娘尝尝。”

    我依言吃了几口,不甚可口,胡玉娘到底不是福建人,这薄荷香糕虽用心,却也不及黎珍做的。

    这么一想觉得尴尬,不自在地摸着衣袖上繁复的缀珠花纹,我头上插戴了数枚点翠珠花,身上的丝绸旗装是浅紫色,取银线纳绣一朵朵浅粉色牡丹,花蕊处点缀紫蓝莹白的琉璃珠无数。

    这个时候秋语进来禀告:“肩舆备好了,请娘娘移步。”

    慈宁宫的庭院里有铺天盖地的紫藤萝,立夏过后也唯觉清凉惬意,偶尔从枝叶缝隙间落下星星点点的日光,也带了温柔气息,仿佛橙色的小光晕。

    宫女惠双引我进去,太皇太后身着浅棕色绣宝珠团寿丝绸旗装,正抱着太子观玩青花瓷大缸中的锦鲤,廊下种着时鲜花卉,檐下养着的一对红嘴相思鸟啁啾啼啭,交颈缠绵,好不可人。

    我上前屈膝施了一礼,恭敬道:“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子倒是十分高兴,连连拍着手儿,稚嫩道:“凝娘娘好。”

    太皇太后见太子高兴,面上露出潺潺笑意,仿佛要融入暖和的微风。

    我微微一笑,正要搭话,却见她的目光盯在我身上,笑容变了变,仿佛冬天里湖上的冷冷薄冰,纵然冰上暖阳融融,冰下却依旧水寒刺骨,汹涌流动。

    太皇太后的神色在光影的照拂下明暗不定,我见她如此,越发不敢多言,只得屏息静气立在她身旁。

    “哀家听闻,你一向不喜金饰,这金锁,戴着甚是突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