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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康熙十八年四月十五。

    晚间时分我乘坐肩舆去往乾清宫,紫檀圆桌上置满了佳肴,除了草菇鱼腩粥,另有十荤十素,热气腾腾,琳琅满目。

    云片火腿煨雪鸡汤、陈皮焖牛腩、红烧芝麻野猪肉片、米酒豆豉炸排骨、鸡烩蛇、干烧岩鲤、鱼面佐紫姜尖儿、龙井炒虾仁、水煮牛肉、酱羊肉、酱爆黄豆、清蒸绍兴梅菜干、酥油煎松茸、牛乳烩八菌、栗子山药焗羊汁、丝瓜茭白烩鱼肚、小葱拌豆腐、蒜蓉地瓜叶、金钱香菇、油焖尖椒。

    我笑道:“好香!”

    玄烨早已在等候,走过来与我十指相扣,一脸的亲密无间。

    “今日的晚膳都是你爱吃的,这鱼面佐紫姜尖儿极好,我让他们试着做了十来次,只有这次做出来的一丁点腥味也没有。龙井炒虾仁用的是新出的西湖龙井,十分清香,还有这道米酒豆豉炸排骨,凉了便不酥脆了,所以我急着催促你来。”

    我五岁那年接触武术,十岁接触医术,闲暇时与几个小师兄一起因偷吃烧饼被罚坐马蹲,上山采摘凤仙花制成凤仙花蜂蜡蔻丹在葡萄藤下涂抹指甲。

    那时的我无忧无虑,练剑之余,闲来无事便打璎珞,十指纤纤飞舞,一只只蝴蝶灵巧斑斓。

    虽受人敬仰,可除了五枚师太再无亲人,是玄烨再次给了我温暖与感动。

    “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搂着玄烨的腰,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焓儿,江山如画都不及你,你是我的天地。”他那样温柔地看着我,仿佛凝了一池太液春水,清晰地倒映出我的影子。

    寂然饭毕,天色不早了,回宫沐浴过后用玉滚轮按摩脸部。

    此物又称之太平车,来回滚动,可刺激各处穴位,促进血液循环,再用玉容散涂抹。

    我有两把岫岩玉制成的玉滚轮,一把是黄白老玉,老玉中的籽料称作河磨玉,质地朴实凝重,色泽淡黄偏白,为珍贵的璞玉。

    另一把是岫岩碧玉,质地坚实而温润,细腻而圆融,其中以深绿或通透少瑕为珍品。

    按摩之后,在脸上搽了些花露,又轻轻拍了些珍珠粉。

    心中想着太皇太后前几日所说的话,打开黄花梨木银锁屉子取出麒麟送子金锁,不料心不在焉,手一滑,金锁滚落下去,我急忙去捞却扑了空,最后摔在了地上,分开成两瓣。

    不等惋惜的情绪出现,赫然出现的十余颗褐色的麝香便惊了我的眼眸,那样浓郁的气味,令我嫌恶不已,连连屏住了呼吸。

    这是马麝身上的麝香,且是当门子,只西北大雪山才有,十分金贵,药力也较普通麝香强上许多。

    金锁是正月所得,我一直佩戴着,放在坎肩内,如今四月里,不用穿坎肩了,太皇太后这才看见我戴着此物。

    彼时的夜,浓得化不开,伤怀之情油然而生,麒麟送子金锁硌在掌心冰冷冰冷的,不留余地的坚硬。

    ……

    康熙十八年的夏天,可谓百花争艳,卿贵妃依靠海月清辉琴再次盛放,与晨贵人、静贵人、定贵人平分春色,如何渐渐更胜一筹,而德嫔更是春风得意,隐约有几分屹立不倒的气势。

    我听在耳中,却不意外,慢条斯理地点燃艾条,卷起裤腿灸着足三里。

    艾叶是温性的,为纯阳之物,艾灸能够温通经络,祛除寒湿,补益阳气。

    一年四季之中,夏天是阳气最盛的时候,两者的阳热合在一起,补益的效果能够达到最佳,又符合中医“冬病夏治”的理论。

    若是晴好的天,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艾灸,别提多美了。

    女子艾灸足三里,面色红润,常保年轻,男子艾灸足三里,筋骨强壮,精力充沛,老人艾灸足三里,不爱生病,健康长寿。

    我勾唇一笑,道:“卿贵妃虽然心眼多,一肚子坏水,可对皇上的情意却是深重,更何况她之前大起大落过,自然是比起顺风顺水的嫔妃更懂得把握。”

    倪霜也神色宁静:“是了,年岁是资历,也是风情。”

    灸好了足三里,又灸着脚底,很快到了午时,我吩咐小厨房备下两道荤菜,与倪霜一同享用。

    一道是德州扒鸡,为经典鲁菜,以德州五香脱骨扒鸡最富盛名,为四大名鸡之首。

    据史料记载,扒鸡起源于禹城,制作独特、肉烂骨酥、肥而不腻、鲜奇滋补。

    造型上两腿盘起,爪入鸡膛,双翅经脖颈由嘴中交差而出,全鸡呈卧体,色泽金黄,黄中透红,远远望去仿佛鸭浮水,口衔羽翎,十分美观,为上等的美食艺术珍品。

    另一道是糖醋鲤鱼,为山东济南传统名菜,黄河鲤鱼不仅肥嫩鲜美,而且金鳞赤尾,形态可爱,是宴会上的佳肴。

    《济南府志》中有著一一黄河之鲤,南阳之蟹,且入食谱。

    ……

    康熙十八年五月初九。

    落樱殿热闹极了,惠嫔带了大阿哥过来,宜嫔带了玉贵人过来。

    惠嫔身着桃红色纱质旗装,绣着连绵不断的彩色芍药,更兼蹙金,格外清冷华贵,有傲视群芳之气魄。

    宜嫔身着杏黄色纱质旗装,用银线绣了一对仙鹤,另缀琥珀与蜜蜡无数,她亭亭玉立,远远望去,清逸悠然,仿佛是不经意打扮,却处处用心。

    玉贵人身着浅粉色纱质旗装,纳绣了大朵大朵的山茶花,裙裾是珍珠密刺,顾盼巧笑间,有说不出的温婉柔情。

    我看着玉贵人高耸的肚子,笑道:“这个时候外头花粉多,你有孕九个多月,快要临产了,还是少些出来,在寝宫里养着为好。”

    玉贵人扑哧一笑,道:“多谢娘娘关怀,只是太医们说头胎生产时多费些时间与体力,若是孕妇能提前多活动活动,到时候能少吃苦。”

    我喝了一口蜂蜜水,甜甜的温热,一下子来了俩孕妇,干脆让千嬅别上茶了,都换成蜂蜜水。

    宫人们皆守在殿外,唯有秋语侍立在窗棂下拨弄着汉煌珊瑚釉如意大香炉里的香料,殿内香气袅袅飘忽不断,连眼前之景也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柔和气息。

    “臣妾如今才有孕五个月,便是整日头晕目眩的,胃口也差了许多,站着不是,坐着不是,唯有躺着舒服些,从未想过,生个孩子要这么难受。”宜嫔秀长的眉眼总是隐着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是一种惯常的颜色,仿佛是固有的习惯,只是笑而已,却让人无法捉摸到底是喜是怒。

    惠嫔手中执着半透明的金粉莲花钿缀紫碤团扇,慢慢扑着风,笑道:“宜妹妹还没到最辛苦的时候呢,想我当年怀着大阿哥,到了他八个月大的时候,时常腰酸背痛,哪儿都去不了。”

    这把苏州绫绢扇是宋朝的大师吴炳制作,绘着一朵盛开得娇柔透亮的莲花,浅粉色的花瓣饱满细腻,水水嫩嫩的,犹如粉琉璃,碧绿的莲叶有厚实的质感,纹理清晰可见,犹如绿翡翠,粉莲在其衬托下格外鲜艳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