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桌（2）

    自我参加工作，这张桌子就在这里。每每有过世的，便有人会对它说很多话，一个人的秘密，或许只有这时才能肆无忌惮的尽情吐露。

    曾经有过一名产妇，据说是讲究什么所在村子的习惯，也有说是家中贫寒，总之是在家中生产。偏偏难产，人先运往当地卫生院，无法治疗，等救护车运到医院的时候，人都已经凉了。一尸两命，村里人不让逝者的家人将尸体运回村子安葬，甚至不让回村。说是怕晦气，家属只好先将尸体安置于太平间，村里也再没人来。后来她们村里又来人了，说是医院没救活人，要医院赔偿。医院有完整的记录及视频证据，当然不接受。于是村里来的人越来越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在太平间。随着医院不接受逝者提出的赔偿，村里人数次将逝者抬出，每天都有人披麻戴孝在院里哭。这场丧事，前后办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在多方调解下，医院答应给逝者家属一部分人道主义捐助后，轰然而止。村里的人当天就全走光了，包括逝者家中老人。只有逝者的男人留了下来，医院联系并安排了对逝者第二天火化，男人一直都在喝酒，喝到夜里，便抱着桌子说了很久，久到最后睡在桌子旁。第二天也是一个人，在殡仪馆人员帮助下，将逝者装车，拉走。

    也有家中没有丧事的人，在桌边说很久话的。

    那是看守太平间的两位老同志被过度惊吓之后的事了，自那件事后，两位老同志便在桌子处常备了些香。

    某天，一位老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独自路过太平间，发现了桌子，上了香，说了很久很久，直到子女找到他，他才和子女一起回去。老人随子女走时，香已经快烧尽，青烟笔直的升向空中。

    也是那天夜里，老人从楼顶跳了下去，摔在楼梯处。

    老人的家人哭了很久，老人的儿子，将当时宣布老人死亡的主任打了一拳，随后被家里人拉开。老人的丧礼是在太平间办的，老人家里人挨个在桌子处上了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守着灵。那张桌子上，刚点燃的香全都插在香炉里，青烟一如当日，笔直的飞向空中。

    很多时候人们其实很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总是找不到说话的对象，只好把话静静的静静的埋在心里，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很难对着空气说心里话。桌子则不同，首先它会认真安静倾听任何人的话，其次它不会将这些话再告诉任何人，最主要是桌子很漂亮，看着就像一张正经桌子。

    后来太平间拆了，拆了再没有重盖。那张桌子自此再没有安置的地方，便交付废品库内。大多数人都忌讳这张桌子，刚好我并不忌讳这些有的没的，而那一段时间也需要张桌子，这张桌子我也看得上，于是我也没多想，就把这张桌子搬到了我的办公室内。

    于是，我便知道了，这张桌子其实真不是一张正经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