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2）
我骨折了，那虎娘们最后没提让我带她找桌子的事情，还亲自把我送骨科去了，医院报销了我医药费。
接受治疗时，骨科大夫在手术室里，硬是用C臂机拍出来影楼拍写真的感觉，一顿连拍，令我感觉很郁闷，尤其是看着医生护士拍照时都躲在铅板门后面。拍这么多照也就算了，还不放我喜欢的周杰伦的歌，说是怕影响他们发挥。
手术室是个好地方，恒温恒湿，喇叭音质好，能随时洗澡，我在手术室待的时间最长。零几年，我刚到手术室的时候，那里早就配备了微波炉，可以随时热放凉的饭。第一次用微波炉热凉饭的时候，我差点将微波炉的门把手拽下来。
那时一个早上，我将昨天晚上的凉饭拿去热，热好拉微波炉门把手的时候，地面突然摇晃，我判断不是我自己眩晕的时候，就确定是地震了。监控里，手术室里的人就像日常一样配合、工作。休息室里的同志们依旧吃饭的吃饭，喝咖啡的喝咖啡，看书的扣着脚。我也端着自己的饭做在桌子旁吃起来，很快就又是一阵摇晃，因为手术间的房屋都是双层的，在原有的房间里又建有一个框架房子，就像在房子里搭了个帐篷，这帐篷还是抑菌的。所以不像其他科室有落灰。所以我的饭菜很干净，我就继续吃。
我边吃边问对面的老同志：这种情况怎么办？
老同志说：没办法，患者病重，并且已经切开了，里面的人都走不了。
我问他：怕不？
老同志只是说：里面有我们的同事，里面床上有我们的病人。
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监控器，手术一直在进行，摇的最厉害的时候，里面手术就先停一下，摇完继续做。
那时候的手机没抖音也不能上网，我们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但我们都没走，就像老同志说的，我们要做好自己。
下午的时候，又不摇了，手术室陆续送来了一些患者，不多，但一直持续到晚上。
这天大家都是不说话，都是努力做事情。晚上，再次摇了起来，这次感觉整个楼都在晃，负责吸引用的抽真空罐，都挣脱了固定它的地面胀钉，我一度以为他会倒，老同志和我都忍着眩晕感，冲过去，准备扶它，它左右摇晃，硬是没倒。
震动终于停止，手术室内突然一片黑暗，断路器跳闸了。室内还有一台骨科手术，老同志推着移动式无影灯照明向里面跑，我换了衣服，拿了层流机房的钥匙，准备去看总开关。
待到我上了楼顶平台，想起来没拿手电，好在天黑的多少能看见些，不幸的也是多少能看见些什么。我看到楼顶平台边，护栏处，有一个黑影，那里曾经有人跳楼。
我的运气真的是绝了，我当看不见，我冲进机房，发现总断路器果然跳闸了，合上断路器，电来了。
我又打开了平台上的灯，然后出了机房，发现平台上的黑影还在。那不是鬼，是个女的要跳楼。好在护栏不是特别矮，给了我时间，我在最后一刻，硬是把女人拉住了，然后我想老同志，那女人一挣扎，我都差点下去。
欲哭无泪，我其实想活，但也不想放手。关键是我怎么求这位大姐，她都挣扎，后来无意，一把薅住她头发，她才好好和我说话。
女人第一句话是：啊！你松手，我的头发！
我说：松手你就掉下去了！
女人：我疼
我：忍住，我没别的地方抓了。
女人把手伸给我，我已经没力气把她拉过护栏，只是拽起来点，让她抱着护栏，我伸出手继续一手抓她衣服，一手抓她手，腿勾着柱子。
她说她男人死了。
我不知道她是哪个科的，反正不是手术室，手术室一天就没死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错了，她一跳，连我也下去，我知道，自己已经勾不住了，再来就定不住自己了。
我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跳下去刚摔到地上死不了，是有感觉的。
她暂停了哭声。
我豁出去了，继续说：人会死，但死前的一瞬间，死的人会觉得很漫长，在你自己的感觉里，你可能疼了一天，一月甚至一年，感觉到自己的头一点点破裂，碎掉，头颅被压入胸腔，血液堵住气管，刺激肺，肺疼，气管疼，就像呛了水…
我承认我胡编的，想到啥就说啥，我赌她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摔死的感觉。毕竟我不想死。
然后她听着听着要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她变的不如她翻出去时勇敢。而且也变得注重仪表了，非要把我拽她时拉起来的衣服拉下去。
我让她先翻过来，后来忘了都说的什么，反正最后她是回来了，一回来，就赶快整理衣服。我则抖着，一屁股坐地上。
她讲了她的故事，家里不让她嫁现在这男的，她嫁了。然后就和家里断了关系，她男人这边只有个奶奶，前年死了，现在她男人也死了，她没有工作，还有一个孩子。
我就劝她为了孩子也多想想，孩子既然是你带到世上的，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他。我劝她回家看看，一家人哪能真的说割舍就割舍，总有能过去的坎。
后来她说要带孩子回娘家，再也不来这个城市了。
那个女人后来过的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手术室的，骨科的真实物尽其用，不给我放周杰伦的歌，处理完我的骨折，还拿我给新人练了半天三角巾包扎固定。
规培生大概很高兴，啥时候能有个真受伤活的，让他们包了拆，拆了包。
接受治疗时，骨科大夫在手术室里，硬是用C臂机拍出来影楼拍写真的感觉，一顿连拍，令我感觉很郁闷，尤其是看着医生护士拍照时都躲在铅板门后面。拍这么多照也就算了，还不放我喜欢的周杰伦的歌，说是怕影响他们发挥。
手术室是个好地方，恒温恒湿，喇叭音质好，能随时洗澡，我在手术室待的时间最长。零几年，我刚到手术室的时候，那里早就配备了微波炉，可以随时热放凉的饭。第一次用微波炉热凉饭的时候，我差点将微波炉的门把手拽下来。
那时一个早上，我将昨天晚上的凉饭拿去热，热好拉微波炉门把手的时候，地面突然摇晃，我判断不是我自己眩晕的时候，就确定是地震了。监控里，手术室里的人就像日常一样配合、工作。休息室里的同志们依旧吃饭的吃饭，喝咖啡的喝咖啡，看书的扣着脚。我也端着自己的饭做在桌子旁吃起来，很快就又是一阵摇晃，因为手术间的房屋都是双层的，在原有的房间里又建有一个框架房子，就像在房子里搭了个帐篷，这帐篷还是抑菌的。所以不像其他科室有落灰。所以我的饭菜很干净，我就继续吃。
我边吃边问对面的老同志：这种情况怎么办？
老同志说：没办法，患者病重，并且已经切开了，里面的人都走不了。
我问他：怕不？
老同志只是说：里面有我们的同事，里面床上有我们的病人。
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监控器，手术一直在进行，摇的最厉害的时候，里面手术就先停一下，摇完继续做。
那时候的手机没抖音也不能上网，我们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但我们都没走，就像老同志说的，我们要做好自己。
下午的时候，又不摇了，手术室陆续送来了一些患者，不多，但一直持续到晚上。
这天大家都是不说话，都是努力做事情。晚上，再次摇了起来，这次感觉整个楼都在晃，负责吸引用的抽真空罐，都挣脱了固定它的地面胀钉，我一度以为他会倒，老同志和我都忍着眩晕感，冲过去，准备扶它，它左右摇晃，硬是没倒。
震动终于停止，手术室内突然一片黑暗，断路器跳闸了。室内还有一台骨科手术，老同志推着移动式无影灯照明向里面跑，我换了衣服，拿了层流机房的钥匙，准备去看总开关。
待到我上了楼顶平台，想起来没拿手电，好在天黑的多少能看见些，不幸的也是多少能看见些什么。我看到楼顶平台边，护栏处，有一个黑影，那里曾经有人跳楼。
我的运气真的是绝了，我当看不见，我冲进机房，发现总断路器果然跳闸了，合上断路器，电来了。
我又打开了平台上的灯，然后出了机房，发现平台上的黑影还在。那不是鬼，是个女的要跳楼。好在护栏不是特别矮，给了我时间，我在最后一刻，硬是把女人拉住了，然后我想老同志，那女人一挣扎，我都差点下去。
欲哭无泪，我其实想活，但也不想放手。关键是我怎么求这位大姐，她都挣扎，后来无意，一把薅住她头发，她才好好和我说话。
女人第一句话是：啊！你松手，我的头发！
我说：松手你就掉下去了！
女人：我疼
我：忍住，我没别的地方抓了。
女人把手伸给我，我已经没力气把她拉过护栏，只是拽起来点，让她抱着护栏，我伸出手继续一手抓她衣服，一手抓她手，腿勾着柱子。
她说她男人死了。
我不知道她是哪个科的，反正不是手术室，手术室一天就没死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错了，她一跳，连我也下去，我知道，自己已经勾不住了，再来就定不住自己了。
我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跳下去刚摔到地上死不了，是有感觉的。
她暂停了哭声。
我豁出去了，继续说：人会死，但死前的一瞬间，死的人会觉得很漫长，在你自己的感觉里，你可能疼了一天，一月甚至一年，感觉到自己的头一点点破裂，碎掉，头颅被压入胸腔，血液堵住气管，刺激肺，肺疼，气管疼，就像呛了水…
我承认我胡编的，想到啥就说啥，我赌她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摔死的感觉。毕竟我不想死。
然后她听着听着要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她变的不如她翻出去时勇敢。而且也变得注重仪表了，非要把我拽她时拉起来的衣服拉下去。
我让她先翻过来，后来忘了都说的什么，反正最后她是回来了，一回来，就赶快整理衣服。我则抖着，一屁股坐地上。
她讲了她的故事，家里不让她嫁现在这男的，她嫁了。然后就和家里断了关系，她男人这边只有个奶奶，前年死了，现在她男人也死了，她没有工作，还有一个孩子。
我就劝她为了孩子也多想想，孩子既然是你带到世上的，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他。我劝她回家看看，一家人哪能真的说割舍就割舍，总有能过去的坎。
后来她说要带孩子回娘家，再也不来这个城市了。
那个女人后来过的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手术室的，骨科的真实物尽其用，不给我放周杰伦的歌，处理完我的骨折，还拿我给新人练了半天三角巾包扎固定。
规培生大概很高兴，啥时候能有个真受伤活的，让他们包了拆，拆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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