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屋漏偏逢冰雹
眼看软装设计工作室做不下去，柳萍和小同事们第一时间对形势做了预判。他们继续每天深夜碰头，商讨如何另谋出路。
他们谈事儿的地点，陈成一直没猜出来。是到麦当劳、肯德基？还是就在面馆里？再或者，是真围着商业区遛弯，边遛边谈？是两三个同事，还是只有郑帅一个？陈成没有跟踪过，不得而知。
总之，那段时间他们又想出了到万达写字楼卖快餐的主意，一度还讨论得热火朝天，几乎到了即刻上马的地步。庆幸的是，柳萍在准备拿银子置办锅灶家当之前，还没忘记征求一句陈成的意见。
陈成听完，没打磕巴，只提出了两个问题，就把这个热得烫手的挣钱思路迅速降到了冰点：一，是雇大师傅做餐，还是从装饰城那家味道不错的卖盒饭的摊位上进货？雇人做饭，需要场地，还要给师傅开工资，还要起大早买各种食材，还得给大师傅配个小工打下手，还得有人做营销推广，人手够不够？能不能吃得消？不要想着再把他陈成拽上，他什么也干不了；从卖盒饭那儿进货，进多进少，什么口味，怎么送过来，饭会不会凉？二，写字楼都是电子门禁，送盒饭根本就进不了楼。进不了楼，让客人下来，出了写字楼就是美食街，你的盒饭怎么跟美食街竞争？
当时柳萍像听到了晴天霹雳，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这些问题，她和她那些只负责起哄的小同事们确实没有想好。
到写字楼送快餐的方案也是无疾而终。至少在跟陈成分居前没有实施。
陈成清楚地记得，当柳萍跟他说“再想想”的时候，他摸着胸口，心咚咚跳了半天。他觉得自己及时制止了一次把金钱打水漂的可耻行为。
那次之后，柳萍的精气神儿明显不如以前了。人经常发呆，十天半月的看不到笑脸。她一直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路子上搞突破，结果只能是屡败屡挫。她不是强者，不可能越挫越勇。一次次点燃希望的火，一次次被现实的凄风冷雨浇灭。在彷徨、迷茫，无依无靠的处境中，她的神经变得越来越敏感、脆弱。最终，陈成躺枪，成了要对一切失败背锅的人。
柳萍分析来分析去终于得出结论：是陈成这个不帮忙只添乱，不建设只搞破坏的自私男人，一点一点把她的人生不断推向低谷。所有的不顺都怨他，是他不再伸手帮忙，造成了今天落魄颓丧的局面——她心里滔天的委屈终于找到了根源和出处。
此时的陈成，每天做完电视台的工作后，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写作。为了提升文笔，他经常会从网上买一些名家名著为自己充电。尽管每次购书都是赶着打折促销、犹豫再三才下的手，但当快递把书送上门时，柳萍的怨气仍然会不打一处来。
终于在某天，她整理书架再次看到落了一层灰仍然打着塑封的新书时，心里积压的怒火一下找到了发泄的时机。
她开始破口大骂：买了又不看，把家里当书店啦？哪来那么多闲钱让你搞这种无效的投资？你有这么多时间，琢磨点正事儿！就你这一把年纪了，还想着能写出什么名堂吗？醒醒吧！写一堆垃圾，自娱自乐啊？给谁看？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挣不来钱，还不停地花钱！臭不要脸！
当时，陈成正坐在餐桌前对着那台旧手提电脑构思一个小说的段落。柳萍聒噪的谩骂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这个女人狰狞、蛮不讲理的嘴脸，一下刺伤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他大声回呛了一句：我没花你的钱，我用自己的工资买的！
“你的工资也是这个家的共同财产，不属于你自己！你再买，我就给你扔垃圾桶！再不行我就烧了它！”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热爱写作，有文学梦，这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不喝不抽，不赌不嫖，如此积极向上的情操，柳萍不但不欣赏支持，反而大骂其不务正业，一大把年纪还做白日梦。
陈成感觉心里有个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消失。
惮于女人的淫威，此后再买书，他把收货地址改成了单位。
他觉得，不做婚礼之后，他和柳萍可以聊的东西越来越少。他都不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了。也许，两人早已不再是知己，只不过都没有察觉而已。
不是知己，也还能做夫妻吧？陈成觉得日子还能过。毕竟他们还有十几年携手风风雨雨的基础。
可是，屋漏偏逢冰雹。
就在他们因为财务紧张而焦虑暴躁、省吃俭用之时，女儿来到了小升初的关口。
陈成做完手术后，对这些追名逐利的东西看淡了不少。本来他们想着女儿初中就上片内的学校，不再奢望到什么全市最牛的重点中学。谁知柳萍去学校开最后一次家长会，班主任跟她聊天时，说了一句“决定孩子命运的事儿，可不能糊涂”，只这一句，就再次点燃了柳萍“投资教育、挑战命运”的雄心壮志。
她的壮志，底气来自陈成。陈成所在的电视台跟全市最牛的中学是友好单位，每年会给他们分配一到两个上学名额。柳萍希望陈成能争取一下这个机会。陈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厚着脸皮请领导帮忙。在领导的引见下，他认识了最牛中学的一位主任。
无心插柳，最后柳成了荫。
2019年9月1日，女儿陈小果如愿以偿地走进了全市最牛重点中学的校门。柳萍虚荣心爆棚，激动地在朋友圈里发了九宫格，还配了小作文。陈成没发朋友圈，但幸福指数比发朋友圈不弱。他全身被一种莫名其妙的荣誉感笼罩，好像自己考上了北大清华。
但是，夫妻俩激动的心情也就维持了那么一会会儿。对，就那么一会会儿，就在老师通知交学费之前，激动了那么一会会儿。
学费每年三万二，三年就是小十万。上个初中，仅学费一项，就要十万块！再算上吃喝拉撒、杂七杂八……对他们来讲，那不是座山也是座海拔上千的山丘。不管那边有没有人等候，你都要越过山丘了。尽管事先知道这是贵族学校，这里学费高，但是没走进之前，那种贵，那种高，就是个缥缈的数字，镶嵌在光环笼罩的美好之中。一旦这个数字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需要你从腰包里往外掏的时候，那种痛感就不是简单的“酸爽”二字可以形容了！
是哪个阶层，就该过哪个阶层的生活。平民布衣，非要挤到富人圈里凑热闹，那就是不识好歹、庸人自扰。
但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按说，做了八年婚礼，陈成又在电视台工作了那么多年，一年掏个三、四万块钱出来，不应该成为问题。正常情况下，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出了不正常的情况。
这个不正常的情况，还是跟房子直接相关。
他们谈事儿的地点，陈成一直没猜出来。是到麦当劳、肯德基？还是就在面馆里？再或者，是真围着商业区遛弯，边遛边谈？是两三个同事，还是只有郑帅一个？陈成没有跟踪过，不得而知。
总之，那段时间他们又想出了到万达写字楼卖快餐的主意，一度还讨论得热火朝天，几乎到了即刻上马的地步。庆幸的是，柳萍在准备拿银子置办锅灶家当之前，还没忘记征求一句陈成的意见。
陈成听完，没打磕巴，只提出了两个问题，就把这个热得烫手的挣钱思路迅速降到了冰点：一，是雇大师傅做餐，还是从装饰城那家味道不错的卖盒饭的摊位上进货？雇人做饭，需要场地，还要给师傅开工资，还要起大早买各种食材，还得给大师傅配个小工打下手，还得有人做营销推广，人手够不够？能不能吃得消？不要想着再把他陈成拽上，他什么也干不了；从卖盒饭那儿进货，进多进少，什么口味，怎么送过来，饭会不会凉？二，写字楼都是电子门禁，送盒饭根本就进不了楼。进不了楼，让客人下来，出了写字楼就是美食街，你的盒饭怎么跟美食街竞争？
当时柳萍像听到了晴天霹雳，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这些问题，她和她那些只负责起哄的小同事们确实没有想好。
到写字楼送快餐的方案也是无疾而终。至少在跟陈成分居前没有实施。
陈成清楚地记得，当柳萍跟他说“再想想”的时候，他摸着胸口，心咚咚跳了半天。他觉得自己及时制止了一次把金钱打水漂的可耻行为。
那次之后，柳萍的精气神儿明显不如以前了。人经常发呆，十天半月的看不到笑脸。她一直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路子上搞突破，结果只能是屡败屡挫。她不是强者，不可能越挫越勇。一次次点燃希望的火，一次次被现实的凄风冷雨浇灭。在彷徨、迷茫，无依无靠的处境中，她的神经变得越来越敏感、脆弱。最终，陈成躺枪，成了要对一切失败背锅的人。
柳萍分析来分析去终于得出结论：是陈成这个不帮忙只添乱，不建设只搞破坏的自私男人，一点一点把她的人生不断推向低谷。所有的不顺都怨他，是他不再伸手帮忙，造成了今天落魄颓丧的局面——她心里滔天的委屈终于找到了根源和出处。
此时的陈成，每天做完电视台的工作后，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写作。为了提升文笔，他经常会从网上买一些名家名著为自己充电。尽管每次购书都是赶着打折促销、犹豫再三才下的手，但当快递把书送上门时，柳萍的怨气仍然会不打一处来。
终于在某天，她整理书架再次看到落了一层灰仍然打着塑封的新书时，心里积压的怒火一下找到了发泄的时机。
她开始破口大骂：买了又不看，把家里当书店啦？哪来那么多闲钱让你搞这种无效的投资？你有这么多时间，琢磨点正事儿！就你这一把年纪了，还想着能写出什么名堂吗？醒醒吧！写一堆垃圾，自娱自乐啊？给谁看？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挣不来钱，还不停地花钱！臭不要脸！
当时，陈成正坐在餐桌前对着那台旧手提电脑构思一个小说的段落。柳萍聒噪的谩骂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这个女人狰狞、蛮不讲理的嘴脸，一下刺伤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他大声回呛了一句：我没花你的钱，我用自己的工资买的！
“你的工资也是这个家的共同财产，不属于你自己！你再买，我就给你扔垃圾桶！再不行我就烧了它！”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热爱写作，有文学梦，这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不喝不抽，不赌不嫖，如此积极向上的情操，柳萍不但不欣赏支持，反而大骂其不务正业，一大把年纪还做白日梦。
陈成感觉心里有个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消失。
惮于女人的淫威，此后再买书，他把收货地址改成了单位。
他觉得，不做婚礼之后，他和柳萍可以聊的东西越来越少。他都不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了。也许，两人早已不再是知己，只不过都没有察觉而已。
不是知己，也还能做夫妻吧？陈成觉得日子还能过。毕竟他们还有十几年携手风风雨雨的基础。
可是，屋漏偏逢冰雹。
就在他们因为财务紧张而焦虑暴躁、省吃俭用之时，女儿来到了小升初的关口。
陈成做完手术后，对这些追名逐利的东西看淡了不少。本来他们想着女儿初中就上片内的学校，不再奢望到什么全市最牛的重点中学。谁知柳萍去学校开最后一次家长会，班主任跟她聊天时，说了一句“决定孩子命运的事儿，可不能糊涂”，只这一句，就再次点燃了柳萍“投资教育、挑战命运”的雄心壮志。
她的壮志，底气来自陈成。陈成所在的电视台跟全市最牛的中学是友好单位，每年会给他们分配一到两个上学名额。柳萍希望陈成能争取一下这个机会。陈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厚着脸皮请领导帮忙。在领导的引见下，他认识了最牛中学的一位主任。
无心插柳，最后柳成了荫。
2019年9月1日，女儿陈小果如愿以偿地走进了全市最牛重点中学的校门。柳萍虚荣心爆棚，激动地在朋友圈里发了九宫格，还配了小作文。陈成没发朋友圈，但幸福指数比发朋友圈不弱。他全身被一种莫名其妙的荣誉感笼罩，好像自己考上了北大清华。
但是，夫妻俩激动的心情也就维持了那么一会会儿。对，就那么一会会儿，就在老师通知交学费之前，激动了那么一会会儿。
学费每年三万二，三年就是小十万。上个初中，仅学费一项，就要十万块！再算上吃喝拉撒、杂七杂八……对他们来讲，那不是座山也是座海拔上千的山丘。不管那边有没有人等候，你都要越过山丘了。尽管事先知道这是贵族学校，这里学费高，但是没走进之前，那种贵，那种高，就是个缥缈的数字，镶嵌在光环笼罩的美好之中。一旦这个数字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需要你从腰包里往外掏的时候，那种痛感就不是简单的“酸爽”二字可以形容了！
是哪个阶层，就该过哪个阶层的生活。平民布衣，非要挤到富人圈里凑热闹，那就是不识好歹、庸人自扰。
但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按说，做了八年婚礼，陈成又在电视台工作了那么多年，一年掏个三、四万块钱出来，不应该成为问题。正常情况下，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出了不正常的情况。
这个不正常的情况，还是跟房子直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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