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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好美薇亭开张

    2010年春节过后,柳萍在陈成的陪同下,用婴儿车推着不到三岁的陈小果去了一趟BJ。表面上是一家人集体出游,实际上,柳萍是来“考察”的。考察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没人接待,这不过是一种纯个人的偷偷的学习行为。

    自从跟王景的合作无疾而终之后,柳萍又找了两家婚庆公司递上了名片。但是这两家公司实力和眼光都比不上王景,他们对柳萍的“高端婚拍”根本不感冒,甚至有些反感。柳萍备受打击,顿生退却之心。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端住“婚礼视频”这碗饭。

    陈成当时也觉得,再改行确实有点可惜。他们的婚礼视频,怎么说在当时的东垣婚庆圈也算是“领头雁”的水平。不能因为跟一家婚庆公司合作不下去了就退出这个行业。他一拍脑门提了个建议,说是不是可以考虑跟照相馆合作,结婚的都得去照相,如果照相馆里也有视频业务,没准儿就会考虑打包一块做了。

    柳萍眼睛一亮。于是找人设计了一张大海报,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好美影像。然后跟两家搞人物摄影的照相馆谈妥,把海报放在他们的橱窗上,一旦有人咨询,她可以马上赶过来洽谈,到手的利润三七分成。

    海报挂上那两天,夫妻俩激动地站到大街对面远远地看照相馆。在人潮汹涌的都市,“好美影像”几个大字在繁华中若隐若现。他们仿佛看见生意正在慢慢地朝他们走来,咨询的队伍排起了长龙。但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他们自以为是的“瞎想”。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一个电话。渠道不对,再努力也白费。柳萍的心情一落千丈。靠别人给活儿,终究太被动了。她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最终萌生了自己干婚庆公司的想法。

    在BJ考察了三天。

    为了不暴露“偷偷学艺”的身份,柳萍独自以消费者的角色走进BJ一线的婚庆公司,以“自己弟弟准备结婚”为名详细询问办婚礼的各种流程、细节,观摩人家的高端婚场效果。最后一天,天上飘起了小雪。旅店已退,陈成推着陈小果背着行李躲在一个旧仓库的屋檐下,足足等了两个钟头。当柳萍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脸疲惫的从雨雪中向他们走来时,陈成看着那个画面,心里顿生一种苍凉。

    后面,推着孩子上公交车,到快餐店吃饭,匆匆赶往火车站。一幕一幕,因为有了雨雪的捣乱,本来充满喜悦和希望的考察,变得颠沛流离、狼狈不堪。

    陈成后来回忆这段时间的经历,总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那就是他在应该阻拦柳萍干婚庆公司的时候没有阻拦,而是进行了推波助澜。如果他进行了阻拦,并且帮柳萍接着找了个上班的工作,也许就没有后来的上天入地、殚精竭虑、积劳成疾。很有可能,他们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要离婚的境地。

    这不光是那个时间段的错误。陈成觉得,这甚至是他和柳萍十几年婚姻里一直在犯的错误。十几年里,他对柳萍的各种主张、想法,一直是顺从、支持,甚至是纵容的态度。表面上,他是一家之主,实际上,这个家的发展走向,都是柳萍在把控。从赵都来到东垣、辞职陪母亲看病、干了八年婚庆、投资两套公寓……无一不是柳萍的主意。

    但反过来一想,以柳萍“认定了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的性格,陈成能拦得住吗?不可能拦得住。如果非要硬拦强拦,事情的发展没准儿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支持柳萍的一切主张,最开始源于陈成内心对妻子的爱,但是走着走着,这种爱就变成了“溺爱”,变成了把他们的婚姻推向悬崖的“错误的爱”。这一切,虽然在某一刻他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

    ……

    BJ考察归来后,柳萍开始着手筹备婚礼工作室。陈成帮她办理了工商注册。办公地点就设在自己家里。两人计划再请人设计一个婚礼网站,工作室的基本配置就算全了。

    2010年五一劳动节过后,“好美薇亭”婚礼工作室在东兴小区3号楼4单元102室的客厅里悄然开张营业了。

    没有花篮,没有剪彩,没有掌声,有的只是两颗“咚咚咚”狂跳的心。

    此后六年,他们没有了节假日。白天和黑夜,也不再是界定工作和休息的参照。每个节假日,他们不是在办婚礼,就是在准备婚礼的路上。工作室成立后,柳萍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婚场布置和谈单上,婚礼视频从前期拍摄到后期剪辑,都成了陈成的事儿。对于陈成来讲,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献给了婚礼。不是在拍摄婚礼,就是在做婚礼视频剪辑,再就是拉着柳萍看场地、购置各种物料。而单位同事结婚,他却怎么都参加不了。每次都是交了份子钱,硬着头皮找各种借口说抱歉。因为结婚挑选的都是大日子,那个时间他正忙得不可开交。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藏在小区里的“好美薇亭”起步并非一帆风顺。在开张半年的时间内,一直无人问津,基本上处于“开门即倒闭”的窘境。

    因为租不起商铺,最开始他们只能选择把自家三十二平米的客厅改造成工作室。

    2010年的五一劳动节,夫妻俩在劳动中过得充实而快乐。他们买来乳胶漆,把客厅的墙壁涂成了咖啡色。这套房子不是“客厅+餐厅”南北通透的结构,跟阳面客厅连着的是一个阴面的卧室,卧室的那面墙是客厅的里墙,正好成了展示工作室logo和口号的文化墙。柳萍亲自设计了logo,并在logo的旁边,写了一段“卷首语”,用亚克力字粘了上去。

    让我们将灵魂寄放于好美……

    一只象征着艺术、生活、品质、自由的果实。

    我们沉醉于匠人手中的作品所发出的个色的、精致的光芒。

    我们是一群“深情”的后七零年代电视编导,

    我们深信专业的“手工制作”,

    可以为您研磨出属于您自己的“记忆影像”……

    好美愿与您共同努力,

    纪录最本色的纯真,纪录最花开的音容,

    在容颜渐褪的每一段日子,都能携手微笑人生!

    ——好美手记

    这是做婚礼视频时,柳萍印在自己名片背面的一段文字。现在做婚礼工作室了,业务不再局限于视频,显然不合适了。但柳萍觉得,这段文字承载了她入行的初衷和工作室的气质,读完,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文艺气息。这也是她以赤诚之心、追逐“把婚礼打造成艺术”之梦想的真实写照。所以,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用了上去。

    工作室成立后半年的时间内没有接到一单婚礼。好在没有房租,也没有雇人的成本。柳萍在彷徨中进行了冷静地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宣传不够。

    她开始启动做网站的计划。忍痛拿出大几千元找到设计公司,坐在设计师旁边亲自指挥着一点点抠细节。当时东垣很多婚庆公司的网站设计得都特别“土”,版式和色调一点儿不让人赏心悦目。柳萍毕竟见过BJ的高端水平,加上自己的审美,“好美薇亭”的网站出来后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设计师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网站上需要有作品展示,她没有婚场作品,就厚着脸皮,把做视频时拍的王景的婚场拿过来借用。王景发现后,曾打电话让她撤掉,并戏谑着骂她“臭不要脸”。

    网站做好后,维护工作他们自己还是搞不定,只得再次掏钱把它承包给一家信息公司。光有网站没有知名度,客户依然搜索不到。有一次,柳萍在跟朋友聊天时得知,在搜索引擎中的排名是需要花钱购买的,不是实力和名声的真实排序,是出钱高低的排序。出价高,才能排到首页;出价更高,才能排到首页的顶部位置。

    陈成陪着柳萍找到搜索公司,再次忍痛签下了竞价排名的合同。他们的经济实力买不到首页,只能买到第二页的中上端。顾客在电脑中搜索时,每点开网站一次,不管停留多长时间,他们就会被扣掉五元。如果客户点击一次,你出到十元或者二十元,那你的网站就会妥妥地在首页顶部的位置呈现。但哪里消费得起?点一次就被扣掉五元,陈成都感觉心在滴血。而在鱼龙混杂的婚庆圈,同行都是冤家,网站被恶意点击,也是常有的事儿。几百块钱有时两三天就花光了,但是咨询的电话却一个没有。

    网站有了,排名也买了,但是仍然无人问津。柳萍愈发焦虑和恐慌,难道上万元的投入就这样打了水漂?就在她灰心沮丧的时候,一个朋友找到了她。

    朋友的妹妹计划要在2011年春节过后结婚,没有太多的预算,但又想办得体面一些,于是想到了柳萍。

    柳萍欣喜若狂。虽然是帮忙的性质,几乎没有利润,但却是“好美薇亭”开张后的首单。她要全力以赴,哪怕赔钱,也要做出水准,后面就可以当成“好美”的样品去宣传。

    万事开头难。功夫不负有心人。“好美薇亭”首秀成功!当时婚庆圈流行一句话:踏踏实实干三年,三年之后,不用宣传,回头客就吃不完。柳萍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从此之后,“好美薇亭”迎来了曙光,一步步在东垣的婚庆圈打出了名声,站稳了脚跟。这一切,都是柳萍和陈成兢兢业业、殚精竭虑,认真对待每一位客户的结果。认真就意味着全情投入,全情投入就意味着不惜力气、不辞辛苦。

    开张两年后,2012年,“好美薇亭”婚礼工作室搬到了欧式风格的西美小区。仍然是住宅,但是花钱租来的,工作室的面积变成了两室两厅九十平米。

    又两年,2014年,“好美薇亭”婚礼工作室搬到了万达商用公寓,面积虽然缩减到了五十二平米,但环境变成了商圈,房子的产权人已是柳萍自己。

    工作环境不断提档升级,但他们的生活环境却持续走低。

    “好美薇亭”婚礼工作室的发源地——东兴小区的一楼客厅,在工作室搬走之后,这里并没有恢复成家人休闲喝茶看电视的温馨一隅,而是变成了生产车间和库房。

    先是车间。每场婚礼需要的景片、纱幔、鲜花等等等等,都是在这里设计制作完成。再后来,物料越来越多,地下室容纳不下,客厅就变成了库房。每场婚礼结束,客厅就被铁艺、画架、喷绘、绸缎、纱幔、花篮……堆得满满当当,而每次因为卸车匆忙,这些物料都谈不上码放,倒像是从货车上直接飞进了客厅,重的先落地,轻的飘在重的上面,乱糟糟臭哄哄地搅在一起。放眼望去,客厅就是一个插脚不下的垃圾场。而柳萍一家三口,就生活在垃圾场旁边。卧室区和客厅仅用一个布帘隔开。隔住了视线,却隔不住气味。道具、物料散发出的有害物质,沿着缝隙,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徜徉。

    而这些,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对陈成这个特别在乎睡眠的人来说,婚礼前一天晚上和婚礼当天凌晨,那个像跨年守岁一样被剥夺了睡眠的“死亡之夜”才最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