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好美薇亭惨淡收场
从2010年到2016年，自己张罗做婚庆公司的六年里，柳萍和陈成遭遇了很多惊心动魄的事件。说是事件，其实就是各种失误和意外。出现失误和意外，对婚庆公司来说，就是决定命运和口碑的“事件”。尤其对靠手艺吃饭、本本分分做小本生意的夫妻二人来讲，每次事件都会对他们的身心产生摧残性的伤害。
就拿发生在世纪盛宴饭店的那场“默片”婚礼举个例子吧。
2015年10月，好美薇亭接了一单婚礼，一对新人都是某省级医院的医生。那时候，微电影已经盛行。新郎新娘在找到好美薇亭之前，特意请东垣最好的视频团队（蔡学团队）为他们的恋爱经过拍了一条微电影。新郎对微电影这种表现形式特别看重，提出了很多别致的想法和要求。电影做出来，几经修改，才算通过他的认可。
新人定的饭店叫“世纪盛宴”，在东垣高端有特色的餐饮企业中排在第一方阵。那时候，很多酒店都看到了婚庆这块大蛋糕，都想利用自己有场地的优势跟婚庆公司抢夺利润。世纪盛宴就是一个典型代表。他们在婚宴大厅里不仅上足了全套的视频音响设备，还架起了拍视频大全景的摇臂，然后设置了霸王条款：凡是来它这儿办婚礼的新人，LED大屏、音响、摇臂必须使用他们的，否则不予接待。这样一来，酒店不再单纯只负责婚宴，它还有了一半婚庆公司的职能。因为咨询了五六个酒店都没有了档期，这对新人不得不选择了这里。
柳萍跟新人接洽后，兴趣不是很大，因为利润不是很多了。微电影在外面拍了，现场的大屏、音响、摇臂都得用饭店的，剩下的主要就是婚场布置了。但是新郎特别希望好美薇亭来做，哪怕费用高点，都无所谓。他在网上搜了，也在圈里打听了，好美薇亭口碑好、有实力，尤其是婚场设计，在细节呈现上特别用心。他就想把自己的婚礼交给靠谱的公司，只为看到一个圆满的效果。他希望自己的婚礼，五十年后拿出来再看，也是满满的幸福回忆。
受到夸奖和重托，柳萍的虚荣心和荣誉感爆棚，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场婚礼。微电影不是他们做的，她积极跟视频团队协调沟通进度；现场大屏、音响不是他们的，她第一时间到酒店沟通设备播放运行情况。这场婚礼相当于由三家公司共同完成，好美薇亭主动承担起了牵头协调的工作。
婚礼前一天，柳萍带着陈成再次来到酒店，找到负责播放大屏的工作人员调试设备。世纪盛宴音响控制室就一个师傅，人长得很猴气（后面简称其“猴师傅”），还特牛，一脸的爱答不理，好像柳萍他们是来求他的。陈成当时很纳闷，一个饭店里做最基层工作的人，何以有如此大的底气。端着一副臭架子，比政府机关里的“官老爷”还牛逼。但是你还别不服气，人家一端架子，大家下意识地就有些忌惮，毕竟他代表的是饭店。
陈成把制作好的微电影拿出来，让猴师傅试播，猴把优盘插进去，大屏上竟然黑乎乎的没东西，捣鼓半天，还是出不来。然后猴师傅就一口咬定是视频的格式不对，得拿回去改格式。这个微电影明明在电脑里播了多少遍都没问题，到他这儿就成了格式不对。没办法，柳萍只得赶紧跟蔡学沟通，到了晚上，陈成终于拿到了三个视频，每个视频都是一种格式。生成三种格式，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连夜在自己的电脑里试了，都能正常播放。只等着第二天上午再到世纪盛宴找猴师傅去试。
婚礼当天上午，陈成为了表示友好，让猴师傅认真对待今天的工作，特意准备了两盒烟。当他把烟放到猴手边的控制台上时，猴师傅瞥了一眼，连个客气话也没说。再次插入优盘，把视频拷进电脑，大屏上终于有了画面，陈成的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
十一点五十八分，婚礼开始。陈成仍然负责主机位的拍摄。当司仪宣布来看一段新人恋爱的VCR时，现场顿时安静下来，灯光全部熄灭，大屏上开始播放微电影，画面出来了，但是声音迟迟出不来。陈成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难道是猴师傅没把音量键推上去？再等，还是没有！他看到新郎脸部的肌肉已经扭曲，焦急地四处扭头，好像在找负责人。宾客席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柳萍惊慌失措地跑到二楼的控制室，冲着猴大喊：“声音呢？不是试过了吗？”
猴师傅手忙脚乱，脸色苍白，但最终没有找到问题所在。
十分钟的微电影变成了“默片”。
尽管司仪不停地用旁白来缓解尴尬，宾客席上也响起了鼓励的掌声，但陈成通过侧影看到，新郎的肺管子快气炸了。他在用百倍的克制强忍着怒火。
后面的环节还算顺畅，但陈成感觉剩下的一分一秒都是在煎熬。他不知道等待他和柳萍的将会是什么。
婚礼结束。
新郎怒吼着喊上柳萍，柳萍喊上陈成，直奔大堂经理室讨论解决方案。进了门坐到沙发上，新郎含着泪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大喊：“我要去法院告你们！你们等着吃官司吧！今天这个事，你们都有责任！”
陈成和柳萍都吓得脸色惨白，心突突直跳。他们做婚礼这么多年，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婚礼现场播放的视频没有声音，这对婚庆公司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故！但视频不是他们做的，播放也不是他们。柳萍拿出自己的电脑，点开微电影，画面和声音都有。于是坚定地说：“我们没有责任！从我们手里交出去的视频是有声音的！”
“但是我委托你跟酒店做好调试工作，你们做了吗？”新郎仍然怒不可遏。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知道我们有多丢人吗？知道我儿子在这个微电影上投入了多少心血吗？你们必须要负责任！”新郎的父亲瞪着眼，也拍起了桌子。
“现在先不要这么肯定地说你们没有责任！”世纪盛宴的大堂经理面不改色心不跳，出现了失误，这个女人竟然还底气十足，“一会儿我会去找师傅核实情况，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咱们商量着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给新人一个说法。”
看到大堂经理的嘴脸，陈成当时心想完了。听她这口气，显然是想让好美薇亭和他们共同承担责任。布置婚场前陈成交了三千元的押金，一旦那个猴师傅说出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以世纪盛宴的底气，很可能会把责任完全推到好美薇亭身上。那三千元押金很可能一分也要不回来！
陈成感觉像有千万把小刀扎在心口，整个人像灌了铅，沉重得不能动弹。紧急关头，他挣扎着，身体内燃起一股对抗的勇气。怎么说自己也是电视台堂堂的制片人，绝不能让一个搞服务的饭店骑在自己头上拉屎。该自己负的责任就负，不该自己负的责任坚决不负。
大堂经理回来之后，态度一下变得没那么强硬了。她没有马上说出事故的原因，而是打着哈哈说，要上报酒店的高层，看问题怎么解决，说完转身就往外走。陈成惦记自己押金的安全，三步并作两步在楼道里追上经理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并摆出一副派头十足的样子自我吹嘘着说，“前天陪着我们台长刚来你这儿吃过饭！跟你们老总都认识！”
大堂经理接过名片，报以亲切的微笑。
这招果然奏效。最终，三千元押金一分不少地退了回来。
陈成从经理嘴里得知，微电影播放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声音，是因为猴师傅接错了线。调试的时候，一看有画面，他就没再关心声音的事儿。陈成听了，把牙齿咬得嘎嘣嘣响，恨不得找根棍子把那个人渣胖揍一顿。
世纪盛宴不敢惹电视台，但是对结婚的新人还是敢耍一耍威风。他们最终提出的解决问题的方案好像不是让新人十分满意。
新郎的父亲，惹不起饭店，心里的气只能撒在婚庆公司身上。一个月后，他在帮儿子取婚礼视频的时候，见到陈成仍然骂骂咧咧，甚至有伸手打人的冲动。一同前来的新郎的母亲急忙劝住，他才罢休。
这场婚礼做完的第二天，陈成的痔疮急性发作，吃完中午饭在床上疼得打起了滚。当天下午他独自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就被医生摁着办了住院手续。两天后做了痔疮手术。
六年时间里，好美薇亭遭遇的惊险和意外还有很多。
2012年4月，燕西宾馆酒店，因为典礼开始前，循环播放新人婚纱照热场时，用成了别的新人的照片，新人极尽挖苦之能事并索赔一千元；
2012年10月，好美薇亭重金请人设计的婚庆网站被人盗用；
2013年8月，拍摄新人精心策划的求婚视频时，新找的摄像师一紧张，在最关键的时刻，忘了按录制键；
2014年7月，大学生放假，婚礼前一天还找不到布场人员；
2014年9月，好美薇亭同一天办了三场婚礼，10月，又连着三天每天一场婚礼，连续布场收场，连着几天无法合眼，所有人员近乎疯狂、几近崩溃；
2015年4月，一对新人交了定金俩月后反悔，因为投入了物料，定金不退，新人打电话报了警；隔天，一位“新娘”到工作室咨询婚礼，问得很详细，柳萍一一解答，人走后她才意识到对方是婚庆的同行来打探底细；
2015年12月，好美薇亭接了一场在二百里地之外的某小镇举行的露天婚礼，从头一天布场就开始下雪，婚礼当天，鹅毛大雪铺天盖地；
……
而这些，在业内都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据传，有婚庆公司运送物料时把酒店电梯弄坏，赔偿了十六万；有公司布场的时候，桁架倒塌，把工人砸进医院ICU；还有，搭好的舞台，在婚礼进行过程中坍塌……如此种种，每一件都足以要了婚庆公司的命。
陈成经常双手合十，嘴里默念：老天爷眷顾。
他万分庆幸，好美薇亭没有发生过“一招致命”的灾祸。
但那一桩桩，一件件，没有要命但也惊心动魄的事件，每件都像是一种酷刑，无情地加在他们身上，一点点地吸走他们的气血和健康……
怕做不好，焦虑；怕入不敷出，恐慌；为不会搞关系苦闷；为各种意外惊魂。做婚庆公司的六年，是柳萍和陈成战战兢兢、殚精竭虑的六年。当年，柳萍为了开心才选择了这个“幸福”的职业，最后她非但没有收获开心，而且饱受病痛的折磨。
2015年3月，柳萍意外怀孕，陈成又惊又喜，想要下这个二胎。谁知，一个月后去医院复查，被告知胎儿已停止发育，原因是母体过于紧张劳累，导致胎死腹中；2015年8月，柳萍因湿疹、荨麻疹等重度皮肤病住进医院。之前，每到深夜，她的皮肤下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玩命地啃咬，奇痒难忍。无数个夜晚，她走进厨房，拿起菜刀，用刀背狠命地刮着胳膊、大腿、腹背，直到刮出鲜血；2016年10月，柳萍因皮肤病二度住院……
2016年农历腊月二十八，做完最后一场婚礼，柳萍含泪向所有合作伙伴宣布，年后不再接单，工作室停止运营。
好美薇亭惨淡收场。
……
算上前面做婚礼视频的两年，陈成陪着柳萍在婚庆圈里摸爬滚打了八年。八年里，他们的谈笑声越来越少，争吵声越来越多。柳萍两次住院，陈成因为上班，没有去医院陪护；陈成做痔疮手术住院，柳萍在做婚礼的间隙到医院探望，他莫名其妙地烦躁，吵嚷着把她撵走。
八年里，他们收获了一定的物质利益，但陈成觉得，他们损失的远远大于他们收获的。
就拿发生在世纪盛宴饭店的那场“默片”婚礼举个例子吧。
2015年10月，好美薇亭接了一单婚礼，一对新人都是某省级医院的医生。那时候，微电影已经盛行。新郎新娘在找到好美薇亭之前，特意请东垣最好的视频团队（蔡学团队）为他们的恋爱经过拍了一条微电影。新郎对微电影这种表现形式特别看重，提出了很多别致的想法和要求。电影做出来，几经修改，才算通过他的认可。
新人定的饭店叫“世纪盛宴”，在东垣高端有特色的餐饮企业中排在第一方阵。那时候，很多酒店都看到了婚庆这块大蛋糕，都想利用自己有场地的优势跟婚庆公司抢夺利润。世纪盛宴就是一个典型代表。他们在婚宴大厅里不仅上足了全套的视频音响设备，还架起了拍视频大全景的摇臂，然后设置了霸王条款：凡是来它这儿办婚礼的新人，LED大屏、音响、摇臂必须使用他们的，否则不予接待。这样一来，酒店不再单纯只负责婚宴，它还有了一半婚庆公司的职能。因为咨询了五六个酒店都没有了档期，这对新人不得不选择了这里。
柳萍跟新人接洽后，兴趣不是很大，因为利润不是很多了。微电影在外面拍了，现场的大屏、音响、摇臂都得用饭店的，剩下的主要就是婚场布置了。但是新郎特别希望好美薇亭来做，哪怕费用高点，都无所谓。他在网上搜了，也在圈里打听了，好美薇亭口碑好、有实力，尤其是婚场设计，在细节呈现上特别用心。他就想把自己的婚礼交给靠谱的公司，只为看到一个圆满的效果。他希望自己的婚礼，五十年后拿出来再看，也是满满的幸福回忆。
受到夸奖和重托，柳萍的虚荣心和荣誉感爆棚，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场婚礼。微电影不是他们做的，她积极跟视频团队协调沟通进度；现场大屏、音响不是他们的，她第一时间到酒店沟通设备播放运行情况。这场婚礼相当于由三家公司共同完成，好美薇亭主动承担起了牵头协调的工作。
婚礼前一天，柳萍带着陈成再次来到酒店，找到负责播放大屏的工作人员调试设备。世纪盛宴音响控制室就一个师傅，人长得很猴气（后面简称其“猴师傅”），还特牛，一脸的爱答不理，好像柳萍他们是来求他的。陈成当时很纳闷，一个饭店里做最基层工作的人，何以有如此大的底气。端着一副臭架子，比政府机关里的“官老爷”还牛逼。但是你还别不服气，人家一端架子，大家下意识地就有些忌惮，毕竟他代表的是饭店。
陈成把制作好的微电影拿出来，让猴师傅试播，猴把优盘插进去，大屏上竟然黑乎乎的没东西，捣鼓半天，还是出不来。然后猴师傅就一口咬定是视频的格式不对，得拿回去改格式。这个微电影明明在电脑里播了多少遍都没问题，到他这儿就成了格式不对。没办法，柳萍只得赶紧跟蔡学沟通，到了晚上，陈成终于拿到了三个视频，每个视频都是一种格式。生成三种格式，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连夜在自己的电脑里试了，都能正常播放。只等着第二天上午再到世纪盛宴找猴师傅去试。
婚礼当天上午，陈成为了表示友好，让猴师傅认真对待今天的工作，特意准备了两盒烟。当他把烟放到猴手边的控制台上时，猴师傅瞥了一眼，连个客气话也没说。再次插入优盘，把视频拷进电脑，大屏上终于有了画面，陈成的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
十一点五十八分，婚礼开始。陈成仍然负责主机位的拍摄。当司仪宣布来看一段新人恋爱的VCR时，现场顿时安静下来，灯光全部熄灭，大屏上开始播放微电影，画面出来了，但是声音迟迟出不来。陈成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难道是猴师傅没把音量键推上去？再等，还是没有！他看到新郎脸部的肌肉已经扭曲，焦急地四处扭头，好像在找负责人。宾客席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柳萍惊慌失措地跑到二楼的控制室，冲着猴大喊：“声音呢？不是试过了吗？”
猴师傅手忙脚乱，脸色苍白，但最终没有找到问题所在。
十分钟的微电影变成了“默片”。
尽管司仪不停地用旁白来缓解尴尬，宾客席上也响起了鼓励的掌声，但陈成通过侧影看到，新郎的肺管子快气炸了。他在用百倍的克制强忍着怒火。
后面的环节还算顺畅，但陈成感觉剩下的一分一秒都是在煎熬。他不知道等待他和柳萍的将会是什么。
婚礼结束。
新郎怒吼着喊上柳萍，柳萍喊上陈成，直奔大堂经理室讨论解决方案。进了门坐到沙发上，新郎含着泪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大喊：“我要去法院告你们！你们等着吃官司吧！今天这个事，你们都有责任！”
陈成和柳萍都吓得脸色惨白，心突突直跳。他们做婚礼这么多年，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婚礼现场播放的视频没有声音，这对婚庆公司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故！但视频不是他们做的，播放也不是他们。柳萍拿出自己的电脑，点开微电影，画面和声音都有。于是坚定地说：“我们没有责任！从我们手里交出去的视频是有声音的！”
“但是我委托你跟酒店做好调试工作，你们做了吗？”新郎仍然怒不可遏。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知道我们有多丢人吗？知道我儿子在这个微电影上投入了多少心血吗？你们必须要负责任！”新郎的父亲瞪着眼，也拍起了桌子。
“现在先不要这么肯定地说你们没有责任！”世纪盛宴的大堂经理面不改色心不跳，出现了失误，这个女人竟然还底气十足，“一会儿我会去找师傅核实情况，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咱们商量着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给新人一个说法。”
看到大堂经理的嘴脸，陈成当时心想完了。听她这口气，显然是想让好美薇亭和他们共同承担责任。布置婚场前陈成交了三千元的押金，一旦那个猴师傅说出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以世纪盛宴的底气，很可能会把责任完全推到好美薇亭身上。那三千元押金很可能一分也要不回来！
陈成感觉像有千万把小刀扎在心口，整个人像灌了铅，沉重得不能动弹。紧急关头，他挣扎着，身体内燃起一股对抗的勇气。怎么说自己也是电视台堂堂的制片人，绝不能让一个搞服务的饭店骑在自己头上拉屎。该自己负的责任就负，不该自己负的责任坚决不负。
大堂经理回来之后，态度一下变得没那么强硬了。她没有马上说出事故的原因，而是打着哈哈说，要上报酒店的高层，看问题怎么解决，说完转身就往外走。陈成惦记自己押金的安全，三步并作两步在楼道里追上经理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并摆出一副派头十足的样子自我吹嘘着说，“前天陪着我们台长刚来你这儿吃过饭！跟你们老总都认识！”
大堂经理接过名片，报以亲切的微笑。
这招果然奏效。最终，三千元押金一分不少地退了回来。
陈成从经理嘴里得知，微电影播放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声音，是因为猴师傅接错了线。调试的时候，一看有画面，他就没再关心声音的事儿。陈成听了，把牙齿咬得嘎嘣嘣响，恨不得找根棍子把那个人渣胖揍一顿。
世纪盛宴不敢惹电视台，但是对结婚的新人还是敢耍一耍威风。他们最终提出的解决问题的方案好像不是让新人十分满意。
新郎的父亲，惹不起饭店，心里的气只能撒在婚庆公司身上。一个月后，他在帮儿子取婚礼视频的时候，见到陈成仍然骂骂咧咧，甚至有伸手打人的冲动。一同前来的新郎的母亲急忙劝住，他才罢休。
这场婚礼做完的第二天，陈成的痔疮急性发作，吃完中午饭在床上疼得打起了滚。当天下午他独自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就被医生摁着办了住院手续。两天后做了痔疮手术。
六年时间里，好美薇亭遭遇的惊险和意外还有很多。
2012年4月，燕西宾馆酒店，因为典礼开始前，循环播放新人婚纱照热场时，用成了别的新人的照片，新人极尽挖苦之能事并索赔一千元；
2012年10月，好美薇亭重金请人设计的婚庆网站被人盗用；
2013年8月，拍摄新人精心策划的求婚视频时，新找的摄像师一紧张，在最关键的时刻，忘了按录制键；
2014年7月，大学生放假，婚礼前一天还找不到布场人员；
2014年9月，好美薇亭同一天办了三场婚礼，10月，又连着三天每天一场婚礼，连续布场收场，连着几天无法合眼，所有人员近乎疯狂、几近崩溃；
2015年4月，一对新人交了定金俩月后反悔，因为投入了物料，定金不退，新人打电话报了警；隔天，一位“新娘”到工作室咨询婚礼，问得很详细，柳萍一一解答，人走后她才意识到对方是婚庆的同行来打探底细；
2015年12月，好美薇亭接了一场在二百里地之外的某小镇举行的露天婚礼，从头一天布场就开始下雪，婚礼当天，鹅毛大雪铺天盖地；
……
而这些，在业内都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据传，有婚庆公司运送物料时把酒店电梯弄坏，赔偿了十六万；有公司布场的时候，桁架倒塌，把工人砸进医院ICU；还有，搭好的舞台，在婚礼进行过程中坍塌……如此种种，每一件都足以要了婚庆公司的命。
陈成经常双手合十，嘴里默念：老天爷眷顾。
他万分庆幸，好美薇亭没有发生过“一招致命”的灾祸。
但那一桩桩，一件件，没有要命但也惊心动魄的事件，每件都像是一种酷刑，无情地加在他们身上，一点点地吸走他们的气血和健康……
怕做不好，焦虑；怕入不敷出，恐慌；为不会搞关系苦闷；为各种意外惊魂。做婚庆公司的六年，是柳萍和陈成战战兢兢、殚精竭虑的六年。当年，柳萍为了开心才选择了这个“幸福”的职业，最后她非但没有收获开心，而且饱受病痛的折磨。
2015年3月，柳萍意外怀孕，陈成又惊又喜，想要下这个二胎。谁知，一个月后去医院复查，被告知胎儿已停止发育，原因是母体过于紧张劳累，导致胎死腹中；2015年8月，柳萍因湿疹、荨麻疹等重度皮肤病住进医院。之前，每到深夜，她的皮肤下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玩命地啃咬，奇痒难忍。无数个夜晚，她走进厨房，拿起菜刀，用刀背狠命地刮着胳膊、大腿、腹背，直到刮出鲜血；2016年10月，柳萍因皮肤病二度住院……
2016年农历腊月二十八，做完最后一场婚礼，柳萍含泪向所有合作伙伴宣布，年后不再接单，工作室停止运营。
好美薇亭惨淡收场。
……
算上前面做婚礼视频的两年，陈成陪着柳萍在婚庆圈里摸爬滚打了八年。八年里，他们的谈笑声越来越少，争吵声越来越多。柳萍两次住院，陈成因为上班，没有去医院陪护；陈成做痔疮手术住院，柳萍在做婚礼的间隙到医院探望，他莫名其妙地烦躁，吵嚷着把她撵走。
八年里，他们收获了一定的物质利益，但陈成觉得，他们损失的远远大于他们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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