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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抓不住的安全感

    女人的安全感都是钱给的。中年女人尤其如此。

    柳萍跟一个个闺蜜闹翻脸,直接原因都是因为钱。

    陈成患上癌症之后,柳萍的安全感直线下降。家里能帮她挣钱的壮劳力倒下了,她的后半生没有男人可以再指望,安全感只能靠她自给自足。

    她想到的挣钱的方法,眼巴前的就是出租两套公寓拿租金。远一点儿的,就是把陈小果培养成人,将来挣钱养她。当然了,在没有离婚之前,她还能从陈成的工资里盘剥一部分,用来协助实现她的计划。

    柳萍的这些计划即使都能完美实现,安全感也不会太满。只能说可以惨淡维持生计。何况意外频发。女人没了安全感,男人只能会更惨。

    陈成翻箱倒柜,找出了柳萍亲手写下的那份《婚内协议》,他觉得离婚如果出现阻碍,这份协议没准儿能助他一臂之力。他重新又把协议读了一遍,字里行间的决绝和无情,是那么认真,又是那么儿戏。女人是个情绪动物,说过的话转头就可以不认。即使形成文字,也可以当成写着玩。但是放到“离婚”的语境下就不一样了。白纸黑字,还摁了红手印,只要陈成较真,就由不得谁不承认。

    这份《婚内协议》里明明约定,东兴小区的房租归陈成所有,但自从签下这份协议,柳萍一分钱也没有给过他。陈成看着这条约定,越想越来气。

    一股冲动在心底升腾,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柳萍发了一段话:咱们在协议里约定,东兴小区的房租归我所有,但是这几年你一分钱也没给过,现在是不是该兑现点儿了?

    发完,他退出微信,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他知道柳萍不可能马上回。没准儿根本就不会搭理他这茬儿。谁知这次出乎了陈成的意料。十分钟后,柳萍把电话打了过来。

    那个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我没钱!这个房租也不能给你,因为我没有工作。你总不能让我再去找工作吧?我还管着陈小果的学习!”

    柳萍一软,陈成一下就没了脾气。他吭吭哧哧,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本来也只是吓唬,没想着真要,这回更是彻底死了心。

    他知道,自新冠疫情发生以来,两套公寓的房租断断续续,收得并不顺利。陈小果的成绩也没想象中那么好。柳萍的安全感应该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2021年春天,第一套公寓做手机生意的租客退租了。大阳面工作室也闲置了快一年。柳萍一筹莫展。这时,有位找她办过婚礼的新娘给她介绍了位租客,想租下大阳面工作室在网上卖猫舍。柳萍感恩戴德,连连称谢。这样,她就搬到了公寓住,把大阳面工作室租了出去。陈成和陈小果仍然住在全阴面的小卧室。

    这次不错,卖猫舍的租客不吸烟,陈成没有了大冬天还要开窗户通风的痛苦。但柳萍的内心却迎来了一波“濒临世界末日”的恐慌。

    疫情导致经济低迷。不光是第一套公寓退租了,第二套公寓的租客也一直吵吵着让她降房租。不停地以“生意不好干”“随时准备退租”相威胁。柳萍只得就范,乖乖把房租降了几百块。

    大阳面工作室虽然租了出去,但房租比上一个做外贸生意的租客少了将近一千元。不光房租少了,水费和宽带费也免了,物业费象征性地给。陈成觉得这简直就是在做慈善。柳萍饥不择食,像一个清仓吐血甩卖的商贩,给钱就成交。她心里算的账是,房子闲置几个月,流失的钱就能顶所降房租小半年的费用。背着抱着一般沉,甩出去,先让自己不那么焦虑了再说。

    房租降低,收入进一步减少,银行的利息却一分没降。柳萍硬着头皮又去找了工作,但是都没成。一个是某品牌家具的销售员,一个是装饰公司的助理设计师,两个工作都不能保证她周六日休息。她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放弃了。不仅仅是她对上班有着天然的恐惧,更重要的是,她认为眼下自己的核心任务是全身心辅导小果的学习。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她能干的工作,要么工资低要么劳动强度大,如果为了挣那点可怜的零花钱,把她的长远投资——孩子教育,给耽误了,那必将又是一个没想明白的重大失误。坚决不能再犯糊涂了。

    现在,陈小果已经上初三了,眼看就要中考。整个初中,柳萍是陈小果唯一的,集“协助、指导、要求、惩罚”于一身的全科类课外辅导老师。陈成作为旁观者,认为柳萍这位辅导老师不是多么优秀,甚至有些不称职。他觉得柳萍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她辅导教育的核心理念就是死学、傻学、不能偷懒。玩的是疲劳战术,把孩子当成学习机器。一味要求陈小果必须下笨功夫、苦功夫。只要孩子在学,她心里就是踏实的。一旦发现小果走神儿,注意力开小差,她就会理解成“不用心”,马上就会使出“河东狮吼”的看家本领:咆哮,外加恐吓与谩骂。这种没有“爱”、不走“心”的教育,怎么能教出优秀的学生?

    越不出成绩,柳萍越没有安全感。越没有安全感,她的教育方法就越偏激。

    上了重点中学,除了学费亮眼,柳萍并没有感觉到重点中学有多好。因为孩子跟不上她辅导的节奏,她就经常恐吓小果“不让你去学校了!我要在家里盯着你学!”每次陈成听了,就慌作一团。他苦口婆心地劝:你掏着天价的学费,不就是为了享受学校的教育资源吗?你现在要自己教,当初何必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往这所学校里挤呢?

    柳萍愤怒地回应:当初谁知道会分到这么一个破班呢?班型不行啊!老师讲得都是一些重复的东西,孩子在学校一天天的根本没有收获。该会的会,不会的还是不会!

    陈成听完有一种万箭穿心的痛。他不停地对自己进行灵魂拷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然后手掌合十,心里默念“佛系三连”:可以,没问题,爱咋咋地!

    去年秋天,初三第一学期开学后,学校要求中午教室里不能有学生滞留。给出的解释是:疫情防控的需要。家长要么在学校附近租房子让孩子休息,要么让孩子回家。陈小果选择了回家。回家当然是回到万达住宅阴面小卧室的家。陈成很自然地又多了一项工作:给孩子做午饭。在这之前,他只负责孩子的早饭。虽然每天晚上十点半才下夜班(疫情开始后,他负责的节目开始直播了),十二点才能入睡,但他坚持每天早晨六点起来给小果做早饭,等小果上学走了,他再钻进被窝睡回笼觉。现在又要给孩子做午饭了,他本来用于写作的上午时光,一下所剩无几。不但时间被剥夺了,开销也明显增多。他总不能让孩子吃方便面,还是要变着花样儿给小果补充营养。

    柳萍仍然只负责晚上来到这边辅导孩子功课。

    陈小果三年初中,每年的学费是三万二。夫妻俩商议,学费每人承担一半。

    家里所有的房租都是柳萍拿着。陈成每月的工资只有四千多,他要承担万达住宅一半的房租,还有小果一半的学费,再加上买第二套公寓贷款一半的月供,还有借亲朋好友的钱……不能细想,一想他就会有泰山压顶的窒息感。但柳萍觉得,这样分配算合适。她承担的债务和陈成一样多。东兴小区和第二套公寓的租金加起来,每月的收入也是四千多,大家扯平。

    陈成觉得柳萍是在糊弄傻小子。万达住宅,她把另一半阳面租出去了,收入的租金不但能抵消给房东的房租,还略有盈余。而他这一半的房租,完全要从自己的工资里出。这点儿账,他能算不清吗?只不过,他不想计较罢了。计较多了,没啥意思,还有失一个男人的体面。毕竟还没有离婚。他内心那堆熄灭的火焰尚有余温。

    中考一天天临近,柳萍的压力也与日俱增,仿佛大限将至。她每天辅导功课都会咆哮,陈成听到咆哮就会生不如死。再加上沉重的经济负担,两人都挣扎在崩溃的边缘。

    男人也需要安全感。

    只不过男人的安全感不都是钱给的。陈成跟柳萍第三次爆吵完之后,内心也一度出现了恐慌。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了家,没有了依靠,成了孤家寡人。平时一说上班就让他感觉沉重的单位,那一刻成了他生命中最大的避风港。他突然觉得有单位真好,单位就是他的依靠,是能给他提供安全感的好地方。

    可是,哪有什么长久的安全感?单位效益不好,竞争很大,一旦裁员,马上就会下岗。

    人们拼命地在找安全感,能抓得住的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