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

    一两人提着纱灯，后面跟着三两个随从，这偏偏，大道旁的竹柏茂密地挡了前路，漫漫长夜，弯弯绕绕，历过许多，萤火终是近了。

    周白玉咽下一口唾沫，一滴汗水从额头滑落。

    “明深，舒窈”熟悉的声音，原是明媚侬本多情的江南吴音。

    “嫂子！”周白玉一口重气松下，冷汗都容得流下下颚。眼底闪过一丝庆幸，好在不是爹爹和娘。

    周容重重地发了个鼻音，示意自己的存在。

    周白玉又是悻悻喊声“兄长”，又不忘记“嫂嫂”。

    “婉儿，莫要理睬。”周容别过周白玉的嬉笑，打趣着自己的妻子。

    宁婉儿掩面笑笑，又是左右看看，又是看低头看向周白玉，疑惑地问道“舒窈，何去”，周容听闻，四下张望，“明深，小妹呢？你可是藏了“。周容浑厚方正的音里带着兄长的威严，周白玉不自觉低下眼眉，就是不打自招。

    周白玉先是说着不要责怪妹妹的蠢话，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周容同宁婉儿双双应下，周白玉才是在贡台下轻轻拉出尚未醒来的人儿。

    “不许说话”周白玉气恼恼地仰视着他们。

    周容冷下声音，对着在场的仆人发号施令，“该是如何，应该明白“，仆人们连连压低头颅。

    婉儿蹲下，小声问着要不要她抱着周舒窈，周白玉谢过嫂子，并在嫂子的帮助下，背起周舒窈，绒毯子依旧紧紧裹着，风丝仅是能捎起周舒窈的额发。

    “还不快是回去”周白玉吃力地说着话，周容挽起宁婉儿的手，才是略带些调侃，对周白玉道“不枉你也为兄长”

    周白玉轻轻笑着，在寂静的夜里绵绵回荡着少年淡淡无忌的骄傲，悠悠远远，这是我的小妹妹，睡着了，我护的人儿，一点事也没有。

    宗祠堂前依旧是，明晃晃的亮堂，香烛殷盛，灯火辉煌，延绵不绝。

    夜里路远，周舒窈近了周白玉的南院，周容似有话，便是先同妻子说着“夜深了“

    婉儿听着明了，便是支开下人们，留出房间给周容与周白玉。自己也先是回房。

    “明深，你向来淘气，却是家里最明事理的人。”

    “哥哥，有话直说，莫要打趣”周白玉压低声音，看向屏风里头的周舒窈，装作一脸懵懂。

    “明深应该知道淑妃娘娘得了个三殿下，这殿下年岁与你相仿。”

    “额，知道的，阿姊沾了天子福气”

    “你也是明白陛下尚未立储”周容的声音压地极低。

    “额，明白的，周家可是选好哪位殿下了，还是说什么，站在三殿下这旁，参与夺嫡”也不避讳什么，他这南院而已。

    周容对此，不知如何说，这话并不符合读书人的委婉曲折，暗藏玄机。

    太直接了。

    周容也是直接说着，“不久后，你将是进宫陪读，至于是不是三殿下，就是看天命”

    “窈窈，可是要嫁给未来的皇帝”周容被他一吓，惊得一身冷汗。

    可，周白玉说的不差，周父周母确确实实有这个心思。

    周容见着平日里不着边际的小孩，竟也能看出爹娘的心思，话里已经不把他当小孩了。

    “可是舍不得”

    “窈窈，可是娘亲从鬼门关拼死捡回的宝儿，我倒是也不信得，真到那时，可还真的愿意。我那时年幼，夜里倒是会听着阿母的闲话‘一入宫门深似海’，可真是愿了，还是周家的前程万里“

    周白玉的一句话逼得周容无话可说。

    两人无言。

    相及到后，周容还是那句“夜深了“

    周白玉看向君子如莲的屏风，倒觉得有些讽刺。万里泥潭，才有得几个君子，还是说什么君子之后看不起比自己低下的泥潭了，高高在上，还不是要泥潭养着，根依旧是藏污纳垢。

    屏风后倒真是有个不染世俗红尘的孩子，天真无邪，安乐洒脱。

    周容回房，妻子先睡了。不扰妻子，便掖了被脚。

    周白玉，看向宗祠的方向，隐隐约约觉得灯火绵长，眼神里，眼底下滑露前所未有的担忧。

    周家的前程似锦，万里锦簇。可这世事无常，周白玉这一常年听说书的，走街串巷勾栏瓦市，尚且是明白，天子的心思，最忌如此。

    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孟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