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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身前是险地,身后是迷局

    布姑绣夏单膝跪地,没动。

    半晌,沉沉开口道:“都统,石头兵若是真反了,叛了,绣夏愿请令将其诛杀!”

    麻儿剪直勾勾盯着布片儿贼,用力摇了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师……姐,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布姑没理会,抬头坚定地望向魏文昭。

    “哈哈哈哈哈!好!”魏文昭大笑着重新坐回椅中,手指间把玩着那柄乌金小刀,“就-按-你-说-的-办!”他把刀尖凑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生硬地挤出牙缝。

    “石头兵真反了,叛了,我必杀之!”布姑绣夏跪前一步,两掌伏地,将头猛一叩,接着说:“但他绝不能反!也定不能叛!请都统告知属下此消息详情!”

    魏文昭眯眼一笑,双手垫着下巴趴在桌边,猛吹一口气,将案头一页白纸掀起半空,紧接着将手中小刀一摆,噌地一声将那纸页钉在了布姑指缝间,厉声说道:“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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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纸上盖着二十里外土城围子的守备印,所报内容却甚是离奇,“……有石姓将官,夜入土城,口称其为本城守备营城门卫伍长。杀伍长刘昌隆,占城头夜值室后,封门不出,我等连攻数次皆不能得。因其挂犁城飞蝗院领旗腰牌,属下不敢贸然动令。又,其口中发言皆甚异常,竟连连喝令我城门军卒出班巡防城墙。其人所为所行,动机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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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了?”魏文昭离座行至布姑绣夏跟前。布姑把乌金小刀用双手捧过头顶,往上一递,绣眉紧锁,说:“看完了……”

    魏文昭未接刀,淡淡发问:“你——有何见解?”

    布姑微顿了顿,颤声说:“石楠原为犁城皂役,调任土城守备营伍长……是在十年前……我和麻儿剪与他相识也是十年前……”

    魏文昭嗯了一声,好像也陷入了回忆,“十年,恍如昨日啊……”

    “是年闰九月,廿五日,与今日时令相仿,都是冷秋。我因在京师有窃杀案逃亡,寄身土城围绸缎庄做守铺……麻儿剪初入江湖,也在土城走生计。十字街胭脂胡同发断尸案,我和他被人布迷阵栽赃,成了替罪羊。是石楠破案,从刀下救了我二人,而后……”

    魏文昭突然蹲下身来,歪头凑近布姑绣夏耳边,轻声说:“而后,他就要带你和麻儿剪来杀我啦!”

    布姑双手猛地一颤,险些将那柄小刀掉在地上。急急道:“我等三人蒙魏大人恩,誓不敢忘!”

    “哈哈哈!不敢忘……你是不敢忘!可他石楠今天就忘了!!”魏文昭大笑着,一把抽过布姑绣夏掌心小刀,刀锋带过,割翻了一片皮肉,汩汩鲜血顺着衣袖瞬间染红了白纱衣。

    “师姐!”麻儿剪将脱臼的双臂往地上强行一按,咔吧一声脆响,硬是归了位。

    见他欲抢步上前来,布姑绣夏眼神一凛,连忙喝止住了。

    “石楠今在土城所为,皆似那日一般,绣夏以为,他此次西行必是遭了邪术暗算,被人摄了魂魄,心智不得清明,困在十年前了!”担心魏文昭惩戒麻儿剪,布姑急急开口牵住他目光在自己身上。

    魏文昭却似满不在乎,甩去小刀上的血迹,倒背着手踱回了玄武堂正中大椅,口中语调平平地说:“我原想让惊鸦院领诛杀令,除去了这石头兵的。可杀石楠,你和麻儿剪也就不能留,若是空了飞蝗院……可惜了了的。”

    说到此处,魏文昭骤然停了话音,推开桌上无杯茶盏,拉过茶巾帕子擦拭起手上的小刀,半晌没再说话。

    整个玄武堂鸦雀无声,布姑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你嘛——还算看得通透。这石楠确是遭了暗算,神志皆失,不过他中的招法却算不得神鬼邪术,其名为‘十里诡障’,是西疆烙眠军的中阶诡诱之术。”

    魏文昭将头冠取下,将花白的头发用小刀裁下一缕来,两指一捻,那发丝竟在指尖燃着了。紧接着用嘴一吹,细细的飞灰,在堂中飘散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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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姑绣夏觉得眼前一黑,再一亮。整个人竟置身一座高大的院落当中,一轮通红的圆月正擦着树梢悄然升起,映得四下里凄惶惶,无处不透着死气。寂静的院中听不到一点人声,只正房半开的门里有一盏烛火忽明忽暗地跳,微带了些暖意。

    她口中呵着冷气,走过去手推房门。哪知这门上下门轴已裂,只一碰,便整扇向内倒砸了进去,拍灭了烛火。

    布姑愣在门口好一会儿,自腰间拉出火折子晃亮,拢手护住火苗,往屋中照去。

    眼前所见却似修罗场,横七竖八死尸倒了一地!惊得她转身夺路便逃。

    天上的大雪如断絮鹅毛一般飞洒下来,布姑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到了哪里,脑中只剩一片空白……还有响彻耳畔的一声声尖利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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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吧!!”魏文昭的声音像只无形的大手,直接伸到布姑绣夏的身体里,把她活生生从皮肉中撕了出来。

    她只觉得胸口翻腾难耐,趴在地上一阵干呕,呼呼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透。

    再看玄武堂中其他人,一个个脸色铁青,尽数力竭,倒地不起。众人中以春雀院三位领旗状况最为凶险,被侍卫抬着出了玄武堂。春雀院以傀儡术闻名,为方便操纵机簧、附身各类傀儡,春雀院众一律挑选身形瘦削矮小者,体力耐力最差,不知方才是见了什么以至于此。

    “这便是诡障!我刚只浅浅于你们一试,便如此。此技艺,如若没有施障人叫返破障,很快就会迷失自我,困在过往心魔的某一刻里循环往复,回不来了。”

    魏文昭轻蔑地发了一声冷笑,伸手一把抓住布姑绣夏鬓发,将她拖行到惊鸦院总领旗黑莲羽面前,放手一丢,将两人砸在一处。

    “石头兵所中十里诡障,比你们刚刚所见,更加厉害歹毒何止百倍!我且成全你,准你和剪刀匠同去土城押解石楠回飞蝗院!但你也要记住,惊鸦院一众就在身后!”

    “属下谨记!”布姑与麻儿剪同时握拳击胸,行死士出征礼。

    魏文昭将手一挥,背过身去狂笑不止,大吼道:“石楠的心魔,竟在杀我那日!有趣!哈哈哈哈哈——去吧!破他个十里诡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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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姑和麻儿剪策马飞奔,往土城围子疾驰而去。

    远远坠行其后的,是身着柔皮黑轻甲,跨黑刀骑黑马的惊鸦院总领旗——黑莲羽,跟得不紧,也并不慢。

    惊鸦院,在五门五院中专司行刑拷问、纠察整肃、处决叛逆,是少有的接领任务“内多于外”的特殊部队,行事最为狠辣阴毒。总领旗黑莲羽跟布姑绣夏一样,是犁城密军中唯一两名女性长官,终日以黑纱黑盔罩面,无人见过其容貌,最是难缠。

    麻儿剪回头瞟了一眼,狠吐一口唾沫,“呸!跟个瘟神一样,真他妈的晦气!”

    “别管她!”

    “师姐,你有办法救石头了吗?”麻儿剪在马背上挺了挺身,把还在酸疼的肩膀晃了晃。

    “此刻尚有一线生机,死马当活马医,只有一搏,否则你我都得死!”她的语气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和急躁。

    转过一道山梁,黑莲羽的身影暂离视线,麻儿剪突然催马超过布姑半骑,“姐姐快跟我走!甩了她再做理会!”随即挥鞭调拨马头,往密林旁一条山溪沟疾走。

    布姑来不及阻拦,连忙紧追而去。

    两匹快马沿溪岸穿跳扭转,布姑好不容易跟上了麻儿剪,怒道:“你疯了不成?!半路起逆,脱不了这惊鸦的!如此你我会死在石楠前面!”

    “你以为救了石大哥我们还能活?都统早已生了杀心,十年前饶过我三人,难道不是形势所需所迫?这一搏,不如搏的再早些!”剪刀匠言语冰冷,与平时判若两人。

    布姑将马缰一勒,停身喝问:“你要弃石楠保命?!”

    “你看扁了我麻儿剪!此处往前不远,有棵望天榕,到那里你悬辑里丝隐入树中,切不可落地留痕!我带两匹马绕道城北再到十字街口与你汇合!”

    麻儿剪见布姑绣夏仍在原地发愣,停步不前,急得额头热汗直流,催促道:“信我一回!由望天榕往东直越山梁,崖下就是土城围子,量那崖壁也难不倒你。我只可为你赢得个一时半刻,师姐速去十字街,依断尸案发当日那般布置。小弟先去替你和石头搏一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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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望天榕,麻儿剪牵驭两马转北钻入杂木林,布姑绣夏刚刚悬吊辑里丝隐入高大的树冠,只一息功夫,树下便过了黑莲羽的马匹,定睛看时,獠长的黑刀已是反握在了她掌中,杀机早浓!

    见黑马已过,布姑绣夏刚要脱了埋伏,欲一路踏树冠顶线往东崖去,忽见此前来路树影晃动,一队黑甲卫足十数人鱼贯而出,各个身背连环弩机,手按腰刀,以恶鬼面甲遮脸,脚下生风向前紧追,脚程竟并不比马匹慢上分毫。

    布姑连忙将气息隐住,缩了身形堪堪避过。

    她对惊鸦院部众不甚了解,一时间分辨不清这些黑甲卫是不是黑莲羽的布置,若只按这队卫士的气势和行装配置来看,陌生得很。

    但此刻已然顾及不了太多,布姑绣夏只得双手抖开辑里丝,疾荡山林,速奔东崖顶。

    她强迫自己在疾行稳定心神,头脑中反复思量着到了城中可做哪些设置才能使三人得活。可又心中挂着麻儿剪安危,越想越乱。

    黑甲卫若是惊鸦院黑莲羽所属队伍,那麻儿剪要险。

    倘若不是……

    则此去土城围,恐怕更加凶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