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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攀东崖布姑遇险,黑莲羽绝命追杀

    布姑绣夏一路疾行,终于到了东崖顶。

    她从高高的树冠飘然落下,将两束辑里丝一抖,利落地收入袖中。

    此时天将过午,但始终不见多少日光出来,山崖底下缓缓升腾的雾气到这个时辰还没散去,反倒黏糊糊白惨惨地扑到了崖壁上凝结成霜,触手冰凉。

    站在悬崖边,向下看去,只见这崖壁陡峭,几乎自下而上直立而生,离地约莫二十丈尚且有余,崖壁光秃秃的,竟连个崖柏都不生,只有些小小的凹坑裂隙,看起来可以勉强踏住脚尖,即便如此还要小心遍布其上的湿滑苔藓。

    崖下不远就是青鲫河,沿河道向下五里,便是土城围子所在。如能从此处下崖,比寻常官道足足能省出大半天的路程来。可要顺利下到崖底,又谈何容易。

    布姑绣夏轻工底子深厚,又有辑里丝绝技傍身,可在这光滑的绝壁上,几乎无处借力,再高强的功夫也难施展,充其量也只能比寻常人多了些保命的几率罢了。

    要下去,别无捷径,只有靠双手双脚,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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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一段还好,山崖上总能寻到岩石的一点凸起或凹槽可以踏步,只要在移动前仔细找寻可以连成路径的攀附之处总可以缓缓向下的,这对她这样身形轻盈,又常年习武的女人来说,也并不算难。

    可待她一路攀行,临近崖壁中间时,山形却变得向内凹陷起来,底窄上阔,只得双脚悬空,靠手指的力量抠住岩缝一点点往下挪。

    以布姑绣夏的身法,平地拔墙,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这些讲究的都是个身体灵活轻便。可当下这情形,靠的却是五指握力,和小臂肌肉硬拉,对她来说着实吃力不少,没爬几米,浑身已经见了汗。

    在这上不得下不得的半悬空耗尽了体力,后果只会是一个——跌到崖底,粉身碎骨。

    她心里越发急,手上就越难稳抓,又加上几处岩石凸起,只能靠单臂抓住,靠身体摆动横荡过去。几次下来,手臂已经快要痉挛,只得停在一个勉强可以贴身的岩坑里暂得喘息。

    “我再歇一会儿,只要多歇一会儿就会恢复些体力,就能……就能下去……一定能……”她口中喃喃地说着,不停给自己鼓劲儿,可是体力还在不断地流失,而且越来越快。

    “不行了……我要……”

    “啊!”终于还是挺不住了,布姑绣夏身子微微一晃,脚下堪堪踏住边沿的一条小石缝骤然裂了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猛然发现刚刚被她踩得碎落的石子,竟在脚下不远的地方惊起了一片飞鸟!

    “是洞燕!其所惊之处,必有穴窟!”

    洞燕,顾名思义,以成群居于洞内为名的燕子,神农架的燕子坞中,至今穴居深洞的短嘴金丝燕也属此类。

    “苍天佑我!赐我容身之地!!”布姑绣夏抠住崖壁的双手已到极限,整个人失了支撑,向下跌落而去。

    下方不远处,突然黑压压地涌出了成群的燕子,叽叽咋咋地围着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横冲直撞,将本就失去了平衡的布姑绣夏撞得连翻数圈,难辨天地上下。

    正没奈何时,从群燕翅膀的缝隙中,她发现有什么在崖壁方向突然闪了一下。布姑绣夏凭着直觉急挥袖管,朝那光亮打出一束辑里丝。

    拴住了!

    群燕翻飞,遮人眼目,她虽看不到,但此刻手中却有了准头,辑里丝的一端分明是系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吃住了劲。

    她连忙双手握丝,缠绕成索,身形倒扭,把手中丝线牢牢地缠在自己腰间,终于止住了下坠的势头,停身在了半空之中。

    那些燕雀却好似疯了一般,瞪红了眼睛来回飞撞,一波紧似一波,尖锐的鸟喙如同小刀剜肉一般在她身上割出无数的口子。

    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这一日,是被鸟欺了!

    布姑绣夏腾不出手来遮挡反击,只得将头脸尽可能地藏在双臂夹持范围之内,低着头,双手反复拉拽丝线。

    先把自己弄进燕子洞里再做理会。

    察觉到她正向洞内逼近,燕群的围攻愈发猛烈。它们疯狂地撞击着布姑绣夏的身体,用喙去啄,也用爪来抓。即便是再小的生物,一旦发起狂来,也有可能对比它们体型大得多的人类造成巨大的伤害。

    布姑绣夏几乎是浑身裹满了黑乎乎的鸟雀跌进洞里的。从未断裂过的辑里丝此刻尽数散断,也分不清是被啄食还是被鸟群的重量牵拉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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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

    原以为这洞只不过是鸟雀们聚集的巢穴,充其量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山体裂隙罢了。

    哪成想居然是嵌在半山腰崖体中的一潭池水!

    “水!”布姑绣夏蜷缩着身体跌入了这洞中之潭,有些叼啄在她衣襟上死死不肯松口的洞燕也被裹挟着一同摔进了水中,黑压压地挤满了水面,扑扑腾腾地搅动起水花,久久不能平息。

    布姑绣夏水性一般,这一冲摔入水足有十几尺深,连呛几口水,顿时慌了神,手脚并用地往上拼命挣扎。

    她惯用的武器皆为丝线锦缎之类,平时藏在袖中,或裹在腰间、肩胛等处,随招法需要以内力击发。

    如今这些锦线布棉都吸饱了水,骤然增加了分量,让她更难游动。

    四周的水,黑暗凝重,不禁让人心生恐惧,总觉得这看不透的黑暗中有什么会突然冲出来,叼住她不断蹬踏的小腿。

    刚出险地,又入绝境,随着胸腔中的氧气逐渐耗尽,她觉得自己的意志也在逐渐地消失。

    手,脚,再也挥不动了。

    这是布姑绣夏这一天里第二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迫近,也是第二次觉得,自己也许是个会放弃的人。

    这两种认识,是从前经历过的多少征战杀伐,多少艰难困苦时都没有过的绝望。

    绝望得像无法抗争的命运。

    跌落中,她无望的睁开眼,想用双眼记住自己在这世间最后的景象。

    “有光!”又是那道光亮!

    不耀眼,不炫目,甚至有着飘忽不定的朦胧。

    可它的出现,却让布姑绣夏再次燃起了对“生”的渴望!

    她振作精神,向着那道光奋力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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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咳咳咳——咳咳——”

    她终于破水而出,挤压到了极致的肺部突然获得了空气的填充,促使人想要贪婪地呼吸,却将水一并带入口中,呛得她连连咳嗽。

    布姑绣夏狼狈地抹去沾在脸上的碎发,揉去眼睑上的还在不住滴下的水珠。

    她想要看清楚,那道接连救了她两回的光,来自哪里,又是什么所生。

    这是一个空旷深邃的半球形风蚀岩洞。向外望去,能看到依然阴霾的天空,洞口偶尔会洒进些许挣脱云缝的阳光。像战士的重盔,窄小的开口保护着内里的脆弱。

    洞口不算宽大,仅两架马车勉强并行的宽窄而已。洞穴的下一半是这潭水,上一半是钟乳遍布的穹顶,那些洞燕此刻都重归了巢,挨挨挤挤地掩映其中,偶尔扇动的翅膀,抖落出复杂的光斑,在洞中幻化出光怪陆离的投影来。

    潭水和穹顶相接之处,有一条长长的石脊向上斜伸而出,与洞口遥遥相望,在潭水正中向上看去,竟似有人工雕琢的刀斧痕迹。

    刚才所见,如果有什么会发出光亮,应该就在那石脊的顶端。

    “要出去,也只有那里了吧……”思及至此,布姑绣夏划动手脚,奋力向那石脊的根部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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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人工所凿!”宽大的石脊,如同猛兽含在口中,顶着门齿的舌头,上边竟有凿刻的石阶可供踩踏,曲曲折折,向着洞口蜿蜒而去。

    布姑绣夏半蹬半爬地上了石阶,竭力拧去衣襟上的水,瘫坐在阶梯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鬼门关前又一遭啊……”

    石阶上有浅浅的刻痕,可是因为洞内有潭多水,异常潮湿,又被苔藓和洞燕地粪便经年侵蚀覆盖,已经难辨其本来模样。

    用手指摸索,只觉得线条古朴苍劲,有着简洁的流畅,想必它们起初的样子十分精美。

    “想不到此间竟有如此所在……是墓穴……还是祭坛?”望着蜿蜒曲折的阶梯,布姑绣夏不禁猜测。

    “答案应该就在上面了罢!”

    布姑绣夏平复了好一会,待到呼吸得顺畅些了,便迈步拾级而上。

    石阶不长,共七七四十九之数而已,越往上走越加宽大,到顶已是个平台了。

    “什么人!”

    刚踏上平台,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半跪在台上,身体朝外,正对着洞口,好像正要蓄力跃出洞去,头颈微微转向自己,满头白发胡乱垂在额间,隐约藏在发丝里的嘴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和嘲讽。

    “还不快快报上名来!”布姑绣夏抖双袖欲抽辑里丝做防,可连挥两袖,只于指尖挂住半尺长的细白条来,这才记起刚刚那丝线在入洞之际已经被洞燕撕扯得尽了。

    再拍腰间,把一方五段锦勉强撑在了掌中,尚且还滴水,只堪堪为盾。

    那人影不动,也不答,只默默地盯着她看,一时间两下里僵持不下。

    太安静了,那人影静默得竟连喘息的身形浮动也不曾见!

    “不对!这不是生人!”

    布姑绣夏撑起五段锦,徐步向前。

    待近些了才看清楚——是一座塑像!而那飘摆在它额头的,也不是白发,是她布姑绣夏自己的辑里丝!

    “原来……在洞外我发丝线系住的,竟是它么?”

    这确是一尊石像,与那石阶雕刻手法一脉相承,看来是一并修建的,头脸面目已被风蚀水浸得无法辩清五官,不知道所刻是何人,它单膝跪地,似在向着洞外的太阳跪伏参拜。

    石像单手前伸,似有一翅与臂膀相连,如今只余若干羽毛印记,早已分不清是纹刻还是羽翼了。

    只其掌中所托,是一尊六面莲花佛陀,通体晶莹,似玉似冰,十分精巧。

    恰逢一缕阳光透云入洞,正好照在那六面莲花座上,顿时华光四射,闪耀非凡,六佛面宝相庄严,栩栩如生。

    “菩萨慈悲!”

    布姑绣夏做的是犁城密军飞蝗院领旗,过往任务中不知杀过多少人,该杀的,不该杀的,只要是任务里必杀的,没留过一个活口,但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敬畏过神佛。

    此刻她好似受感召,得了渡化,竟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连叩三个响头。

    第三叩刚刚落地,只听耳边“咔咔咔!”连响三声,石像膝前突然升起一块石板来。

    上书:“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六面莲花佛陀像中光华一闪即逝,石板上的字顷刻间便又隐去了。

    布姑绣夏心中猛然间为之一振,自己和麻儿剪此行土城围,不就是为了堕入十年前的“梦幻泡影”之中的石楠而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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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错愕间,忽听洞外传来刀剑碰撞声,一阵紧似一阵,似乎正在向崖边靠近。

    “难道是麻儿剪赶过来了?!”

    布姑绣夏连忙站起身来,脚尖一点石阶边沿,凌空飞身跃上了洞口边沿,抬头往上观瞧。

    洞顶钟乳柱间的洞燕群雀,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竟是怎么杀也杀不绝!再来啊!!!”

    是个女人的声音!

    “惊鸦千振羽!”伴着一声暴喝,紧贴东崖,自上而下起了一股狠戾的风压,卷起了无数尘沙石子,如暴雨般拍击在崖壁上,又复裂成更细小的尘埃飘落风中。

    “是黑莲羽!”

    惊鸦千振羽,正是惊鸦院领旗黑莲羽的绝杀技之一,攻发之时,有数千枚黑羽针同时击出,经内力驱使,可攻击多角度多目标敌人。

    因其控针术与自己的“段八锦”和麻儿剪的“碎麻裂锦”有异曲同工之效,功法运力上又各有独到法门,所以布姑绣夏此前曾想探其究竟,但终无良机,但这招式名称却是记得牢靠的。

    此刻骤然听闻此技,必是黑莲羽在崖上无疑!她口中与其缠斗的那“杀不绝”的,难道是先前所见的那些黑甲卫?

    正思索间,只听崖顶传来密集的箭弩破空声。

    紧接着,伴着一声不甘的惨叫,一个黑影从上方跌落下来!

    布姑绣夏急抖腰间束带,凭空一拦,一带,将那黑影搭进洞来。

    正是惊鸦院,黑莲羽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