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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三个阶下囚,两个夜归人

    犁城副都统魏文昭,靠在抬椅上眯缝着眼,像是睡着了。

    石楠用手按了按布姑绣夏的肩头,捂着滴血的伤口,脸色灰白,向上跪前一步,朗声说:“魏大人!石头请命再探西南!”

    “唔?哦……绣夏刚刚都给你讲明白了?”魏文昭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你刚说什么?请命去哪?”

    “请准属下再探西南!一雪前耻!”石楠双手一抱,顶在额前,大声重复。

    “再探?哈哈哈!你此番一去,除了被那十里诡障弄得昏头昏脑之外,探回了个什么所以然吗?”魏文昭站起身来,将柔软的玄狐皮大氅往地上一丢,用脚尖拨弄着那细腻的绒毛,踱步到了石楠面前。

    “属下无能!请都统大人恕罪!属下愿戴罪立功!”

    “五门五院里,我原本最器重你们飞蝗院儿。我养你们十年,给了你们多少历练的机会,布姑绣夏练会了些针头线脑儿,没事还可以当个水袖儿的舞姬助兴。你石楠呢?连麻儿剪这个小的,都会耍十三把剪刀片子了,你还是石头一块!我犁城里缺你一个探案的皂役啊,还是缺你做个守土城围子,看大门儿的?”

    魏文昭围着跪在地上的石楠转了一圈又一圈,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石楠伤口的血汩汩地往外冒,脸色越来越白,开口叫了声“大人!”之后,体力难支,一头栽了下去。

    “哎——”魏文昭用手中把玩的乌金小刀往他胸口一抹,强行把他支住了,“我话还没说完,你这是干什么?不想听了啊?”

    “都统大人!石头兵他失血太多,再不包扎止血恐怕……”布姑绣夏,连跪两步上前,红着眼圈恳求道。

    “要你多嘴!我要你多嘴!”魏文昭接连扇来的巴掌打碎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麻儿剪见状,腾地站起身来,“要打就打我!别打我师姐!”

    “左一个右一个!左一个右一个!你们飞蝗院今天是要反了吧?”魏文昭一个窝心脚踹到了麻儿剪腰眼上,“来人!把他们押回去!”

    “惊鸦院人呢?”

    “属下在!”两个惊鸦院领旗从队伍中抱拳出列。

    “不是你们两个!黑莲羽呢?!”

    “禀都统,总领旗尚未归队!”

    “罢了!就你们两个吧!把这三个不成事的,各抽五十鞭,扔黑水阶,囚了!”魏文昭顿了顿,接着说:“等黑莲羽回来再做处置!”

    “可石领旗的伤势……太……太重,恐怕受不得鞭了。”其中一个惊鸦院领旗看了看半昏迷的石楠,仗着胆子问。不为求情,只怕自己行刑,万一死了个领旗,大人的心思也是难猜测的。

    “先给他止血,包好了再打!死不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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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鸦院是一整套三进的院子,前院为两房一场,设执事房,器具房,操练场;中院有四正两偏六间大屋,供领旗和各院众起居;后院为惊鸦院密院,排区“三字三阶”,依照功能有刑字、押字、狱字之分。

    后院这最后一狱字区,独占三阶,依山势层层叠起。

    第一阶为黑水阶,临山崖绝壁而建,于冷水池中设木囚笼九只,崖顶瀑布有九股湍流向下冲击,每小股正对一只囚笼,笼中人只能选择顶着激流将口鼻露出水面,或是闭气潜水沉到笼中,但这池中饲有游鱼,专好吸食腐肉,也是个避无可避的;

    第二阶为硫石阶,凿山建在洞中,设铁囚笼又九只,囚笼扁窄,笼中人仅可蜷缩蹲立,洞壁引地脉热气相蒸,湿闷异常;

    第三阶为锁天阶,属惊鸦院绝密囚房,由铁长梯盘旋通向崖顶,以两扇巨大石门密封,除犁城副都统魏文昭和惊鸦院总领旗黑莲羽外,一概不得进入,内中所囚人犯一概不得提审,囚徒饮水、吃食,皆需通过管道自洞外投入。

    这三阶囚笼,凭借各自阴毒设计,全然无需看守,足以让人无法挣脱了。

    三人挨了足数的鞭子,后背打得皮开肉绽,火燎燎,赤条条地被扔进了黑水阶囚笼。

    石楠本就伤重,再挨了这一顿皮鞭,已在笼中昏厥,时不时就要往下沉。几个惊鸦院众没得命令,不敢就这样任他淹死,只好拿长杆子又将他搭了起来,拖到硫石阶丢进铁囚笼里去了。

    麻儿剪被“额外关照”打得更是不轻,把两支胳膊穿过笼子顶端端木条,免得脱了力让自己沉下去喂鱼。

    即便如此,那些食腐鱼又怎么会放过这顿美餐呢?齐齐吸附在他和布姑绣夏的后背上,来回撕嚼着泡烂的鞭痕碎肉。这鱼长不了太大,也并无利齿,除非长时间关在笼中泡着,一时半会倒不至于把人剔成白骨,而恰恰是这种小口小口的撕咬,更让人疼得像凌迟一般痛苦。

    “麻儿……剪,你怎么样……”布姑绣夏闭着眼睛,在笼子里往瀑布冲刷得更猛烈的地方挪了挪,虽然头皮都被冲得发麻,好歹这激流翻起的水花能让水下那鱼消停一些。

    “师姐啊——好冷啊——”麻儿剪冻得嘴唇乌青,直打哆嗦,疼都感觉不到了。

    “咱们……多说说话……就好了”

    “我现在脑子……都木了,说……说什么……”

    “随便说,说什么都好,只是别睡着了……”

    “师姐……你真……好看……真他妈漂亮。”

    “对……我漂亮,我真他妈漂……漂亮……”

    “这帮兔崽子……把老子衣服都扒了……都他妈扒了!不过……师姐你……你不穿衣服……真……真漂亮!”

    “你!眼睛闭上!”

    “闭……闭着呢……就没睁……睁开过……真——漂亮——真他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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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的残月,今夜已经彻底隐去,天空中塞满了无数繁星,在瀑布溅起的水花中朦胧闪烁。黑水阶旁,一溜白花花的风灯挂在铁环上前后摇摆,晃得整个池塘光怪陆离。

    “师……师姐……你还醒着吗?”

    “唔……嗯。”布姑绣夏努力地晃了晃脑袋,把被水沾湿的头发甩开,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等咱们都出去了……逃吧……咱们再也不回来了,找个小县城,我……我给人剃头,打……打剪子,你织布,石楠哥……石楠哥采石头,咱……都得活着……”

    “呵,石楠采石头……逃……咱都逃……再也不……”布姑绣夏被麻儿剪的话逗得想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师姐……你……你笼子底下,有……有影子……”

    “你说什……么?”

    “影……影子……影……子。”

    突然,布姑绣夏从水面上猛地沉了下去,笼子里一通翻腾,很快又停了下来。

    “师姐!师姐!!啊——”麻儿剪睁大眼睛,双手一松,忙吸一口气,抓着木笼柱,往下潜去。

    风刮得更猛烈了些,池边的风灯摇晃得更加厉害。

    麻儿剪趁着偶尔甩照过来的微弱光线仔细拼凑着布姑绣夏囚笼里的景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清——那笼子,是空的!

    他顿时一慌,连呛几口水,浮到水面拼命扑腾,想要撞开这厚重的木笼。

    可这笼子都是碗口粗细的老树芯儿制成,又哪里能撞得动分毫。

    “嘘!别折腾了!我来救你出去!布姑绣夏已经在岸上了!”

    一个声音在水中的黑暗里低低地说,紧接着,木笼上的大锁“呲溜”一声拖着锁链滑到了水里,笼门开了!

    麻儿剪几乎是被那人拖着从水里丢上了岸边。

    他趴在地上连吐几口水,隐约看到角落里,一个小姑娘正在把一件黑色的大披风裹在昏迷不醒的布姑绣夏身上,口中带着哭腔不停念叨着:“我来救你了,姐姐别怕,我来救你了……”

    正在思量这小女孩是谁,头发被人从脑后抓住,一个头戴黑盔,面覆黑纱的女人凑到了他耳边低声问道:“石头兵关在哪儿?”

    “黑……黑莲羽!你……”麻儿剪的脑袋冻得发木,从水中被拎到岸上之后,身体发沉,全身伤口疼的他不停抽搐,根本说不成话。

    “姐姐——”小姑娘猫着腰窜了过来,拉着黑莲羽的衣角轻声说:“绣夏姐姐说,他被人拖进这后边的山洞里去了。”

    忽然,她瞥见一串纸灯从签押房方向缓缓飘行过来,吓得她禁不住轻呼了一声:“姐姐,那有人!”

    “是巡夜!快,你扶着布姑绣夏,跟我来!”黑莲羽一弯腰,一手提肩,一手掏裆,把麻儿剪像扛麻包一样架在了后背上,沿着崖边黑影快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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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硫石阶曲折的甬道上,黑莲羽扛着昏迷的麻儿剪左转右绕,连过几道闸门。

    “姐姐,你慢点……我……我跟不上……”小姑娘扶着布姑绣夏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黑莲羽急得一跺脚,把麻儿剪往个转角弯里一扔,回头接应。

    刚把布姑绣夏搭到自己肩上,只听来路甬道尽头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被发现了!”

    黑莲羽抓住小姑娘的双肩用力一晃,急急说道:“这里往前有很多铁笼,你赶快去找,找一个方脸的叔叔,那就是石楠!记得自己走过的每一个转弯,找到了就速速按原路回来!我去前面拖住他们一会儿!”

    “嗯!”小姑娘坚定地点了点头,飞快地跑开了。

    黑莲羽把布姑绣夏放到一边,问她能不能自己走到麻儿剪的位置。

    “好……我可以的……你多加小心!”布姑绣夏哆嗦着靠着墙壁,艰难地往甬道里面迈开脚步。

    黑莲羽压低身形,贴地接连几个跃身,向着最近的一道闸门潜行。

    到了闸门前,曲折的甬道壁上已经映出一群被火把拉长的人影,嘈杂的叫喊声也清晰起来。

    “哼!竟然不用我惊鸦院的守卫,反把狂雷和残雪两院的都派来了啊……这也好!”黑莲羽鄙夷地听着那杂乱的脚步淡淡说道。

    只见她将手往那闸门上的几枚铜钉一一拍去,喀蹦蹦几声脆响,一连几道沉重的闸门开始或交错,或旋转地动了起来,改变了甬道的路径。

    待到机关停稳,黑莲羽调转头来,正与飞跑而来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她因过于紧张两腮涨得通红,还没到近前就挥动着手臂大声喊道:“找到了!从这里过去,左,左,右,左,右,右,左!”

    “好!你去帮你绣夏姐姐,我去救石楠出来!”

    “哎!姐姐!”黑莲羽刚要纵身,被小姑娘叫住,“那……那方脸叔叔……没穿衣服……”

    黑莲羽愣了一下,转头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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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伤员,两个昏迷不醒,还有一个就算醒着,也再难走出半步。

    黑莲羽和小姑娘连拖带拽,拼了命地将他们一点点地挪上了铁旋梯。

    “我们……这是去哪?”布姑绣夏的气息已经微弱的不成样子,强打着精神用肩膀蹭着墙支着。

    “去锁天阶——死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