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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十年难重演,土城索命人

    麻儿剪本以为自己引开追兵,会先跟黑莲羽有一场恶战,结果没有。

    发现自己被尸身傀儡唬了半日后,急急策马冒险走官道,直奔土城围子。一路上他时刻留心是否有那带恶鬼面甲的埋伏,结果也没有。

    除了耽误时辰,星夜疾驰的劳苦,竟一路平平稳稳地在四更天赶到了土城围,离五更三点城门开,还有一阵。

    青鲫河,发源于漠北喀雷吉雪山,在其蜿蜒到达土城围子之前,大部分都是静静埋藏在荒漠下的暗河,绵延数百里后,注入巴尔坎湖,以河中盛产青色的沙鲫得名。

    它是城中百姓的主要饮水来源。土城围子建城的时候,由最早的十字街商贾、马贩共同出资,在城门北郭修了个蓄水湾口。一来为了将河水沉淀更适于饮用,再一个也为了方便城中百姓在此捕捞沙鲫食用。

    布姑绣夏和麻儿剪约定的碰头地点就在这青鲫河蓄水湾旁,如果布姑绣夏从东崖近路顺利到此,且早到了进城,就在湾里的捕捞台的抬网架杆上系上一小段辑里丝。

    如果沿途有变,麻儿剪会在这里一直等到城门开放,再相机而动。

    “看来,师姐是被那惊鸦院的给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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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姑绣夏下到东崖底,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抬头再望了望崖壁,搜寻昨夜栖身的岩洞,可视线被岩壁遮挡,始终还是没有窥见那洞口。

    由此到土城围子,只有最后五里路程。看着手中的两枚黑羽针,叹道:“黑莲羽……好像一场梦……”,她把长针贴身放好,踏着青鲫河岸的白沙快步而去。

    朝阳已升,城门即将开放。布姑绣夏终于远远望见了蓄水湾头高高耸立着的一排抬网杆。

    “石楠,麻儿剪,等着我!”她在心中呐喊着,加快了脚步。

    嗖——

    一支弩箭,带着劲风划破了寂静的清晨,“噗”地一声射入了布姑绣夏的小腿。

    布姑绣夏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迸溅起一片白沙落入水中。

    “唔——啊!”钻心的疼痛让她禁不住喊出声来。

    嗖——又是一支弩箭,直奔她的眉心!

    布姑绣夏连忙将头一偏,六棱箭尾贴着眉梢鬓角险险擦了过去,锋利的刃口将一缕发丝齐齐斩断,险些削掉她半片耳朵。

    她拖着一支伤腿,以手撑地,强支着自己的身体猛地一扭,整个人弹地而起,翻在空中,躲过了又一支接踵而来的弩箭。

    在下落的半空寻着弩箭射来轨迹看去,三个黑盔黑甲的武士正踏着青鲫河水飞快地移动。

    三人面覆恶鬼面甲,单手拉长刀斜指身侧,彼此身形交错变换,如鬼似魅,杀气腾腾,眼看就要到了近前!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鬼面武士,将长刀一甩,单腿长跨,算准了布姑绣夏跃起后的落点,屈膝就是一个横斩!

    “完了!”布姑绣夏被两支弩箭锁死了行动轨迹,此刻身腾半空,已无处借力再躲。

    长刀破风,渡河时溅在刀锋上的水痕凝成了白色的霜雾,为这大开大阖的一击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无情冰凉,以至于布姑绣夏在刀刃刚刚割破罩衣时就打了个哆嗦。

    叮——!

    鬼面武士挥出的长刀在招式中段由双手变为单手持握,大大地增加了攻击距离,漂亮地完成了一个近身斩击。擎刀的右手还高高举着,象征着胜利的荣誉。

    那恶鬼面甲下的嘴脸,一定是在笑,以至于让他忽略了攻击中一个微小的停顿,和那不和谐的金属脆响。

    布姑绣夏觉得这一刻的时间慢得像要凝固,她眼看着冰冷的刀刃接连割破腰间的三层衣襟,看着那刃口滑过自己的小腹,又游到肋下,撕裂了她最喜爱的这件白绢小褂。

    连摔在地上的动作也是那样慢,几缕绢,几条绸,几片缎纱,绕着刀刃缓缓落下,像花瓣,也像雪。它们落在地上时的声音却像战鼓,悠长沉闷。

    “原来死,就是这样啊。难怪黑莲羽不怕……”布姑绣夏想。

    突然,那鬼面武士的头诡异的动了一下,未曾弯腰俯身,就将头探了下来看她。那恶鬼面甲缩在黑色的头盔里越靠越近,布姑绣夏看清了那鬼面眼窝里有一双惊恐至极的眼睛!

    这武士已被斩首了!

    布姑绣夏挥手一摆,将它狠狠地拍入河中。再看那武士无头尸首,浑身插满了剪刀,已死得透了!

    他的长刀断成了两截儿,一截儿插在地上,缠了几片布碎,一截儿还紧紧握着。

    “麻儿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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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我来了!”麻儿剪拍响剪刀袋上的鞘哨,召回十三柄亮银剪,将子母长剪分握手中,恶狠狠地盯着那剩下的两个鬼面武士,双眼通红,腮线扭曲,竟比那恶鬼面还似鬼神!

    那两个鬼面武士对视了一眼,猛然间一缩腰身,再向后一弹,倒退着飞出数丈,在空中长刀换弩,动作整齐划一,如同镜中武者,双箭齐发,一枚射麻儿剪的哽嗓咽喉,一枚瞄布姑绣夏眼窝!

    麻儿剪左脚蹬地,一个旋儿拔地而起,飞身挡在了布姑绣夏前面,左手长刃剪打剪花,崩开射向她的那支弩箭,右手顶着另一支弩箭的箭头将短刃剪抛出。

    这短刃剪犹如削泥破竹一般,将那六棱六刺的弩箭穿柄而过,左右变化着弧线奔向那射弩的武士,直切下了他一根手指才又兜回了麻儿剪手中。

    “敢动我师姐!看我剪碎了你们!”麻儿剪双手交叉胸前,十三柄亮银剪刀不知何时已然替换了子母剪,攥在了掌中。

    “散!”鬼面武士大喊一声,将手往身前一掷,随着火光一闪,浓浓的黑烟刹时间翻涌而起,遮挡了身形,掩其逃遁而去。

    麻儿剪连忙回身去看布姑绣夏腿上伤势。只见她满头冷汗,收着单腿,坐在地上,两手握着一枚乌黑的长针,疼得不停地哆嗦,已是自己将那弩箭顶落了出来,黑血喷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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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儿剪抢步跪到了布姑绣夏身旁,扎撒着双手,心疼得不得了。

    “这弩箭有毒,快拿刀砍了我的腿!”

    “师姐!你真他妈的是个狠人!砍哪门子的腿!”麻儿剪大骂一声,从怀里摸出先前在死尸身上取下来的恶鬼面甲,对着鬼牙一顿猛敲。

    “你干什么?”

    “这些黑甲鬼面既然懂得遁逃,就不是死士,带毒箭也必定带解药,之前我在这鬼牙里发现了药面儿,以为是他们自尽用的毒药,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妈的解药!该死,怎么让我装得这么紧!”

    麻儿剪紧张的语速极快,见布姑绣夏腿上伤口黑血直喷急的不行,怎么掰也掰不下那恶鬼獠牙,最后把那面甲扔到地上一脚踏了个粉碎。

    “来,先撒上些许,试试看!”麻儿剪捡起一颗鬼牙,将里边红色的药面儿倒了一点在布姑绣夏的伤口上。

    “唔——”那伤口的黑血遇到药面顿时刺啦一声冒起一股白烟,疼得布姑绣夏冷汗直流,从牙缝里挤出低低的叫骂:“你个天杀的,还不如直接砍了我的腿!”

    “师姐你看!有用!是解药!”只见随着那白烟散尽,伤口的黑血已经显出了红色,血流得似乎也止了不少。“咱们都倒上!”

    “啊——!麻儿剪!你个愣头青!!”

    一阵剧痛整个刺穿了布姑绣夏的身体,由小腿直抵脑仁儿,疼得她抓过麻儿剪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好在这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酸麻取代,血也彻底止住了。

    “呼——师姐,这,应该没事了。”见布姑绣夏脸上恢复了些血色,麻儿剪松了一口气,从袍子上撕下一大条,小心地给她缠裹包扎。

    布姑绣夏伸手拽住麻儿剪肩头,虚弱地说:“看看,另一颗獠牙里,还有解药吗?”

    “没了,这颗是实心儿的……”

    “还有……刚才你砍下的人头,在河那边,快……快去找!”布姑绣夏的神情紧张又焦急。

    麻儿剪到河边翻找了好一会儿,无功而返,不知道那颗头顺水漂到哪里去了。也许是那黑盔沉重,拖着头颅沉入水中也未可知。

    “唉……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此刻即便再有解药,恐怕也来不及了……”布姑绣夏失落地长叹一声。

    “谁的命?还有谁中毒?”麻儿剪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地披在布姑绣夏的身上,遮挡住她已经裸露一半的身体。

    布姑绣夏这才意识到,经过昨天崖上、洞里的一番折腾,加之那鬼面武士的一劈,身上的衣服已经烂得不成样子,脸腾地一红,连忙定了定神说:“没什么……我们速去找石楠,城中此刻恐怕绝险,不要走城门了,我们从蓄水湾走水路潜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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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话,二人从冰冷的水道中潜进城下时,街上还是一副清冷的样子,秋风寒冷,城中人大多还在睡梦之中。

    “我去绸缎庄,你的剃头匠行头呢?到哪里去找?”

    “那可是我麻儿剪的独家纪念品,城隍庙里供着呢。”麻儿剪拍着胸脯说。

    “屁!谁会供你那烂挑子。快到城门军交班的时辰了,石楠就要下城,我们抓紧!”

    “得嘞——”

    麻儿剪转身要走,又被布姑绣夏叫住。“十字街的店铺、客栈、酒肆、住户,如今可能都不再是寻常商贾百姓,发现绊你我道儿的,悄悄杀了!”

    “放心吧,管他寻常不寻常,谁坏我们的事,照杀不误!你自己小心!”说罢,麻儿剪一闪身,贴着水道旁的一座板皮房一转,走了。

    布姑绣夏拉了拉宽大的帽兜,用披风把自己紧紧裹住,踏上了十字街头,每走一步,十年前的景象就活生生,血淋淋地再现一回。十年前的回忆,和这十年里的过往相互冲撞交织,让她觉得恍惚,甚至有些恶心。

    直到自己站到了绸缎庄的后偏门,头脑才又清明了起来——要先找件衣服,把自己扮回当年的女守铺。

    从这门里进去,是柴房,再往前走,是布库,珍贵的上等绢料、绸缎还有给客人订好的成衣,还要往东跨院的精料库里去。

    穿过院中天井,往日里自己不知为扫这院子挨过多少鞭子,那东跨院里,又藏着自己多少哭喊和耻辱。

    十年前的杀机,随着她的脚步踏过东跨院的石阶变得越来越凝重,像极了自己第一次用辑里丝布置杀局那日的景象。

    忽然,精料库里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哭叫声来,是个女人在无助地呼救!

    “嘿!你这个贱坯子!老子要了你是抬举了你!还敢挠我?我让你挠,让你挠!”一个急躁粗暴的嗓音打断了她的哭喊,紧接着是一连串拳打脚踢的声响,中间夹杂着那女人隐隐的哭饶。

    布姑绣夏只觉得一股血气沸腾得就要冲破身体,把自己涂抹成血红的索命恶鬼!

    “咣——”她憋足了劲力,一脚将那库房的门扇踹开,全然不顾腿上的箭伤。

    一个耷拉着裤裆,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压在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女孩身上,右手还高高举着巴掌,准备扇下去。

    “呦呵!一大清早,掌柜老爷我这艳福不浅呐!”大汉将那女孩用手提拉着往旁边一甩,用脚把绊脚的裤子踩掉,叉开双腿正对着布姑绣夏。

    布姑绣夏把披风一挥,盖在了那哆嗦成了一团的女孩身上。

    她的辑里丝已断,八段锦也尽失,此刻两手握着的,是黑莲羽的两枚黑羽长针。她发根直立,血灌了瞳仁,咬牙道:“正好,要做十年前那日,我还缺一具尸首!”

    “啧啧啧啧!这身材,还有这打扮儿,是刚被哪个野汉子玩够了吧?啊?哈哈哈!没关系,老爷我就喜欢你这样带味儿又带刺儿的,过来吧宝贝儿!”那大汉说着,张开大手,就往布姑绣夏头上抓去。

    布姑绣夏只微微一偏身,便躲了过去,顺势将手中长针一送,扎进了大汉的手肘,疼得他嗷嗷怪叫。

    “你!敢扎我?你知不知道老爷我是谁?老爷我可是混官面儿……”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布姑绣夏的另一枚长针已经刺向了他的腮帮子,左腮进,右腮出,挑了舌头在当中,来了个对穿。随后再用力那么一提,那大汉的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

    不只是眼泪,地上还有一滩黄水。

    布姑绣夏把他肘上的那枚针拔下,丢给缩在一旁的姑娘。

    “给!想扎哪扎哪!”

    那姑娘一把抓起长针,当胸抵着,哭喊着朝那大汉冲过来,吓得那汉子两眼直翻,却又被布姑绣夏挑着动弹不得。

    姑娘冲到了切近,双手抖得不成样子,比划了好几次,迟迟不敢下手。

    “恨他吗?”布姑绣夏冷冷地问。

    “恨!”

    “想杀他吗?”

    “想!做梦都想!”

    “那怎么不下手?”

    “我……我……”

    “你不动手,那放了他?”听闻布姑绣夏这一句,那大汉连连点头,拼了命的想挤出一丝乞怜的笑来,可是脸颊的抽痛制止了他,让他的表情更加扭曲。

    “不!不能放!不能放!”姑娘手中的针刺了下去,越刺越快,越刺越狠。

    布姑绣夏的手就那样提着,为她撑着,为十年前的自己撑着,直到这丑陋的恶人变成了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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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姑绣夏熟络地在精料库里找来了衣服换上,又将柜中的银钱打了个小包丢给那还在颤栗的姑娘。

    “今天做的事,不用记得。以后的命,是你自己的了,好好活着。”

    “姐……姐姐,我跟着……跟着你好吗?”

    布姑绣夏突然放声大笑,“跟着我做什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的笑里隐隐带了些凄凉。

    “让我跟着你,做什么都行!我……我可以替你杀人!”小姑娘憋红了脸,被自己说出的话惊得发颤。

    “我不要你替我杀人……你替我救人吧。”

    “救人?救谁?怎么救?告诉我,我去!”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闪烁着晶莹的光。

    “城外东崖,你只要站在崖下喊‘鬼牙里有解药’这一句话就够了,去吧!”布姑绣夏蹲下身,扶着小姑娘的肩膀,送了她一个温柔的笑。

    “鬼牙里有解药……我现在就去!”小姑娘转身跑了出去,“我会在东崖喊一整天!我会帮你救人的!”

    没过一会儿,又见她跑了回来,站在院子里喊:“我姓辉源,叫素白,你叫什么名字?”

    “辉源素白……好秀气的名字。你去吧,不用记得我,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布姑绣夏也喊。

    布姑绣夏望着她的背影,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一个更美好的自己。

    “你只要记得‘石头,剪刀,布’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