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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往事如烟

    天渐渐黑下来,风也愈紧愈大。

    云淮江畔的积雪已经堆到齐腰高,四只白首赤尾的鹿蜀拉着华盖雕车沿河而行,鹿蜀踏雪无痕,雕车亦似悬空而立,万物俱静,在苍茫天地间格外寂寥。

    车厢内不见炭火燎烤,却温暖如春,车顶华盖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应龙,它口中含着的,是一轮正喷礴跃升的红日。

    一老一少两人相对而立,桌上玉杯两盏,玉浆不知添了几盅。

    年轻人把玩着手中的古朴画卷,眼神深沉,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

    身着金丝软甲的中年男子目光低垂,正襟危坐,脸上却浮起一阵红晕,豆粒大的青黑色汗液浸湿了脑门。

    反观年轻人,却轻松如常,身体斜躺在软床之上,洁白似玉石的纤手穿袖而出,把玩着雕龙玉盏,脸色依旧如冠玉,似只是饮了一杯寻常浊酒。

    仙鹤迎月壶中的玉珠浆乃是用长于西夜雪国千亩灵田的五色谷,辅以灵物藏河花、建木叶酿造而成,民间有谚语“得饮玉珠浆,可益寿千年。”虽然真实的玉珠浆并没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但只需饮一口,便可将体内污秽排出,对凡人可延年,甚至洗去凡髓,改善资质,对灵修者来说,可将体内淤积的灵毒派出,增进修为,但玉珠浆酒劲极大,且不似寻常酒糟可以通过灵气排出体内。

    玉珠浆能有如此功效,除了五色谷、藏河花、建木叶先天灵物的充沛灵气,更离不开药道仙师的精心炼制。

    药师,在北燕王国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哪怕是庶族甚至是贱民,只要可以成为药师,便可打破原有的身份桎梏,或为军中校尉,或为士族门客,或为江湖侠客,药道仙师,偌大一个北燕王国,也不过寥寥数位,且大多因炎黄、九黎两族仇恨,或自成一派,或不问世事。

    药道仙师精心酿制数旬而成的玉珠浆,在整个北燕王国,哪怕是皇族贵胄,都只在重要节日、重大庆典方能得饮,并且只能浅尝辄止,似寻常百文散装浊酒豪饮送人的,只有那位凌驾于皇权之上,修为深不可测的大燕王国摄政王,也是昆仑神宫大长老玄微子,一个出身大汉皇族,却又一手摧毁大汉王朝的叛臣逆子,一个十年之内便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蜕变成开阳境修士的绝世奇才,一个能让燕、汉两大王国,炎黄、九黎二族贵胄闻之色变,庶民听之两股战战的大凶神。

    “让燕狼骑、黑旗军和云策军回到草原吧。”沉默良久,年轻人低沉的嗓音响起,古朴画卷轻轻展开,画卷之上黑压压数不清的军士似蚂蚁一般盘踞在一座高耸坚城之内,坚城数百里外便是奔流不息的云怀江。

    “是。”中年男子躬身站起,低声应诺。

    这一声应诺,大燕王国筹划近数年,耗费千万石粮草,征用近百万民夫,集结二十万精锐军士的南征计划,便宣告终结,仅仅因为以前这年轻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是中年男子不敢不应,在何水郡集结的数十万大军也不敢多言,只因为眼前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实则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杀神,这一双似玉石般剔透的手上,沾染了数百万人的鲜血。

    少年本是大汉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汉末帝刘质的第九子,从小体弱多病,又资质平庸,兼之母妃出生九黎一族,为外族女子,自母妃死后,他在偌大的大汉皇宫,便如同浮萍杂草,无人问津,哪怕自己的母妃因触怒龙颜,被父皇赐死,也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啜泣,弱冠之年,婚配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却被昏聩好色的父皇霸占侵害,自己也差点被乱棍打死,后拖着残躯只身逃出京城,北遁九黎之地,十年之后化名玄微子,以惊人修为和算计能力辅佐乌君一族首领铁真赫,连下大汉安阳、河水、燕云、北海、东莱、千乘、淄川、高密八郡,最后攻破大汉国都安阳城,将汉皇刘质封昏庸公,与猪狗同食同住,除侥幸逃脱的汉皇第五子和对他有赠衣之恩的大汉长公主,其余皇亲国戚数万人尽皆吊死在枚山之上,而这毁国灭族的大手笔,也可以说是少年的一手操办。

    中年男子微微分神,却被一阵冷风激的打了一个机灵,不知何时,奔跑疾行的鹿蜀雕车已停了下来,年轻人已走出车外,踏雪而行,立于冰天雪地之中,面前是徐徐而行的云怀江,江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头上白云叠絮,脚下雪堆似绸,年轻人静谧而立,突然他抬了抬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便朝着云怀江水中走去。

    年轻人没有没入水中,甚至连衣靴都没有沾染上冰冷的河水,细看之下,他每走一步,便有散发着荧光的墨绿色荷叶在水中绽放,年轻人一路行来,留下一串墨绿色的荷叶在薄雾中散发着荧光,若隐若现,如梦如幻。

    中年男子看着渐渐在白雾中消失的身影,稍稍犹豫,便从怀中取出一件巴掌大的小舟,小舟雕琢材质皆是上品,通体呈现碧绿色,形态似一只踏浪而起的幼龙,船首的龙头栩栩如生,甚至连龙鳞条痕都和真龙无异,他将小舟往河水中轻轻一扔。

    巴掌小舟遇水而胀,顷刻之间,便化为数十丈长隐隐有霞光流转的绿色龙舟,中年男子腾空而起,稳稳落在船首龙头之上,长袍轻轻一挥,狰狞的龙头吐出一团白色气息,白色气息迅速弥漫开来,将龙舟裹挟住,龙舟无风自动,沿着墨绿色荷叶疾行而去。

    不过顷刻之间龙舟便疾行了数百丈,中年男子看见远处有一人一树两个身影,轻轻一跺脚,龙舟稳稳停住。

    人挺拔似树,树佝偻似人。

    在年轻人面前的是从水中长出的一棵异常繁茂的树木,树叶翠绿繁茂似华盖,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异色,只是走近树身,便可看见树身有无数虫啃鱼噬的痕迹,粗糙的树皮上布满各种咬痕,树皮之内是已经腐朽空洞的树身,一团团的鱼虾河蟹正蜷缩在树洞之中,大口的吸纳从树身散发出来的灵气。

    “弹指半甲子,物是人非事事休。”年轻人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虽然脸色依旧冷峻,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暖色。三十年前,云淮江还不是现在朔风瑟瑟,肃杀之气遍布的荒凉界河,它曾是大汉朝腰间最璀璨的明珠,她的支脉大运河更是连接京城江南的重要枢纽,当时的大汉皇帝还是位雄姿英发的进取之君,带着虽为九黎女子,但却温柔贤惠的娴贵妃,以及他们八、九岁的幼子,沿着大运河南下江南,当圣驾到达云怀江时,恰逢幼子九岁生日,大汉皇帝在江心岛上为皇子亲手种了一棵长寿树,保佑幼子健康成长,也就是在晚上的宴席上,江北都督,也是后来大汉六贼之首蔡无忧,让女儿蔡媚儿献跳了霓裳羽衣舞,将除了小皇子之外的所有男子,都迷得神魂颠倒,这其中就包括九五至尊,大汉帝国最尊贵的皇帝陛下,从此之后以蔡无忧为首的大汉六贼便逐步把持了朝政,而曾经壮志雄心的大汉皇帝,放弃了征伐天下的野心,龟缩在百里后宫之中,不到一年便将多次进言的娴贵妃打入冷宫,而后找了个由头处死,更是以不类己的名义将曾经颇为喜爱的幼子打发给宫女抚养,哪管普天百姓是否民不聊生,兴修鹿鸣台,酒池肉林,与蔡媚儿为首的妃嫔夜夜笙歌。

    年轻人将手移开树干,先是轻挥衣袖,将树身之中藏匿的河水并着鱼虾河蟹卷入空中,鱼虾河蟹之中有条体型硕大的金色鲤鱼,足有三尺之长,浑身金色鳞片在灰色鱼虾之间尤为独特,金色鲤鱼头角微微隆起,一双充满灵动的眼睛看着年轻人,鱼唇一张一合,好似求饶,看着脱离水体,在空中苦苦挣扎的金色鲤鱼,年轻人眼神微动,随意将抛回河水之中,接着将仙鹤迎月壶微微倾斜,玉珠浆似瀑布般流入裸露在河床的树根之上,本已腐朽的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的躯体,早已失去光泽的树冠焕发出新的生机,碧绿色的树叶无风自动,发出索索的声响,似在欢快的吟唱。

    数息之间佝偻的树木便如重生一般,河水再次将树身覆盖,树身数丈之内的河水都充满灵气。

    而被年轻人放走的金色鲤鱼,在灵气充沛的水中欢快游动,它灵动的眼睛被河底的一抹亮光吸引,摇着肥大的鱼鳍,缓缓靠近,出现在它眼前的是一把布满裂痕的骨质断刃,金色鲤鱼绕着断刃游了片刻便失去兴致,准备离去。

    忽然,骨质断刃如同离弦利箭,将金色鲤鱼刺了个透心凉,金色鲤鱼在水中疯狂挣扎,在水中织起一道灰霾,随着金色鲤鱼生机逐渐消失,骨质断刃上的裂痕慢慢愈合,它的外形也变成一把奇怪骨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