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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

    春时,绿草如茵,晴空万里。海绵风平浪静,千帆宛作明珠,点点散落在泛着溢彩蓝色缎布上。百家千户的人拾着一只风筝,游丝在阳光下时隐时现。

    翠莺墨燕里,没有他送给阿姐的那只五尾鱼儿。

    “阿姐呢?”

    “大小姐突生了热,头有些沉,便先回去了。”

    “突生的热?”小公子冷笑,他虽年岁不大,尚且稚嫩,但论心智却是非寻常能及。

    总归,这么说,白家挑选下任家主不讲究男女,主家大小姐天生病弱,要不是小公子平日里行迹顽劣,难以管劝,主家也不至于现在还将两个人都视为后继者培养。饶是在这种情况下,选个活得久的,还是考虑得多些。

    管家犯了难,他这是两边都不好说话,是两边都有理讲不上理。

    外人都道,花愿白家这对双生子,大姑娘飘渺如仙,小公子桃花润玉,一贯是在笔砚诗画里长大的。但白家里伺候过小公子的都知道,凡是有关大姑娘的事,这小公子比什么都紧张。

    这大小姐来了一趟又回去说是不扫大家的兴致,但多少也是为了让小公子也出来热闹热闹。因着她的缘故,梨开吹白,一整个冬日,小公子也不大凑上热闹。

    凇落雪埋,一整个冬,白府都是喜庆极了,除了它和他阿姐。

    阿姐是无奈之举,他是心之所依。

    红梅正俏,小公子有好多好词好话去讲他阿姐的好,方圆无声,他行步于未及时处理的积雪上,“吱呀”覆为薄冰,他遣散随从“去前堂凑个热闹罢”。

    小公子独自回到屋内,此时炭火烧得正盛,饶是窗子打开着,也不会觉得冷。除非猛地一下寒风浇灌。

    他想,除了母亲和其她的姊妹,阿姐那应当也是没有人。他这样做,全凭自己猜测,这样,外人看来,他和阿姐总是心有灵犀的。

    凛冽的寒风将细心的柔情藏在无心之举里,扫去堆积在褐枝上的积雪。

    积雪抖落的一瞬间,垂直“倏——”地一下子挺立。

    “傲然得很。”也不知像谁?

    “好妹妹,咱可快写回屋吧。这才止了咳,暖炉避不了这周身的寒气呀。”

    “是呀,这垂竹起势刹那,风扑得厉害,冷得这在旁边都不禁打颤。”

    白日晴雪里少女的娇态衬得怜惜红润,红袄绯裳里,有个人脸色惨白着,她穿着柳绿的罗裙,但若不相对而立,看不见一点步莲下翠荷翩跹,尽藏在白绒大氅里。被簇拥着的这姑娘还愣神看着一丛修竹,她浅笑已逝仿若错觉,好似菡萏白瓣泛粉,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但又想进一步窥探,但池沼深深,望而却步,一瞬即逝,是不复返的。

    府里热闹,她便让身边人也去沾沾喜气,比起平常,小院更为安静。也好精心养病。

    听人来报,姐妹们要来看她,她就开门,放下卷帘。屋内还热乎着,她解绳的时候,看见院外一片明亮,是折射的雪光。

    她看见那丛因随缘没有处理掉的绿竹压弯了腰,前两日飞雪,都栽到地里去了,想来也没人对它们上心。她便一时兴起,索性自己去抖落那些雪。

    白雪无罪,绿竹藏锋。不过晃那么一二,散落一些负担,这绿竹就抖擞了精神。她一瞬欣喜,随即思绪万千,愣神几秒,其实干涉不干涉,寒雪也难催折它们,本质如此。

    再然后,就是被姐妹们迎回屋中了,关了门,方才冬天的生机就被隔绝了,她仍从窗棂窥探那角中绿竹。

    合上窗,猛地又是一股寒气。随后就是弱化了听觉对外界的感知,前厅的热闹好似远久前的事了,屋内静极了。

    心也空明了。

    小孩子还不太藏的住心事,管家看着自家小公子这阴晴不定的,心里盘算着还是在家主继任前离开白府。

    管家的心本定下来了,思绪没飘多久,千斤重地追下。

    “着了几人跟着回去?”

    ……“七人。”

    “呵。”

    此时无声胜有声。所幸小公子并未发难,也没有要撂下脸回去。直到小公子让管家去取风筝,他才发现自己的脚好似灌了铅,春风和煦,不知何时生了一层薄汗,身凉远不比心凉。

    东愿港,百姓们你来我往,乐呵呵地言欢说笑,齐乐融融,一派欢喜。

    管家手脚快,取风筝花不了多少时间,回来时却见自己小公子竟然摇着个拨浪鼓,脸上笑容单纯无邪,不似平日克己复礼那般含蓄,已然窥得见日后的玉树风采。

    被他家小公子逗乐的那小孩,泪痕已干,嘴角不住的咧着。

    碧海空明上雪炼白条,澄沙如洗上拨鼓携鸢,花愿别于寻常诗雨墨画的江南风光的独到之处耳目昭彰。此景倒像神山怜悯而馈赠的年尾余福。

    管家心中嘀咕:他家小公子何时和蔼可亲了?

    山雨欲来的宁静。早日认清现实。事实也如此,没多久,管家悬着的心就可以放下了。

    小公子将拨浪鼓还给小孩身旁的姑娘,应当是那小孩的姐姐。

    管家识趣,快步将取来的风筝交于他家小公子,鸥鸟不知从哪来,振翅回旋,几人抬首望天,小公子好性情的等他们回神,但哪敢让他多等。

    管家看着自家小公子把风筝赠予两姐弟,要说什么最终噤了声。小孩自然开心,姐姐在一旁有点局促,这姑娘认得白府管家,若非是家里有人跟白府有关系,想来就是聪慧。

    当然,两者皆是有何不可。

    小公子不是话多的人,也无心去想自己这般举措之于管家和一面之缘的两姐弟间有个什么形象。

    一方觉着顽石开化,一方觉着璞玉天成:“换你那纸鸢可以不?”其实小公子说话声音好听得很,好似春风柔和。他要换的那纸鸢已经破损了。

    “这个也送给大哥哥。”不知小孩哪个动作,话语里哪个词对小公子受众。

    本有些散漫的神态多了几分真切的开怀,好心情的将小鼓的木柄捏在两指之间滚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