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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槐

    拨浪鼓已经算不上精巧,是个中等款式,从前涂了红漆,但买来应该有几年了,坠着的珠子也不特别,但是新换上去的。鼓面不差,上面画着两条红鱼倒是灵气得多。或许从前家中过得去,或许是疼爱这小孩。

    “管家,我先回府了。”

    管家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公子能闹起来绝对不会拖,这下可叫人犯难。

    不过好在小公子哪来的心情好,没把这临发脱弦的摊子丢给他。

    今日晴好,东愿港的风也一波一波的,澄明的天空没升起一只风筝有。这是在等白家的线。

    每至春和,花愿最富声望的白家便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出游,历任家主和大部分重要的元老会和小辈一块出来。但不放风筝不是说白家蛮横霸道,恰恰相反,是大家自发的一种尊敬。

    东愿港有一座高塔,是白家建立的,起初是用来更好地观望风浪和看归帆。意外地,及时救了几个小孩和出海地人,后来白家便定期着人待在塔上专门应付这种情况。有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白家每一辈人中第一个登上这塔的便是下一任家主,此番不让小公子走,约莫就是这个由头。在众人的仰视下,高塔之上的人只能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皆是神采飞扬的期待着什么,他们的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什么,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空灵的境界。

    同样,白家的小公子对什么都淡薄的态度,在某种意义上有点不近人情的玩味,个人的无功无禄,只不过是冠以白姓,于是轻而易举得来尊崇与敬爱,未免盲目。何况,他无心这些。

    白家似乎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开国时是举足轻重的大将,入朝后,弃武从文,也是辅助创下一个政通人和的朝野,至于后来从商,也是祖上一位丞相同皇帝意见不合,大吵一架,后来表面上以示惩戒地贬谪,结果这位丞相遇到了心上人,就不做回去的打算了。但其实,只是这个说法为主流,其它版本也有不少,众说纷纭,事实无从探究,于是选取了一个“合理”的说法。

    小公子心情好,虽说没有按照家里的要求登塔,但也没有甩脸子地直接走了。初春的时候,他就跟着师傅一块做了好几只风筝,这下可算派上了用场。小公子将这些风筝分发下去,恰合时宜的一场风席卷,线绳失了控地脱离木轴,一只、两只,三只的,只听人呼:“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等到白家几位元老看到小公子,早就纸鸢满天了。

    “你可知你放弃了什么?”

    小公子当然知道他们意欲为何,但彼此也心知肚明——白家是不会放弃这位小公子的。所以,初露锋芒而不失天真的白寄声温润一笑。他倒体谅地没说什么气人地话。

    白寄声是个什么样地人呢,初见不语宛若春风地具象,却是单反交往过一次,再见时,都会升起一股无语和烦躁。

    只是后来广为称颂的一个说法是白家这位小公子以后定然是一位谦谦公子,以后定会给白家带来更上一层的繁荣。当日东愿港赠送风筝,无论身份,都是君子相交。

    正因如此,江家那位公子得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名声,品性乖劣。

    江换槐同白寄声就此结怨,那时江家不算发迹,两人虽不常交集,但江家那位却是个恶心人又记仇的。管他有没有理,只是小公子也没想到,最后替他承担一切的,却是他一直要保护的姐姐。

    白寄声不想和他的阿姐争什么,哪怕,是他自以为的争。小公子总觉着自己被偏爱,任他表现得不受管教,性情顽劣,但因为健康,可以活得更久,于是权衡之下,抛弃了白寄期。于是对他的阿姐时常报以愧歉。

    小公子陷在自己的一套逻辑里,他那些劣行会被打趣成尚未成熟,既然白家适时将他当作小孩,那他便借此为自己的任性开脱。

    小公子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晌午的饭,府中人不多,看见自己自家小公子脱离大队回来先去通报了大小姐。白寄期本是不打算用膳了,毕竟刚喝下药,虽都是水,但到底饿不着。生病的人总是会没有胃口,白寄期倒不受影响,但也作罢。

    小公子倒是一直挂着笑,对着他阿姐,小公子一向是好相与的。阿姐喊他一块用膳,他便开开心心地带着那只做得最好的风筝过去了。本来是要在东愿港送给阿姐的,结果面都没露一个。一起用膳时,恍惚闻见什么清甜味,许是哪角的花开了。阿姐也没过问他为什么提早回来,甚至连发生什么都没问。白寄期用完膳后不久要休息,小公子便殷切地说着醒来后去放风筝。

    “不能跑动的话,那就看着我,我们是龙凤胎,心有灵犀,快乐会顺着鱼线、顺着风,传递的!”

    于是小公子将风筝留下,待他阿姐醒来再取来一起去玩。

    白寄期看着五彩鱼尾的风筝,拾起来,因为病着的缘故,她从小就不见什么肉,手指纤细匀称的,抚摸过竹竿和图上的彩纹……确实精巧,她不禁一笑,忽然瞧见风筝下的一只红封皮鼓。两指捏住木柄摇了摇,“咚咚咚——”的。

    今日大部分人都去东愿港了,于是街上倒也不热闹。春息却酝酿出来了,白寄声跑得很快,笑容很灿烂,吹羽寂静里的愉悦却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暮春难以察觉的伤感,正如金秋来得措不及防。

    问对方好,这是白寄声逢迎做客的第一句场面话。

    “小姐……小姐,你好些了吗?”

    陶安被唤了好几声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恍回来。

    幽花收敛了平日里的笑脸,紧锁着眉头,就差像树明那样挤一块去了。面对两张都不太好的脸色,陶安尽力笑得不勉强,她葱白纤细的手指戳了戳树明的脸蛋,还有精神打趣:“娄一最近的手艺有上涨,是偷偷开小灶练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