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没有放手
即墨深黯然神伤，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痛楚。
“若是你得空，就麻烦你了。”
李寡妇涨红了脸，急忙说：“得空，我每天有一，二个时辰得空。”
即墨深点点头，依旧身姿挺拔，快步离去。
李寡妇眼睫轻颤，倚靠在门框边沉默了许久，眼泪滚落下来。
她也曾“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即墨深与李寡妇相识于幼年，两家是邻里，曾有意结亲。不想马氏横刀夺爱，捷足先登。
那日下雨，马氏在即墨深面前跌了一跤，坐在雨地哭泣。
女孩子嘤嘤的哭声让即墨深心生不忍，见无人帮扶她，便上前询问，“娘子，可是摔坏了？家住何处，我去帮你报信。”
马氏趁势抓住他的手臂不放，“郎君好心，扶我一把吧。”
刚巧有邻人路过开玩笑，男女授受不亲。在这个女孩子声誉比性命还重要的世俗里，只好娶了她。
过了两年，李寡妇也嫁了人。她男人身体不好，前几年一病就没了。
此后，李寡妇出现在即墨深家里，帮着洗衣做饭，让一家大小吃上了可口的热汤热饭。
吕姝亲热地叫她“李婶婶。”
李婶婶知道吕姝是可怜的孤女，心生怜惜。常常给她梳好看的小髻，还给她做了一件绣花小袄。
这天，李寡妇提着一篓子脏衣服，去井边洗。
刚蹲下打水，突然，井口盘旋起冷嗖嗖的阴风，井水像煮开的滚水，涡旋起来。
李寡妇正在惊诧间，水里浮现马氏惨白的脸。
一双空洞木然的白眼仁与她四目对视。
“鬼呀！”
李寡妇吓得一声惊叫，气脉经络冲血，马上要炸裂一般。
两腿抖得站立不住。
“扑通。”
眼前一黑，掉进井里。
吕姝无意间看到李婶婶头上出现了一道黑气，放心不下，跟在后面。
“李婶婶！”
她大喊一声，跑到井边。
只见马氏的鬼魂，两手按住李寡妇的头，往井下拖。
李寡妇拼命挣扎，双手双脚乱拍乱蹬。
“住手！放开李婶婶，不许害她！”吕姝指着鬼魂，厉声喝道。
鬼魂阴恻恻地盯着吕姝。
小野种能看见我？
一般鬼魂是生前残留的最后一念，不肯散去，聚集成阴性磁场。没有什么意识，只凭执念行事。
鬼魂有了意识，就是怨气炼成了厉鬼。
吕姝怒目圆睁，“你做人时，处处想害我。如今你做了鬼，休想再害人。”
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量，看得见鬼魂。
鬼魂欺李寡妇身弱，正要抓她做替身。此时，看到吕姝，异常憎恨狂怒。鬼手自动变成尖钩一样的利爪，伸出两米多长抓向她。
“小野种，太可恨…”
吕姝急忙后退，灵活避开。捡起地上的一根竹杆，打向鬼魂。
鬼爪子被竹杆打中，一下子缩回去。
鬼有五通，听得见吕姝内心想法，也看得见吕姝头顶有道灼眼的白光。
这道白光能射散邪气，是鬼惧怕的。
吕姝挥着竹杆对鬼魂一通打。
看不见鬼魂的，只见竹杆在拍打水面。
“咝咝…”
鬼魂痛苦地嚎叫着，不得不放开李寡妇，消失在井下。
“李婶婶，快抓住竹杆。”
李寡妇没有受到鬼魂压迫，顿觉身体一轻，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闺女，救我。”
她惊恐地一把抓住竹杆。
吕姝猛然受到重力一拖，扑倒在地上。小手紧紧抓住竹杆，没有松动。
“李婶婶，游到井边来，抓住井沿爬上来。”
李寡妇一个激灵，回过神。抓着竹杆游到井边，已成青白色的双手死死抓住井沿。
借助吕姝的一点力气，终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爬到水井坎上。
她惊魂未定，心脏剧烈跳动，像一堆泥一样瘫倒在地上。从四肢到骨髓轻飘飘，软绵绵，没有了一点力气。
冬日的寒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吕姝担忧地看着躺在地上湿漉漉的李寡妇，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婶婶，你能起来吗？”
“哎呀…”
李寡妇呻吟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冻得舌头都僵硬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哆哆嗦嗦爬了半天才坐起来。
“阿嚏…”
吕姝抓住她冰冷的手帮她，连打几个喷嚏。
“好…好闺女，我的手太…太凉了…快松开。”
吕姝难过地摇摇头，冷得鼻尖通红，汲着鼻子，没有放手。
李婶婶是好人，帮他们洗衣服，才成了“落汤鸡”。
李寡妇摇摇晃晃站起来，像重病患者一样，拖着沉重的双腿，踉踉跄跄往前走。
不敢回头。
那口森冷的水井，太恐怖了。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体上，疼痛难忍。
她的眼里噙着感激的泪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闺女，谢…谢你，若不是有你…你在，婶婶可能就…就不在了。”
差一点，就沉下井底。
当时，她觉得身上有千斤重，直往下坠。
听到吕姝的一声喊，才从梦魇中惊醒。身体轻松了，头脑也清醒了。
“李婶婶，小心脚下…”
吕姝踢开差点拌倒李寡妇的一块小石头。
李寡妇一个趔趄，喘气如牛，“刚才，不知是…不是眼花，看到你娘…那张脸，太…可怕了…”
吕姝没有吭声。
不是眼花，是真的有鬼魂。
爹说，她能看见鬼魂，别人看不见。不要轻易说出来，免得吓唬人生病。
“李婶婶，以后到井边来，我陪着你。”
李寡妇看着吕姝亮晶晶的眼睛，红通通的小脸，一副朝气蓬勃的小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脚下也恢复了几分力气。
即墨深站在院子里，惊愕地看着李寡妇步履艰难，一路拖着水渍回来。
他满脸震惊，喃喃地问：“这是怎么呢？”
“爹，李婶婶洗衣服，掉到井里去了。”
即墨深的心像拴了块大石头，直往下沉。
又是那口水井，难道有邪门不成？
吕姝见爹没有作声，哥哥正沉默地看过来，立刻像小奶狗一样黏过去。
“哥哥，衣服还在井边呢，我们去提回来。”
即墨羽一言不发从堂屋出来，径直往井边跑去。
“哥哥，等等我。”吕姝跟在他身后。
“别站着，快进厨房生火，暖暖身子。”
既墨深的脸上满是歉意，目光深邃而内疚。
“嗯。”
李寡妇窘得苍白的脸上有了粉色。
狼狈。
整个人凌乱不堪。
她羞愧难当，扯了扯滴水的棉衣，垂头跑进厨房。
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睛似流星看过来。她心跳如鼓，自渐形秽。
灶台里跳动起火焰，李寡妇将瑟瑟发抖的身体贴近灶门，心卑微到尘埃。
到这个家帮忙做饭快两个月，为了避嫌，两人几乎不碰面。偶尔在小院里碰上，也只是点点头，各自离开。
她多想听到即墨深对她说一句话，没想到，真等到他说话时，暴露在他面前的是自己最萎缩的样子。
“哎。”
此生，能够为他做点事，就是上天在垂怜了，哪里还敢有半分奢想。
即墨深拿着棉袍进了厨房。
他清了清嗓子，神态有些不自然，“马氏的衣物都已火化，家里没有妇人的衣服，你暂时换下我的。湿透的要脱下来，烤干再穿，别冻病了。”
“嗯。”
李寡妇的眼睛突然就酸了，垂下漆黑的睫毛，别过脸去。
心慌得不成样子，颤着手接过衣袍。
灶台里的火焰将她的脸映得绯红，有了青春的模样。历经生活的磨难，已有沧桑感的她，其实才二十五岁。
“这点银子，你拿去买些紧缺的。”
即墨深在灶台上放下一两银子，转身出了厨房，顺带关上门。
李寡妇抬起湿袖子擦了一下濡湿的眼睫，换上带着男人气息的衣袍，眉梢眼角尽是如水的温柔。
她撸起袖子，边烤衣服边蒸上一锅馒头。
热气腾腾的馒头蒸熟了，李寡妇换回衣服，在厨房门口喊：“闺女…晚饭做好了，你们快来吃，不要凉了。”
她逃也似的跑出篱笆小院。
“哦。”
吕姝应了一声，随爹和哥哥进了厨房。
桌子上摆好了一锅香喷喷的菜粥，一盆热气腾腾的馒头。
男人的衣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凳子上。
五更。
天色依旧漆黑如墨。
冬日的夜绵长而冷寂，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即墨深一脸疲惫，拍打几下身上的雪花，提着灯笼返家。
迎面碰上笑容可掬的刘四。
“四哥，这么早出门子？”
“即墨哥，小弟是特意来寻你的。”
即墨深顿了脚步，“四哥有事？”
刘四跺了跺脚上的雪泥，面露笑容，“小弟本想去家里，又担心打扰到两个孩子。我看你既当爹又当娘，夜间忙了一宿，白天还要继续操持家务，着实辛苦。与内人商量，想给大哥说一门亲，续弦一房媳妇。”
即墨深抱拳揖礼，咧嘴苦笑，“有劳四哥费心了。我一个打更人，家里无田无财，有一双儿女要养，哪里还有精力再娶。再说，也不好平白拖累人。”
“即墨兄，你说这话就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有本事，年轻又俊朗，男子汉何患无妻。”
“四哥过奖了，唉…哪有那么巧，刚好就遇到合适的人呢。”
既墨深感慨一声，拍拍刘四肩膀。
刘四脸上堆起热切的笑容，“实不相瞒，我内人有一表妹，年方十六，正值谈婚论嫁的年龄，你若是不嫌弃，小弟愿为做媒…将来，也互帮有个帮衬。”
原来是这样，即墨深听懂了。
他一脸坦然，直言不讳地说：“黄花大闺女，怎能难为她来做两个孩子的后娘。我这把年纪，与她不合适，不成，不成。”
刘四急了，“其实，我内人那表妹曾见过你一面，甚是愿意的。你不过长她十岁，年纪相当得很。”
“刘四哥，多谢好意。姑娘家名声要紧，别耽误了她。此事真的不行，就此打住。”
即墨深说完，抱拳告辞。
“哎。”刘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去。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即墨深不知不觉绕了一大截路，鬼使神差般来到李寡妇门前。
这是位于小巷里的一处小楼，楼下一间堂屋，屋后用木桩砌了个小后院，楼上有两间卧房。
李寡妇的男人病死后，留下五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孤儿寡母靠着两亩薄田，饱一顿饥一顿的过活。
屋里透出昏暗的灯光，传来咳嗽声。
即墨深迟疑了一下，上前轻轻叩门。
门一下子打开了，二妞探出篷乱的头来。
“你娘生病了？”
二妞汲着鼻涕，鸡啄米一样点头。
平日里，娘已经起床烧火做饭，在给她梳洗了。
“咳咳…”楼上又是一阵咳嗽声。
李寡妇落水后受了风寒，夜里生起高热。
即墨深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进去吧，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进去看一眼吧，又放心不下。
“惠…惠姐儿。”这是他曾经叫过的名字。
“蹬蹬蹬…”
昏暗的木楼梯上走下来一名瘦弱的小男孩，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看到打更人眼神一亮。
“叔，我娘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徐平安说完，伤心地啜泣起来。
他害怕极了，万一娘有个三长两短，丢下他和妹妹怎么办。
孤儿寡母着实可怜，一旦娘生病倒下了，无人帮扶，就只有等着自生自灭。
即墨深一阵心酸，不再顾忌许多。
他皱着眉头进了屋，将灯笼放在方桌上，就着光晕上了楼梯。
楼上一间卧房的平柜上放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将卧房照得半明半暗。靠墙摆放一张挂有蚊帐的木床，李寡妇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咳嗽。
听见动静，她强打精神睁开眼睛。
男人伟岸的身躯像一束光照得人眼花缭乱。
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差点喘不上气来。
“大郎？”
李寡妇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挣扎着想要起床，一阵晕眩，又颓然倒下。
“惠姐儿，快躺下，当心摔下来。”
即墨深急忙上前虚扶，心像被什么东西咬着了，隐隐地痛了一下。
只见李寡妇印堂上一团黑气，脸色泛青，双目失神。
风邪入体，她遇到了邪气？
“惠姐儿，昨日落水，可是遇到了什么东西？”
“若是你得空，就麻烦你了。”
李寡妇涨红了脸，急忙说：“得空，我每天有一，二个时辰得空。”
即墨深点点头，依旧身姿挺拔，快步离去。
李寡妇眼睫轻颤，倚靠在门框边沉默了许久，眼泪滚落下来。
她也曾“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即墨深与李寡妇相识于幼年，两家是邻里，曾有意结亲。不想马氏横刀夺爱，捷足先登。
那日下雨，马氏在即墨深面前跌了一跤，坐在雨地哭泣。
女孩子嘤嘤的哭声让即墨深心生不忍，见无人帮扶她，便上前询问，“娘子，可是摔坏了？家住何处，我去帮你报信。”
马氏趁势抓住他的手臂不放，“郎君好心，扶我一把吧。”
刚巧有邻人路过开玩笑，男女授受不亲。在这个女孩子声誉比性命还重要的世俗里，只好娶了她。
过了两年，李寡妇也嫁了人。她男人身体不好，前几年一病就没了。
此后，李寡妇出现在即墨深家里，帮着洗衣做饭，让一家大小吃上了可口的热汤热饭。
吕姝亲热地叫她“李婶婶。”
李婶婶知道吕姝是可怜的孤女，心生怜惜。常常给她梳好看的小髻，还给她做了一件绣花小袄。
这天，李寡妇提着一篓子脏衣服，去井边洗。
刚蹲下打水，突然，井口盘旋起冷嗖嗖的阴风，井水像煮开的滚水，涡旋起来。
李寡妇正在惊诧间，水里浮现马氏惨白的脸。
一双空洞木然的白眼仁与她四目对视。
“鬼呀！”
李寡妇吓得一声惊叫，气脉经络冲血，马上要炸裂一般。
两腿抖得站立不住。
“扑通。”
眼前一黑，掉进井里。
吕姝无意间看到李婶婶头上出现了一道黑气，放心不下，跟在后面。
“李婶婶！”
她大喊一声，跑到井边。
只见马氏的鬼魂，两手按住李寡妇的头，往井下拖。
李寡妇拼命挣扎，双手双脚乱拍乱蹬。
“住手！放开李婶婶，不许害她！”吕姝指着鬼魂，厉声喝道。
鬼魂阴恻恻地盯着吕姝。
小野种能看见我？
一般鬼魂是生前残留的最后一念，不肯散去，聚集成阴性磁场。没有什么意识，只凭执念行事。
鬼魂有了意识，就是怨气炼成了厉鬼。
吕姝怒目圆睁，“你做人时，处处想害我。如今你做了鬼，休想再害人。”
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量，看得见鬼魂。
鬼魂欺李寡妇身弱，正要抓她做替身。此时，看到吕姝，异常憎恨狂怒。鬼手自动变成尖钩一样的利爪，伸出两米多长抓向她。
“小野种，太可恨…”
吕姝急忙后退，灵活避开。捡起地上的一根竹杆，打向鬼魂。
鬼爪子被竹杆打中，一下子缩回去。
鬼有五通，听得见吕姝内心想法，也看得见吕姝头顶有道灼眼的白光。
这道白光能射散邪气，是鬼惧怕的。
吕姝挥着竹杆对鬼魂一通打。
看不见鬼魂的，只见竹杆在拍打水面。
“咝咝…”
鬼魂痛苦地嚎叫着，不得不放开李寡妇，消失在井下。
“李婶婶，快抓住竹杆。”
李寡妇没有受到鬼魂压迫，顿觉身体一轻，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闺女，救我。”
她惊恐地一把抓住竹杆。
吕姝猛然受到重力一拖，扑倒在地上。小手紧紧抓住竹杆，没有松动。
“李婶婶，游到井边来，抓住井沿爬上来。”
李寡妇一个激灵，回过神。抓着竹杆游到井边，已成青白色的双手死死抓住井沿。
借助吕姝的一点力气，终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爬到水井坎上。
她惊魂未定，心脏剧烈跳动，像一堆泥一样瘫倒在地上。从四肢到骨髓轻飘飘，软绵绵，没有了一点力气。
冬日的寒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吕姝担忧地看着躺在地上湿漉漉的李寡妇，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婶婶，你能起来吗？”
“哎呀…”
李寡妇呻吟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冻得舌头都僵硬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哆哆嗦嗦爬了半天才坐起来。
“阿嚏…”
吕姝抓住她冰冷的手帮她，连打几个喷嚏。
“好…好闺女，我的手太…太凉了…快松开。”
吕姝难过地摇摇头，冷得鼻尖通红，汲着鼻子，没有放手。
李婶婶是好人，帮他们洗衣服，才成了“落汤鸡”。
李寡妇摇摇晃晃站起来，像重病患者一样，拖着沉重的双腿，踉踉跄跄往前走。
不敢回头。
那口森冷的水井，太恐怖了。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体上，疼痛难忍。
她的眼里噙着感激的泪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闺女，谢…谢你，若不是有你…你在，婶婶可能就…就不在了。”
差一点，就沉下井底。
当时，她觉得身上有千斤重，直往下坠。
听到吕姝的一声喊，才从梦魇中惊醒。身体轻松了，头脑也清醒了。
“李婶婶，小心脚下…”
吕姝踢开差点拌倒李寡妇的一块小石头。
李寡妇一个趔趄，喘气如牛，“刚才，不知是…不是眼花，看到你娘…那张脸，太…可怕了…”
吕姝没有吭声。
不是眼花，是真的有鬼魂。
爹说，她能看见鬼魂，别人看不见。不要轻易说出来，免得吓唬人生病。
“李婶婶，以后到井边来，我陪着你。”
李寡妇看着吕姝亮晶晶的眼睛，红通通的小脸，一副朝气蓬勃的小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脚下也恢复了几分力气。
即墨深站在院子里，惊愕地看着李寡妇步履艰难，一路拖着水渍回来。
他满脸震惊，喃喃地问：“这是怎么呢？”
“爹，李婶婶洗衣服，掉到井里去了。”
即墨深的心像拴了块大石头，直往下沉。
又是那口水井，难道有邪门不成？
吕姝见爹没有作声，哥哥正沉默地看过来，立刻像小奶狗一样黏过去。
“哥哥，衣服还在井边呢，我们去提回来。”
即墨羽一言不发从堂屋出来，径直往井边跑去。
“哥哥，等等我。”吕姝跟在他身后。
“别站着，快进厨房生火，暖暖身子。”
既墨深的脸上满是歉意，目光深邃而内疚。
“嗯。”
李寡妇窘得苍白的脸上有了粉色。
狼狈。
整个人凌乱不堪。
她羞愧难当，扯了扯滴水的棉衣，垂头跑进厨房。
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睛似流星看过来。她心跳如鼓，自渐形秽。
灶台里跳动起火焰，李寡妇将瑟瑟发抖的身体贴近灶门，心卑微到尘埃。
到这个家帮忙做饭快两个月，为了避嫌，两人几乎不碰面。偶尔在小院里碰上，也只是点点头，各自离开。
她多想听到即墨深对她说一句话，没想到，真等到他说话时，暴露在他面前的是自己最萎缩的样子。
“哎。”
此生，能够为他做点事，就是上天在垂怜了，哪里还敢有半分奢想。
即墨深拿着棉袍进了厨房。
他清了清嗓子，神态有些不自然，“马氏的衣物都已火化，家里没有妇人的衣服，你暂时换下我的。湿透的要脱下来，烤干再穿，别冻病了。”
“嗯。”
李寡妇的眼睛突然就酸了，垂下漆黑的睫毛，别过脸去。
心慌得不成样子，颤着手接过衣袍。
灶台里的火焰将她的脸映得绯红，有了青春的模样。历经生活的磨难，已有沧桑感的她，其实才二十五岁。
“这点银子，你拿去买些紧缺的。”
即墨深在灶台上放下一两银子，转身出了厨房，顺带关上门。
李寡妇抬起湿袖子擦了一下濡湿的眼睫，换上带着男人气息的衣袍，眉梢眼角尽是如水的温柔。
她撸起袖子，边烤衣服边蒸上一锅馒头。
热气腾腾的馒头蒸熟了，李寡妇换回衣服，在厨房门口喊：“闺女…晚饭做好了，你们快来吃，不要凉了。”
她逃也似的跑出篱笆小院。
“哦。”
吕姝应了一声，随爹和哥哥进了厨房。
桌子上摆好了一锅香喷喷的菜粥，一盆热气腾腾的馒头。
男人的衣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凳子上。
五更。
天色依旧漆黑如墨。
冬日的夜绵长而冷寂，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即墨深一脸疲惫，拍打几下身上的雪花，提着灯笼返家。
迎面碰上笑容可掬的刘四。
“四哥，这么早出门子？”
“即墨哥，小弟是特意来寻你的。”
即墨深顿了脚步，“四哥有事？”
刘四跺了跺脚上的雪泥，面露笑容，“小弟本想去家里，又担心打扰到两个孩子。我看你既当爹又当娘，夜间忙了一宿，白天还要继续操持家务，着实辛苦。与内人商量，想给大哥说一门亲，续弦一房媳妇。”
即墨深抱拳揖礼，咧嘴苦笑，“有劳四哥费心了。我一个打更人，家里无田无财，有一双儿女要养，哪里还有精力再娶。再说，也不好平白拖累人。”
“即墨兄，你说这话就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有本事，年轻又俊朗，男子汉何患无妻。”
“四哥过奖了，唉…哪有那么巧，刚好就遇到合适的人呢。”
既墨深感慨一声，拍拍刘四肩膀。
刘四脸上堆起热切的笑容，“实不相瞒，我内人有一表妹，年方十六，正值谈婚论嫁的年龄，你若是不嫌弃，小弟愿为做媒…将来，也互帮有个帮衬。”
原来是这样，即墨深听懂了。
他一脸坦然，直言不讳地说：“黄花大闺女，怎能难为她来做两个孩子的后娘。我这把年纪，与她不合适，不成，不成。”
刘四急了，“其实，我内人那表妹曾见过你一面，甚是愿意的。你不过长她十岁，年纪相当得很。”
“刘四哥，多谢好意。姑娘家名声要紧，别耽误了她。此事真的不行，就此打住。”
即墨深说完，抱拳告辞。
“哎。”刘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去。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即墨深不知不觉绕了一大截路，鬼使神差般来到李寡妇门前。
这是位于小巷里的一处小楼，楼下一间堂屋，屋后用木桩砌了个小后院，楼上有两间卧房。
李寡妇的男人病死后，留下五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孤儿寡母靠着两亩薄田，饱一顿饥一顿的过活。
屋里透出昏暗的灯光，传来咳嗽声。
即墨深迟疑了一下，上前轻轻叩门。
门一下子打开了，二妞探出篷乱的头来。
“你娘生病了？”
二妞汲着鼻涕，鸡啄米一样点头。
平日里，娘已经起床烧火做饭，在给她梳洗了。
“咳咳…”楼上又是一阵咳嗽声。
李寡妇落水后受了风寒，夜里生起高热。
即墨深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进去吧，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进去看一眼吧，又放心不下。
“惠…惠姐儿。”这是他曾经叫过的名字。
“蹬蹬蹬…”
昏暗的木楼梯上走下来一名瘦弱的小男孩，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看到打更人眼神一亮。
“叔，我娘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徐平安说完，伤心地啜泣起来。
他害怕极了，万一娘有个三长两短，丢下他和妹妹怎么办。
孤儿寡母着实可怜，一旦娘生病倒下了，无人帮扶，就只有等着自生自灭。
即墨深一阵心酸，不再顾忌许多。
他皱着眉头进了屋，将灯笼放在方桌上，就着光晕上了楼梯。
楼上一间卧房的平柜上放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将卧房照得半明半暗。靠墙摆放一张挂有蚊帐的木床，李寡妇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咳嗽。
听见动静，她强打精神睁开眼睛。
男人伟岸的身躯像一束光照得人眼花缭乱。
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差点喘不上气来。
“大郎？”
李寡妇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挣扎着想要起床，一阵晕眩，又颓然倒下。
“惠姐儿，快躺下，当心摔下来。”
即墨深急忙上前虚扶，心像被什么东西咬着了，隐隐地痛了一下。
只见李寡妇印堂上一团黑气，脸色泛青，双目失神。
风邪入体，她遇到了邪气？
“惠姐儿，昨日落水，可是遇到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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