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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齐塔利亚山脉 其三

    尚需诶奋力挺直腰杆,同样感觉头晕目眩,心脏砰砰作响,脑海里满是自己七十二年点点滴滴的浮生蹉跎。

    小时候,尚需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因为自己少年便是天才,天下英才总会是那种未来一片光明的角色,一片光明的未来当然值得期待。尚需诶曾记得父亲捧着自己的脸,蹲下身子将自己搂紧怀里,嘱咐自己说要听师父的话,母亲站在一旁捂住嘴泣不成声,眼神里满都是望子成龙的期望;师父跟师兄站在自己身后,他们也同样在注视着沽河门东山再起的幼小未来。

    重振沽河门志向虽大,但对少年天才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目标,是自己漫长且精彩的人生里的一部分而已。那时的尚需诶多么骄傲,谁又不曾是个天才少年。师父要自己重振沽河门那便重振沽河门,小时候觉得时间长久,承诺就随便许下,如此小事只是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但事到如今,沽河门也只有自己跟司马穷两人而已,师父死去,师兄弟散的散丢的丢,重振一事,终究销声匿迹。

    “司马焯盘根错节,如今朝廷里支持你的寥寥无几。但是司马穷不用着急,我要把全部东西都教给你,你有大把的时间,”尚需诶把司马穷抱紧怀里,撸下他背后的所有包裹,一边听着青年微弱的呼吸声,一边将他抗在肩上,嘴里喋喋不休。他缓慢的走到雪驼边,踢了它几脚催促它站起来,又把它身上的全部行李也都丢在雪地里,把司马穷扶上雪驼。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花费了这个老人几乎全部的体力,他喘着粗气,嘴里发甜,咬牙切齿,声音像是漏气的鼓风机,“不着急阿穷。我是你的老师,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你,到那时候你的身体就不再只属于你了,你带着你的一切我的一切,还有我的师父的一切,我师父的师父的一切,再回到那个地方,去杀死司马焯!去参加天地间枭雄们的博弈!去当东陆的皇帝!那个时候你才能休息!在那之前你都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说到这里,尚需诶猛吸一口气,凌烈的冰雪带着寒风冲进他的喉咙,尚需诶感觉刀片在自己的肺里飞舞。他猛烈地扯着手里的缰绳,迸发出一个七旬老人不该有的力气,拉动雪驼的脚步。

    “‘真的吗老师,我也要去跟他们一起博弈吗’,这时候阿穷你应该这样问我,”司马穷卧在雪驼的背上,眼睛里泛不起一点光彩。尚需诶却自言自语,假装有人在回应自己,“‘但老师你总是说我棋下得不好,目光短浅,未到终局便散十之八九......’”

    “那是骗你的司马穷!我是我老师最得意的弟子,而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沽河门哪里会有不成材的人呢?你棋下的已经很好了,跟我相比也只是缺少岁月的打磨而已;雏鸟总是要离开雄鹰的羽翼,去更辽阔的天空挥舞自己的翅膀啊,你终究是要回到东陆去争夺这天下的!阿穷,这不就是沽河门的男人吗?理所当然义无反顾。但你如果白白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山,那才是真正的一文不值,百无一处。”

    狂风呼啸,夹杂着雪花倒灌下来,像湍急的河流冲打在老人身上。

    “阿穷,起来!这才是沽河门的男人!”尚需诶再次咆哮,想要唤醒背后的青年。他曳着肩上的缰绳,双脚踏着冰山的脊峰。

    突然,胸口一阵酸痛,接着无力感一股一股袭来,尚需诶发出闷哼跌倒在地,身下的积雪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无力感是来自身体的反馈,心脏对大脑诉说“太累太累”,尚需诶终于倒下,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想要去做就可以做到的,尚需诶心里想,比如重振沽河门,比如征服天关。

    他翻身换成一个仰面朝天的姿势,昂起头看身后躺在驼背上的司马穷。丢下司马穷或许尚需诶能多走一段路,或许能翻过这座山,看到后面的景色,或许天关就藏在那里,找到天关,面见欧若拉,然后归乡!从此不说大话丢了志向,不去想幼年抱负。可以对司马焯说阿穷死在了风雪里,司马焯一定会乐意听到这样的结果——尚需诶狠狠地打了个抖擞,自己是肉体凡胎地俗人尚需诶清晰地知晓这一点,能进入朝堂官列三品,没人敢说他尚需诶不是天才!沽河门的宗旨是游历山川江湖,点播凡夫俗子。师父知道他求官之后大发雷霆,跟在师父身边的小师弟可怜兮兮的给自己写信说师父将他逐出了师门,骂他是阿谀奉承,恬不知耻之辈。尚需诶听着面前的车夫的话觉得可笑。师父师弟贫困如此,以至于没有铜板来买信纸,只能央来玄晁送货的马夫传话。

    他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的马夫伸手拦住他,“诶,官大人,那小子说你会给赏点伙钱!”

    沽河门贫困至此,潦倒至此,连马夫传话的铜板都给不起,师父还坚持着文人风骨,自诩梅竹寒士,真是让人笑倒大牙,看我不在朝堂闯出一番名声,带到功名利禄传颂后世,看你这老头还说不说逐出师门,说不说阿谀奉承恬不知耻!

    后来他也没能让老头刮目相看,他看不好的大皇子当上了皇帝,自此日薄西山,如今独自躺在雪山,身边除了自己半死不活的学生,还剩下一头半死不活的雪驼。人活着只是争一口气,就算错了也梗着脖子钉嘴铁舌,但就算是这样,尚需诶自己心里也清楚,从前嘲笑师父的自己,如今也变得一根筋。坚持着从前自己鄙夷的文人风骨,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司马穷比他哥哥司马焯更适合当大秦的皇帝。

    是自己非要掺进这趟混水,老老实实为官,可以绵延子孙,可以荣华富贵,可以老有所养,这不正是平平凡凡的人的一生,没有人会嘲笑自己,师父已经逝去,没有人在意多少年前的一个少年许下的诺言,自己又何必在庙堂之上,万万人前,苍天之下,坦然的站在司马穷这么一方呢。

    “这大概就是我的悲剧吧。”

    飞雪漫天,落在两人一兽的身上,灰黄的山脊上多了三个小雪堆。

    如此这样也好,只是沽河门便就此没落,不知道死后该如何去面对师父。想到这里,尚需诶感觉自己脸颊居然在微微发热,难以置信,羞愧至此,多半是回光返照,估计自己已时日无多。天才又如何,这片土地从来不缺乏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