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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们徇私枉法

    驴车在暗夜小路上慢慢走着,车轴的润滑不好,轧在崎岖的路面上,咯咯吱吱作响。

    李倘坪蜷缩在车厢里,旁边坐着沈宾。

    出了大牢,街边果然有驴车等着,却没有想象中一排排全副武装的衙役,也没有敞胸露怀,胸口长着黑毛的刽子手。

    只有两个差役持着木棍,还有一个赶车的车夫。

    是了,哪有刽子手跟着一起的,肯定是在那边等着了。

    李倘坪手脚发软,发现自己一点出息都没有。还是靠着沈宾扶他,才颤巍巍地上了车。

    没有上枷锁铁链,没有木笼囚车,也没有后脖颈里插大牌子。

    后世电视里演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出现。

    只是简简单单地上了车坐好,车就启动了。

    驴车简陋,咯咯吱吱地摇动。李倘坪浮想连翩,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刑场已近,他站了起来,从车顶望向外面。两边路上挤满了围观的群众,果然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

    他吞了口口水,润润干涸的嗓子,想想后世电视剧里的台词,扬头大叫:“老少爷们,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瘌,小爷我今天先走一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围观群众热情鼓掌,纷纷叫好,挑着大拇指赞扬,还有许多粉丝扔上来大把的蔬菜鸡蛋。

    李倘坪得意非凡,前世今生,从未有一天像今天这样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苦于心中存的台词不多,正想着是不是再唱一段“慷慨歌燕市”,忽然觉得有人推他。

    “少爷,少爷,到了,醒醒,下车吧!”

    他猛然惊醒,根本来不及回味刚才的梦境,恐惧就侵袭而来,如同蚂蚁般爬满全身。

    “啊……”他说不出句子来,梦里想好的台词一个字也没有了,他甚至连站起来向外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沈宾已经率先下了车,在车厢门口转身伸手,等着扶他。

    他扶着车厢板,勉强站起,抖着两腿往外走。这一下车,可就要永别人间了啊!

    他低着头走出车厢,伸手去抓沈宾的手,不料两腿发软,一脚踩空,从车上掉下来。沈宾急忙来扶,正好被他扑倒,两人倒在车前,滚作一团。

    不远处传来几声笑声,笑声很短促,马上就停住了。

    李倘坪正和沈宾在地上打滚,一点也没听到。

    他终于在沈宾扶持下站直了身子,终于敢抬眼去看,猛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没有伸长脖子的围观群众,没有挎着腰刀腆胸叠肚的衙役,也没有胸口长着黑毛扛着大刀的刽子手。

    这里不像是刑场,没有那么大的空地,反倒像是个村庄,面前一座小院,看着那么熟悉。

    小院门前站着两个中年男人,初升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披上一层金色的光辉,他们脸上带着笑容,不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猥琐。

    两个中年大叔凑到李倘坪跟前,其中一人躬身说话:“少主受惊了!”

    受惊就受惊,你笑那么猥琐做什么?

    李倘坪已经回过神来,确实是回家了,他回到了山前村,面前这个小院就是自己的住处,而说话的这个人,正是范伯沐。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范伯沐没回答,而是指向他身边的人:“少主,介绍一下,这位是王正王县令,就是他送你回来的。”

    王正立刻上前叉手唱喏,口称:“属下王正见过少主。”

    李倘坪还了一礼,刚才就看他面熟,当时在衙门高高在上,穿着官服威严得很。这会儿身穿便服,面上笑眯眯的,又和气得很。

    他目光从面前两人脸上扫过,想明白了为什么能回来。他手一伸,指着两人道:“好啊!你们徇私枉法。”

    “不敢,不敢。”两人慌忙推托。

    李倘坪又问:“可你们为什么吓我?”

    “啊?”几人都吃一惊,不明所以。

    李倘坪转念一想,沈宾确实一直在说回家,怪只怪自己想岔了。

    他瞪了面前两个猥琐大叔一眼,气哼哼地进了院子。

    “王正是我师弟,也是你的部曲,属于我们文臣一脉,事先没有禀报少主,恕罪恕罪!”

    屋里李倘坪大剌剌地坐着,范伯沐和王正站在面前,正在费力解释。

    李倘坪喝了几口小萱端上来的热粥,肚里暖暖的,这才缓过来点劲。这一晚连饿带吓,神经无比紧张,现在静下来,就好像虚脱了一般,浑身无力。

    原来的李倘坪有点傻,头脑中当然记不住别人,可这不代表别人记不住他,尤其是他的部曲。

    王正当然认识他,也认出了沈宾,在堂上不方便当众放人,县衙里也要掩人耳目,只能“秉公”判案,先把他们两个下了牢狱。

    另一边,他早就安排好亲信,连夜把人送回山前村,自己也赶过来赔罪。

    至于那顿“上路饭”,就是他好心办了坏事了,他特意安排些肉菜来,是有讨好的意思,怎能想到李倘坪会想到那里去?

    几人在屋里一说,才搞明白李倘坪吓在哪里。范伯沐和王正莞尔微笑,沈宾则笑得嘎嘎的,也不知掩饰,就连小萱都在一边掩着嘴,笑得肩膀直抖。

    李倘坪发了两下脾气没起作用,干脆也不生气了,脸上笑眯眯地,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小萱看到他看向自己,立刻就不敢笑了,一时却还忍不住,只得捂紧了嘴。

    沈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收住了笑,垂手低头往后缩了缩。

    那两个大叔早已没了笑容,脸色如常,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来喝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呀!

    王正这家伙,能在这儿混个父母官当,显然不简单。他表面上恭敬,却总是皮笑肉不笑的,恐怕心里没把我当回事。这回偷锅被抓,让他们看笑话了。

    哼哼!有什么了不起,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大家扯平。以后我当上皇帝,让你干一辈子县令。

    要说看不起可能有点过分了,可王正确实不放心,这少主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师兄,少主这样子,不怎么可靠啊?”

    范伯沐送王正来到村边,王正终于提出疑问。

    “哦?何出此言?”

    “嗯,偷锅去卖,还被当场抓住,这非我士人作风……”

    “哎~~少主不是士人。”

    “少主为我等首领,当然要以身为范,行得端,踏得正,才能让属下心服啊!”

    范伯沐笑了笑道:“你啊,有学问,有本事,可知为何入仕十几年,还只是个县令吗?”

    王正答不出来,只得苦笑摇头。

    范伯沐拍拍他肩膀,道:“就是着落在你的大名上啊,王正两个字,横平竖直,什么事都直来直去,不懂得变通,也不懂得手腕。不会谋利益,也不会讨上司喜欢,还怎么升官?”

    如果早几年,王正会与他争辩,而经过多年仕途后,他明明白白知道范伯沐说的是对的,只能又摇头苦笑。

    范伯沐还在劝说:“少主不是要去做夫子,是要做皇帝的。自古以来的君主,偷锅的也不是没有,甚而还有偷人的,偷城的,偷了整个国家的。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是也不是?”

    王正听他如此说,只能无言点头。

    两人沉默半晌,范伯沐抬头向西南方向望去,口中吟道:“千里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昭宗皇帝仓皇辞庙,已有百余年,长安已然衰败了。”王正附和着感慨。

    “希望少主能带领我们杀将回去,恢复长安昔日繁荣昌盛。”

    “他……能行吗?”

    “能行吗?不行吗?”范伯沐像是问他,又像是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