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他们要我当皇帝 » 第18章 磨刀不误砍头工

第18章 磨刀不误砍头工

    “回禀大老爷,匕首是我的,上面血迹可能是前几天打野味时弄上去的。”李倘坪还在努力狡辩,心里暗骂沈宾办事不细致,擦血迹也不擦干净。

    堂上坐着的县令大老爷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拿起从李倘坪身上搜出的铁牌,问道:“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倘坪猜测县令应该识得铁牌,乍着胆子准备博一把:“大老爷既然看到牌子,应该知道我身份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县令把眯缝眼睁开,盯着堂下挺着胸脯装腔作势的李倘坪,不怒反笑:“好,你要是能说出这牌子的由来,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这个嘛……这个是……”李倘坪努力想着怎么编下去。

    “编,好好编啊!”县令故作和蔼状。

    李倘坪又暗骂,电视剧里不都是别人一看到腰牌什么的,马上下跪恭恭敬敬地,怎么到我这里完全不是那回事呢!这县太爷也真狡猾。

    他叹口气,放弃了挣扎,一点头绪都没有,如何编得出来?

    “哼!人犯李倘坪,杀良冒官,企图潜入县城作案,被都头黄二牛当场捉拿归案,经本县审理,一切证据确凿无误,判……”

    县令与站在一侧的都头相视一笑,续道:“判斩首。”

    说完一根令签扔下来,黄都头唤来士兵押下李倘坪,县令老爷起身负手回后堂去了。

    李倘坪一条命,不过是县令老爷每天无数工作中的一件。

    李倘坪第二次坐进了牢房。

    不过这回他冷静多了,虽然县令当面判了斩首,他也没那么恐慌。上次在王正县令手中闹了个乌龙之后,范伯沐专门给他解说了大周的刑法。

    斩首之刑,其实都不可能马上砍头。

    大周立国之后一统天下,为了消除乱世里各方诸侯草菅人命的现象,对死刑的判罚十分谨慎。地方官判了死刑,都要将案子上报朝廷,朝廷复核通过了,再发还下来由当地执行。

    这一来一去,在当时的通信和交通条件下,没几个月是做不到的,因而死刑案子绝大部分是秋后问斩,极少有说杀就杀的,小小县令更加没有这个权力。

    李倘坪心里有底,坐在牢房里思想着对策。

    当时被抓时很混乱,但也看到沈宾在人群里没有冒冒失失地闯上前来,这就给他留下了希望,希望沈宾能去报信,搬来救兵。

    你们的少主要是完蛋了,复国大业没指望了!还不快快来劫狱!

    沈宾这时还真没闲着。

    黎明时分,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夜里安静,路上一般不会有行人,可是这时却有两个人,脚下飞快从远处赶来。

    “少爷留下的记号只有这一条路,肯定已经进县城了。”

    “是,快点,就怕天亮又出城走远了。”

    两人互相催促着又加快了脚步。

    突然,迎面一个黑影背映着朦胧的天光扑过来,一边喊叫着:“钱叔、时叔,快去救少爷!”

    钱锋时飞两人大吃一惊,急忙接住来人。

    钱锋先问道:“阿宾,怎么回事?少爷怎么了?”

    牢房里有许多人,气味比上次更加难闻,在潮湿阴暗中,李倘坪一夜几乎没能合眼。

    终于有一道阳光穿过牢房高处的小窗照进来,这时太阳应该升得很高了。

    远处传来吱扭扭的开门声,踢踢踏踏地有几个官差顺着牢房阴暗的甬道走近。

    一个人过来开了锁,接着稀里哗啦地解开牢门上绑着的铁链,最后终于打开了牢门。

    “上路了,都出来。”一个官差没有感情地命令。

    牢房里原本木然坐着躺着的七八个人像被开水烫到,有人带头大叫起来,很快喧哗成一片。

    什么?又上路!李倘坪这回真的是惊惧交加。

    他很快意识到,这里这么多人,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偷偷放人了。

    很快他又注意到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这里是浑国,不是大周。浑国的斩首死刑会不会像大周一样需要朝廷复核?

    然而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几间牢房里的犯人再不情愿,最终还是全部被带了出来,二三十人绑成一串,在官差和士兵的押解下,走上大路。

    李倘坪设想过的情况终于真实地展现在眼前。

    路边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跟着他们的队伍向前走,互相热烈地讨论着,期盼着一会儿将会看到的终生难忘的景象。

    李倘坪一点也没有梦想成真的喜悦,梦也分好梦坏梦,不是说梦想都一定要实现的。

    阳光灿烂,李倘坪却越走越冷。他渐渐失去思考能力,两股站站,几乎要瘫下去,完全被前后犯人拖拽着往前走。

    很快就到了一处宽敞的所在。场地四周旌旗招展,人群密集,气氛已经有点热烈。

    当中一处木台不知什么年月早已搭好,台上面对观众,站着四条大汉。

    秋日天凉似水,这四条大汉还只穿着无袖的对襟小褂,半敞着怀,露着黑黢黢的胸毛,腆胸叠肚,傲然而立。

    他们马上要给场下观众奉献一场最真实的“真人秀”,真实到主角一生只能演一次,没有NG的机会。

    看着人犯押近,一个刽子手侧眼看了看怀中抱着的大刀。

    他叫朵多,像这城中大部分百姓一样,都是居住在浑国的汉人。

    从被师父收入门下传授砍头的手艺后,也许内心觉得让祖先脸上无光,干脆放弃了汉姓,改了个奚甲人的名字。反正他从小就是孤儿,也没长辈管他。

    朵多温柔地看着大刀,这是师父传给他的吃饭家伙,他一身的本事都在这把刀上,他全部的感情也都在这把刀上。

    在阳光照射下,刀面如镜子般能映出自己的面容。刀锋上有阴森的光芒闪烁,任谁看一眼都会不寒而栗。

    刽子手的规矩,不管一天砍几个人,都靠一把刀完成,中途不能磨刀,更不能换刀,不然是极不吉利的。

    每当有活干时,他都会天没亮就起来磨刀。

    师父生前教他最多的不是砍头,而是磨刀,总是反复教诲他“磨刀不误砍头工”。师父不在了,他还是严格遵照师父的要求。

    他现在对自己磨刀的手艺比砍头还有自信,甚至想过哪天不砍头了,是不是可以做个走街串巷的磨刀匠。

    李倘坪努力抬头去看,可是眼睛里十分模糊,看不清什么。这个世界将要留给他的最后印象,也许只能是这样一张分辨率低而又对焦不准的图片。

    县令坐在台上的桌子后面大声宣布了什么,人群里一阵躁动。县令却还有许多话,巴拉巴拉说了好一通还不能停,人群里开始有人起哄鼓掌乱叫。

    终于县令一声大喝,一根令签扔在木头台面上,弹起,又弹起,躺下不动了。

    有许多老观众显然非常熟悉套路,知道好戏就要上演,赶紧左右示意噤声,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场中无数人挤得乌压压的,可是安静得可怕,大家都在等待着。

    第一批四个犯人押到台前,被官差摁着跪好。

    这个时候,官差都交代清楚了,如果乱动,一刀没砍死,不过是自己多受一次罪,结果是改变不了的,警告犯人不要乱动,要主动配合。

    其实官差就算不交代,犯人绝大多数已经吓得瘫软,只能任人摆布了,还有几个能有反抗的力气!

    朵多抱着刀,稳步走到属于自己的犯人身后。

    他深情地用手背在刀面上滑过:老伙伴,该咱们表演了,这是我们的舞台,散发魅力趁现在!就让他们看看,你是大浑最快的刀,我是大浑最快的男人!

    他吸一口气,排除了一切杂念,挥刀落下,举重若轻,弧线精妙,每一次都那么颠峰完美!

    血光与喝采几乎同时爆裂,掌声四起。有人倒吸凉气,有人开心战栗。开局就如此美妙,今天注定不会白来!

    李倘坪思维已经混乱到极致,迷迷糊糊地被押到台上,什么十八年后的豪言壮语早就不知飞到哪里。

    没有人了,他是最后一批。

    他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自己为什么排名如此靠后,他更不会想到行刑也是要托关系的。

    家属托到人,可以先砍。一是刀还够快,一刀两断免得痛苦。二是旁观候斩的滋味实在难捱。

    他被拖上去跪好,头压到最低,只看到眼前木板上有深深浅浅的污迹。新鲜的血液溅了上去,即使秋天干燥的木板也吸收不下,正在顺着缝隙四处滴落。

    最后一个了。朵多对大刀的表现非常满意,虽然不可避免地有点钝了,但是他随之加重力量,还没有出现需要补刀的情况。

    最后这个犯人拖上来时,他难得地看了一眼。很年轻,当然也没那么年轻,在他斩过的人中根本排不上号。

    他最后一次吸气,慢慢扬起大刀,今天要有一个完美的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