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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多情太医令

    “下官太医令夏无且,见过公子与中南君。”

    太医令夏无且约有将近四旬的样子,面色红润,一把美须垂到腰带。

    一路疾行而来,却气息平稳。

    乌桓和嬴政两人,现在身负一项秘密任务,就是要充当赢异社交团,结交朝中各部大臣。

    太医署虽说不起眼,却非常重要的部门。

    不单关键时刻,关乎性命生死。平日里,太医署与各部臣工乃至家眷都有接触,消息也是非常灵通的。

    所以两人见到太医令,也是遵循礼仪,丝毫不敢轻慢。

    夏无且带着他们,顺着曲折的欗榭,来到第二进的园林之中。

    夏无且引导着嬴政,先进入一个坐落在假山之上的薹阁之内,里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医,已经等候多时了。

    然后又继续带着乌桓,穿过水面的廊桥,来到了池塘中的一座薹榭内。

    薹榭有两层,亭亭秀秀,屹立水中。

    底下一层摆着香案和一张卧榻,香案旁边有一个木架,上面放置着许多医书竹简。

    四壁除了门这一面外,其他三面墙上,分别悬挂着三幅帛画。

    看题字,应该是三个医者的画像,分别是“医缓”、“医和”、“医呴”。

    “这是三位秦国医师前辈。秦国医术独步天下,战国时期各国公认名医有五,扁鹊、文挚、医缓、医和、医呴,秦占其三。”

    乌桓拱手一礼,却并未答话,他不懂医术,也不敢妄加点评。

    夏无且又带着乌桓上了二楼,二楼的窗棂上贴着花纸,有一张挂着妃色帷帐的床榻。

    床榻侧面墙上也有一张帛画,上面题字是“秦越人”。

    临窗还有一张案台,一个陶盆里兰花盛开,香气飘溢。

    乌桓注意到兰花上还有水珠,显然是今早刚刚有人浇过水。

    这不像是办理公务的地方,倒像是女子的闺房,太医令为何带自己到一个女子闺房来呢?

    乌桓满脸疑惑望向夏无且,夏无且却装作没看见,示意乌桓在案台一边坐下。

    当乌桓看到太医令夏无且在对面坐下了,就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说,于是也不吭声,静静端坐等着夏无且先开口。

    “中南君小时候可是做过兰熏疗法?”

    乌桓大奇,问:“太医令如何晓得?”

    “兰熏疗法,各医家皆有,但是传自秦越人的却是独树一帜。”

    “若是孩童从三岁起每日用秘传兰熏法坚持两年,则体质强壮、淫邪不侵,阴阳互生,精华内蕴……”

    夏无且娓娓道来,乌桓越听越觉不可思议。

    母亲蔡氏从小就逼他用草药熏蒸,这个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可夏无且竟然好像亲眼目睹一样,讲得分毫不差,而且还说这是秦越人所传。

    乌桓虽不通医术,但是身为医官的儿子,他当然知道秦越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扁鹊!

    如果母亲师从扁鹊,为何从未提起?而这夏无且究竟何人,为何对乌桓了如指掌?!

    “经此疗法,功成者双手虎口处浮现树状血管。可否请中南君伸手一观?”

    乌桓伸出双手,上面果然有淡青色的树枝光血管,于虎口处时隐时现。

    “此乃隐脉。世人皆有,但秦越人有独家秘法可启动隐脉。我刚才看到中南君的隐脉,所以……”

    乌桓想起母亲蔡氏确实跟他讲过,隐脉启发后,对身体好处多多。

    “敢问中南君,令堂可是蔡筠?”

    “正是家母,敢问夏太医如何晓得?”

    夏无且一声长叹,目光含泪,对乌桓讲起了一桩不为世人熟知的秘辛。

    原来秦越人乃是战国时期齐国不世出的医学奇才,秦越人随一个叫长桑君的人学习十余年,得到长桑君传授了《禁方书》。

    在诊断上,他以“切脉、望色、听声、写形”针药并用,曾经综合治疗虢太子的“尸厥”证成功。

    当时,虢君感动地说:“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捐弃沟壑,长终而不得反!”

    从此秦越人名闻天下,开始遍游各国行医救人。

    他医术高明,不分门类,随俗为变,啥都能治!

    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到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

    尤其精通汤液、针灸、砭石、熨帖、按摩、外科手术,救死扶伤无数,世人尊称之为“扁鹊”。

    秦武王跑去洛邑东周公国举鼎,重伤回到咸阳的时候,秦国的太医令是一个叫李醯的人。

    秦国太医的李醯负责医治秦王,结果秦王伤势根本没有好转,有人便举荐神医扁鹊,李醯极力反对,认为这个“江湖郎中”不可信。

    但是秦武王还是用了扁鹊,且病情马上有所好转,秦武王高兴之下想封扁鹊为太医令。

    可李醯不但医术不行,医德更是欠缺!他自知技不如人,又妒忌扁鹊,竟然雇佣杀手刺杀扁鹊!

    虽然扁鹊得到好心人报信,想要逃离秦国,但是李醯派去的杀手埋伏在必经之路上,最终在骊山北面的小路堵住扁鹊,残忍地将一代名医杀害了!扁鹊死后没有多久,秦武王也因无人医治,不治而亡。

    但扁鹊随行的医童却逃了出来,他选择留在了秦国,并揭发了李醯的罪行,愤怒的咸阳老秦人对李醯围追堵截,活活打死了!

    医童后来留在大秦太医署,依靠扁鹊传授的医术行医治病,并成为了上一任的太医令。

    而夏无且和乌桓的母亲蔡氏,就是他的弟子,太医令去世后夏无且继承了他的衣钵。

    蔡筠聪明伶俐、美丽善良,夏无且对师妹心仪已久,终于对师妹表白。

    可惜蔡筠心中只是把夏无且当成哥哥一样看待,面对夏无且的热情不知如何应对。

    所以在征召随赢异入赵为质的医官时,蔡筠就报名随行,希望能够避开夏无且的追求。

    蔡氏后来遇到乌仓,朝夕相处中互生情愫,成为夫妻,却不料,在嬴政回国途中双双辞世。

    而夏无且在蔡筠离开后一直未娶,只是一心投身事业,以高强度的工作来聊以自慰。

    “皆吾之过啊!天意伐吾哉!”

    夏无且讲完这个故事,已经是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乌桓听了也是久久无语,上一代的故事凄美又感伤,却说不上是谁的错,只看夏无且天天来母亲房间浇花,也能看出他用情极深。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夏无且轻轻敲案,轻轻哼唱起来,音调悲苦,九转百回,声嘶气短,涕泪俱下。

    “乌桓拜见师伯!”

    乌桓起身离席,挪到案台旁边,大礼参拜道。

    “快快请起,桓儿如今乃中南君,爵位在吾之上,不必行此大礼。”

    乌桓的举动打断了夏无且的悲伤,他清醒过来,一边搀扶起乌桓,一边望了望窗外薹榭前的圭表。

    “桓儿,快快起来,公子政快要好了,师伯还有话要交代与你!”

    夏无且把乌桓扶回席位,往乌桓手中塞了一件物什,乌桓低头一看,是木雕的半只鹊鸟。

    “桓儿,这是扁鹊一派同门信物,也是以前我与师妹联络的信物。”

    “咸阳水深,桓儿切记万事须得警觉,不可轻信他人。”

    “太医署为各部大臣及家眷医治,经常能听到各种消息。如果有紧急大事,我会派人告知,以此信物为准。”

    “隐脉启发后,强身健体,习武也是事半功倍。可惜师伯不通武术,但是本门有呼吸吐纳心法,我现在传授与你,你勤加练习,对你大有好处!”

    夏无且眼看时间不多,语速加快,抓紧时间把呼吸吐纳之法也传授给了乌桓。

    “我观公子政气色,木旺伤金,实为反尅之相,损益参半。”

    “益者,公子政必开朗大气,重情义,有魄力;损者,公子政必多思多疑,脾气暴躁。”

    “自古伴君如伴虎,桓儿须得多加小心!”

    乌桓仔细聆听夏无且的叮嘱,只觉得竟与嬴政平日习性一般无二,心中不由大感神奇。

    夏无且对乌桓是千叮咛万叮嘱,竟像是把对师妹蔡氏的情感都寄托在了乌桓身上。